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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络视频高度普及的当下,越来越多的人习惯用1.5倍速乃至2倍速观看视频.

在网络视频高度普及的当下,利用电脑或手机在线观看电影和视频早已成为许多人的一项生活习惯。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用1.5倍速乃至2倍速观看视频,或是利用浏览器提供的“前进10秒”等功能,跳过不想看的片段。针对这一越来越普遍的观看习惯,日本专栏作家稻田丰史写了一本题为《用倍速看电影的人们:电影解说·剧透——内容消费的当下形态》(光文社新书,2022)的小书,试图解释这种新奇的观剧模式。

的确,乍看之下,用倍速或跳过某些片段的方式观看一部影视作品的习惯,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原本时长两个小时的电影,为什么需要用两倍速来抓紧时间看完?如果说要省时间的话,直接选择不看不就可以了吗?在这本书中,稻田还列举了一系列与“倍速观看”相关的习惯:提前在各类网站上了解剧情和结局,再去观看作品本身。最极端的情形是:在无意间看了某部电视剧的第一集后感到很有意思,于是马上去查该电视剧据以改变的原作漫画——但不是去看漫画,而是去网上搜索关于该漫画的剧情介绍和结局。据稻田的调查,在当今日本社会的年轻人中间,用倍速或跳跃的方式观看影视作品和视频的比例已经超过七成。这种现象何以发生,又透露了关于当代社会的何种信息?

稻田仿照“倍速观看”的模式,在引言中就告诉了读者答案。在他看来,原因主要可以归结为三点:首先,随着视频网站的完善和迅速发展,消费者如今接触影视作品已经变得前所未有地便利。确实,以往用录像带或DVD等介质播放影视作品的时候,快进和后退的功能也是存在的,但像如今这样普遍地利用快进功能来对待初次观看的作品的情况却并不多见。稻田认为,原因之一在于,视频网站的包月付费方式让消费者可以用相对低廉的方式获得大量的资源——而且,为了吸引新用户的订阅,这些视频网站往往会将最时兴的作品作为卖点推出,反而是一些旧作有时会额外收费。这种营销模式和以往DVD出租店铺的做法截然相反。于是,面对海量的有待观看的作品,用倍速收看以期短时间内“回本”的心理便不难理解了。

第二,稻田指出,如今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开始大量运用旁白或人物独白的方式,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周围的状况、故事背景等等直接告诉给受众,以至于只要看了字幕就能大致理解剧情。稻田以《鬼灭之刃》动画的第一话为例指出:原本不需要台词、依靠场景描绘就应该能让受众理解的地方,动画也原原本本地、依照漫画的台词而让主角说出“因为有雪而得救了”之类的话。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则是,在不同媒介(漫画、小说、动画、游戏等等)之间进行转化和翻译的过程中,“尽量不对原作进行干预”逐渐成为一项基本原则:与其因为媒介不同而进行的调整遭到“粉丝”们的口诛笔伐,不如“原封不动”地将漫画照搬到荧幕上——如今越来越多“视听漫画”的出现,同样可以在这种趋势的延长线上来理解。

第三,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选择“倍速观看”是因为这样做“效率高”。然而,如果看电影原本就是为了放松或娱乐,为什么要把“效率”考虑进来?在这里使用“效率”一词,真的合适吗?可以说,稻田的主要考察正是集中在这个问题上。根本而言,这个问题和当今世代的年轻人的感受力以及人际交往模式密切相关。此话怎讲?

一方面,随着价值取向的多样化和“岛宇宙化”的进行,年轻人越来越难以在某个稳定的共同体内部以彼此默认共享的价值为前提行事;与之相对,他们越来越多地在碎片化、细分化了的小圈子内部进行交流。最能体现这种交流的,便是LINE(相当于国内的微信)的“群”聊天模式——一旦有人在“群”里提出某部受关注度高的电影或动画片,自己为了能够参与众人的讨论,便需要快速掌握相关信息,以防止给对方留下自己对消息“已读不回”的不好印象。也就是说,“倍速观看”在这种情形下的前提是,受众已经将作品化约为获取信息的素材或完成交流的必要手段。当然,这种情况可以视为以往校园或职场生活中的所谓“同调压力”的翻版;不过,今昔的差别在于,如果说以往一旦放学或下班就可以暂时摆脱这种压力,那么SNS的迅速发展使得人们事实上无时无刻不处于“在线”状态,似乎无时无刻不被要求对“群”里出现的新消息做出回应。

另一方面,与此相关、但并不相同的另一个情形是,稻田发现,在他采访的许多习惯于“倍速观看”的年轻人那里,对作品的鉴赏或接受呈现为一种非常消极的态度:他们并不在意倍速播放或跳跃播放是否遗漏重要信息,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观看模式有可能导致对作品的误解。他们用于自我证成的理由大致有三:一种是所谓“我有我的理解,你有你的理解”;一种则更彻底地放弃了“作品”的概念——他们不是为了理解某个完整的“作品”,只是为了(例如)“磕CP”或关注某个明星。一些只抽取某个明星出场片段的所谓“粉丝向”剪辑视频能够获得大量点击量,也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除此之外,第三种更带有“自我防御”色彩的说辞则是:自己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那些深奥的意义留给专家们解读就可以了,自己不过就是看个热闹。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几乎彻底放弃理解的消极态度?在这一方面,稻田的论述颇为散漫,但大致原因可以被集中为两点。第一,SNS的高度普及,已经使得原本相互不可见的社会群体开始看到对方的生活,以至于“所有领域中全国最优秀的强者都变成了‘毗邻的存在’。他们与自己之间的压倒性实力差距,每分每秒都透过屏幕怼到脸上”。无论是在“知乎”上挥斥方遒还是在“抖音”上表演耍宝,拥有他人所不具备的“一技之长”已经成为当今时代让人彰显个性的重要乃至唯一的方式。由此产生的矛盾情绪便体现为:一方面干脆谦虚地退出“理解”范畴,另一方面则必须通过(例如)“五分钟内理解康德”来弥补“大佬”们在各个领域的“装逼”(マウントを取る)所带来的心理落差。

第二,与此相关,稻田认为,造成受众对影视作品的消极态度的另一个原因是,越来越多的人们不愿意在作为娱乐消遣的电影或视频上耗费自己的“内心卡路里”。他们“想要节约感情;想要靠着经济的运行模式生活。为此,毋宁说不踏入作品世界内部的做法更好”。稻田指出,那些用倍速观看电影或跳着看电影的人们,同时也往往会反复观看某个特定的场景,有的甚至会看数十次。对此,稻田写道:

如果作品鉴赏的行为是“do”的话,那么以场景为单位反复观看则是“be”。在此,目的不是积极主动地观看,而是将沉浸的舒服状态视为价值。

于是,这些受众并不追求对作品的特定理解(他们已经事先从各个网站“理解”了故事梗概),并不想从“大佬”那里听到针对自己喜爱的作品的质疑(他们总是可以找到支持自己感受的“大佬”),也并不期待通过看视频这种纯粹的娱乐活动而受到某种启发。任何让内心感到纠结甚至难受的情节都不应该出现——他们从所有的对象中只看到自己,所有的“文化产品”都成为满足瞬时的、甚至是生理性的感受的手段。因此,习惯于“倍速观看”的受众一方面很容易与作品中的人物共情(或不如说“共振”),另一方面则很难接纳和理解他者。

几乎是出于某种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评,出生于1970年代的稻田最后将“倍速观看”的现象归结为技术发展过程中注定出现的结果——稻田甚至认为,它所引发的不满或许和当年人们对于由录像技术和电视机的普及所带来的观影模式的转变产生的不满十分类似。然而,真的是这样吗?无论观影条件如何变化,受众的行为指向的都是作品内部;与之相对,在“倍速观看”和相关的一系列行为模式中,甚至“作品”也早已得到消解。如果我们仍然能够在技术层面上讨论上述变化,那么对于“技术”的理解就不能仅仅被限定在设备和平台的狭窄领域。或许“倍速观看”的现象,恰恰提醒我们重新思考当代日常生活的技术化及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