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
(flâneur)一词为法文,首见于19世纪的天才诗人波德莱尔(Baudelaire)的作品之中。原指生活富裕的巴黎人,悠哉地在城市街道上漫游,寻找平凡中的美。游荡者虽漫无目的地闲逛,但以哲学的精神观察眼前的一切。这种方式被誉为“游荡使没有特殊天赋的人也成为诗人和艺术家”。
上世纪50-60年代的巴黎街头,我们在法国新浪潮戈达尔的长片处女作《精疲力尽》里,顺着贝尔蒙多的脸,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香榭丽舍大街漫无目的地游荡。
1968年,我们在库布里克执导的现代科幻电影里程碑之作《2001太空漫游》里,跟随宇航员一起前往木星调查神秘巨石,一起经历了一系列奇幻的太空漫游……
那真是一段令人心驰神往的岁月。年轻的艺术家们带着共同的理想,与挚友们一起拍摄心爱的电影。影片作者的摄影机和灵魂融为一体,当自由的精神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整个世界属于他们。
如今,我们用“漫游”的方式来致敬这些曾经影响人类的伟大电影和导演,也用“漫游”来跨越艺术和电影之间的边界,我们希望守住那道光。
正如台湾学者林心如所著的《漫游影像:电影、当代艺术与策展》一书中所说,我们将国际艺坛和影坛的脉动传递给大家,分享国内外一线的电影导演和艺术家,广泛而深入地触及实验影像及其和当代艺术的相互激荡。
从2023年起,漫游,不仅是影像与艺术之间,更是时间与空间之间,从帝都到京外,从城市到森林,从湖泊到草原,从沙漠到乡村……
2023年的第一次漫游,从艺术家耿建翌和导演雎安奇的相互激荡开始,从雎安奇导演的工作室的游学开始。
作为当代艺术家的耿建翌与作为导演的雎安奇,他们的艺术创作其实不乏关联——在外壳相异的先锋性之下,他们的作品具有相同的社会层面的思想性。
耿建翌作为“’85新潮”前卫艺术运动中颇有影响的一员,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国内声名鹊起,他通过行为表演、基础材料、装置、拼贴等各种媒介或形式,始终保持对社会和周边环境的观察与提问,并对自我实践和身份认同等相关主题进行探讨。耿建翌有意识地将自己与世界隔离,采取不干预的态度进行观察,如《自来水厂》脱离架上绘画,是思考“观众与艺术的距离”、切入“看与被看”关系的首度尝试。呼应着他所主张的、可以追溯到杜尚的关于“50%”的思考:艺术家先做50%,剩下的50%由观众完成。
雎安奇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北京的风很大》以直接介入的形式使得城市的面貌通过零散的镜头得以展现,采用了“真实电影”的介入手法,是强干预的,其先锋性在于颠覆了以往纪录片的传统叙事形式,以真诚的态度将摄影机举起,对准人,对准城市,对准时代,这种强介入的模式实际是为了发掘日常表层真相下更本质的核心。隔离与介入,是他们的先锋性所在,也是差异所在。
而他们的共性之处则在于,都关注人的生存状态。20世纪 80年代中期,画面、画布和颜料仍然是自我表达的主要方式。在“池社”的行为艺术后,耿建翌回到绘画,构思了一组开创性的作品,他将其命名为《第二状态》。他说:“做‘85新空间画展’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着人的生存状态。在这件作品中,有一种无奈的情绪在里面,‘第二状态’是相对于平静的状态而言的。”对于人的情绪和状态的关注,雎安奇的作品亦然。在《诗人出差了》《采花大道》等多部影片中,雎安奇导演都透露出对个体生存境遇的强烈关怀,孤独的诗人与养蜂人等边缘人物的故事,是他作品母题,也是他通过作者手法对关怀时代与社会的抒情表达。
除了作品上的先锋性与思想性,两人都在艺术圈和电影圈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创作方式,并都秉持着真诚的态度、凭借自己对艺术的热情发起创作组织团体。1985年,自耿建翌从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凭借对学院绘画教学理念的挑战和当代艺术的不断实验,他很快成为“'85新潮”艺术运动中的关键一员。彼时,席卷中国的商业化浪潮尚未来临,在那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年代,全国各地的当代艺术家自发集结了多个独立艺术小组,发表各自的艺术宣言,也开始对艺术创作与表达进行反思与创新。1986年,耿建翌和杭州的艺术家好友们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中国最早的观念艺术团体之一“池社”。秉持着相同理想的人聚集在这个“池”里,集体创作也分头探索,共同拓展当代艺术的边界。
雎安奇导演则于1998年发起壕沟电影小组,于2003 年和贾樟柯、娄烨、王小帅、何建军、张献民、张亚璇,以 “FILM FREE”为共同理念,为FILM摇旗呐喊;著名电影评论家、电影史家、《世界电影史》作者乌利希·格雷戈尔(Ulrich Gregor)也曾回应说:带着基于独立性的新鲜、清晰的态度,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对创造的渴望。思考和批评中会诞生出新的尊严感。这就是“壕沟电影小组”希望所传达的,也是他们送给未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