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抹昏暗的残阳笼罩着整座襄阳城,惨淡的阳光把这座雄伟的高城涂成一片死寂的暗灰色。
郭靖、黄蓉就并肩站在城头,望着城下蒙古大军的重重帐幕,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忧虑之意。
正在此际,襄阳守将吕文德慌慌张张奔上城头,急道:“郭大侠,郭大侠!这次鞑子来势凶猛,我看……我看襄阳凶多吉少啊!不如……不如……”猛见郭靖眼中精光一盛,心下大骇,忙将投降的话吞回了肚里。郭靖道:“吕大人,蒙古大军此次倾巢而出,看来对襄阳势在必得,国家存亡,在此一战,正是我辈男儿报效国家之际,成败不论,为了千千万万同胞的尊严而战,我辈即血洒疆场又有何憾!如若将城拱手相让,将来有何面目见千万被蒙古铁骑蹂躏惨死的同胞和为国牺牲的将士们于地下!投降之说,再也休提!”吕文德甚感惭愧,低下了头。正在此时,只见城下蒙古大军已列好阵势,大汗忽必烈胯骑乌锥马,傲然立在大旗之下,朗声说道:“郭叔父,你瞧瞧今日之势,我蒙古百万雄师,要踏平这襄阳小小弹丸之地,实是易如反掌,叔父还是赶紧降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须知天意难违,我蒙古入主中原乃天命也,叔父何苦逆天行事?”郭靖气运丹田,一声大喝:“住口!”直如一声霹雳,声震九天,他已是七旬老人,虽然内功深厚,但大半生为这襄阳城操心,已是满头白发,但这一声大喝直震得城下百万蒙兵一齐变色,忽必烈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摔落,幸亏他马旁一名万夫长伸臂一扶,这才坐稳,定了定神,听郭靖续道:“你蒙古大军攻城掠地,不知残杀了我大宋多少百姓,奸淫了我大宋多少妇女,还说什麽天命!我郭靖今天誓与襄阳共生死。你先拿命来!”伸手拿过铁胎硬弓,弯弓搭箭,一箭便向忽必烈当胸射去,忽必烈身旁一条大汉忙举钢盾一挡,当的一声大响,长箭射在盾上,那条大汉是蒙古有名的勇士,两臂有千斤之力,但竟然身子向后飞了出去,哇的一声,鲜血狂喷,倒地毙命。忽必烈身后立刻涌出数十个盾牌手,分成三排,挡在忽必烈身前,忽必烈惊魂稍定,喝道:“攻城!”他身后大军如风卷狂浪一般涌了上去,架云梯往上攻,城头上万箭齐发,蒙古兵被射死不少,但人人泯不畏死,毫不停滞,挺着皮盾踏着上面人的尸体往上猛攻。黄蓉和吕文德亲自督战,命将士们用滚木檑石往下猛砸,蒙古兵虽死伤不少,但攻势丝毫不减,反愈渐猛烈,饶是黄蓉智计无双,当此兵力悬殊的血战情景,竟是无计可施。
蒙古攻势正酣,忽然襄阳城门大开,只见郭靖布衣布袍,胯骑汗血宝马,手挺丈八铁矛,率领数千丐帮弟子冲了出来,郭靖喝道:“兄弟们,当此国破家亡之际,正要我们放手厮杀,就算血洒疆场也不枉了父母养教一场!”丐帮众弟子齐道:“郭大侠,我们誓为耶律帮主报仇!”郭靖想到郭芙和耶律齐之死,心下不禁一痛,大喝一声,挺矛向忽必烈直冲过去,早有四名万夫长一齐催马迎上,郭靖大吼一声,一矛直戳入一人小腹,用力一挑,将那人直挥出数丈之外,身形一侧,避过一枪,一矛刺入使枪那人面门,直从后脑穿出,第三人正举刀砍来,郭靖右臂一压,已把矛上尸体甩到,砰的一声,撞个正着,那人大叫一声,狂喷鲜血,栽下马来。最后一人勇敢之极,见三名同伴相继毙命,竟毫不退缩,仍举刀攻来,郭靖一矛当头砸下,将他一颗头颅连盔击得粉碎。这四名万夫长都是蒙古国中身经百战的骁勇上将,哪知一个照面便被郭靖一举击毙,蒙古兵将无不心惊。
郭靖击毙四将,挺矛又向忽必烈杀去,他身后众丐帮弟子也一齐拥上,蒙古兵将如潮般攻上,将郭靖一干人围在当中,大杀起来。郭靖枪挑掌劈,顷刻间杀了百余人,但蒙古兵多将广,杀得一个又冲上十个,那数千丐帮好汉已是伤亡十之八九,余下的兀自死战。郭靖血贯瞳人,正自杀得兴起,偶一瞥间,却见蒙古兵已攻上了城墙,他心下又急又怒,大吼一声,一矛将一名千夫长刺于马下,拨马向回冲去,他长矛摆开,如猛龙入江,杀开一条血路,奔回城下,但听得身后嗖嗖连声,万箭齐发,郭靖左手扯下布袍后襟,贯上内劲,舞动得如同一面墙壁,护在身后,众箭尽给他真气弹开,却听得噗噗连响,汗血宝马已是身中数箭,这宝马虽是世间罕见之物,但毕竟年齿已增,脚力远不及壮年之时了,那马奋足了力,奔到城墙之下,终于一声悲嘶,躺倒在地,郭靖回首一看,只见自己带出的数千丐帮子弟已是伤亡殆尽,眼见最后一个幸存的只有十几岁的小叫化被一个蒙古兵一枪刺入胸膛,对穿而出,那孩子奋力上前一刀削去了那蒙古兵的半个头颅,回首向郭靖望来,脸上竟带着一丝微笑,随即淹没在蜂拥而上的蒙古兵之中。郭靖虎目含泪,最后看了一眼倒毙在地的小红马,飞身纵起,施展“上天梯”的绝顶轻功,几下借力已纵上了城头,人未落地,双足齐飞,已将两个蒙古兵踢得直飞出去,狂喷鲜血而死。见黄蓉正施展打狗棒法,将一个个蒙古兵抛下城头,当下掌风呼呼,冲上去和她会合。
郭靖正冲杀间,目光向城下一扫,只见忽必烈身后有五条黑影扑出,只几个起落已到了城下,竟不停步,纷纷纵身而起,或施展壁虎游墙功,或用兵刃在墙上借力,直向上行,竟都是一等一的身手,顷刻间已上了城头,五人放手大杀,登时不少大宋官兵和丐帮弟子尸横就地,郭靖大怒,身形晃处,已截住了五人。
但见这五人装束形貌各个不同:一个黑衣道人,须眉皆白,手持三尺青锋;一个胖大藏僧,高冠红袍,手提一柄紫金杵;一个灰衣老者,红面银髯,手持一根细细的铁杖;一个白衣秀士,轻裘缓带,神情潇洒,手拿一柄折扇;最后一人是个身穿黄布袍子的极高极瘦的老者,手持一柄四尺余长的镔铁判官笔。这五人个个目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鼓起,竟都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郭靖赤手空拳,凛然不惧,喝道:“看你们身手不凡,都报上名号吧!”黑衣道人道:“点苍山昆云上人。”藏僧接道:“大蒙古国护国法师得乎伦。”灰衣老者道:“川西吴六公。”白衣秀士续道:“长白山绝命书生崔迪。”黄袍老人最后道:“老夫青城山张叟,人称一笔判生死的便是!”郭靖道:“好!拿命吧!”大踏步上前,左腿微屈,右掌划了个大圆圈,呼的一声,向崔迪当胸推到,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崔迪没想到他说打便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刹那间但觉劲风扑面,已是不能呼吸,大惊之下,拼命向右一闪,不料郭靖精于左右互搏之术,右掌发出,左手跟着一招“见龙在田”,正击在崔迪胸口之上,立时将他二十四根肋骨生生击断,崔迪五脏尽碎,惨死当场。
余下四人见郭靖一招间杀了绝命书生,无不心惊,各挥兵刃扑上,将郭靖围在当中,昆云上人一柄长剑展开,快捷无伦,但见寒光闪闪,罩住郭靖全身要害;得乎伦把一柄降魔杵舞成一团紫光,狠砸猛劈,每一杵都含有摧筋碎骨的大威力;吴六公的铁杖也是变化无穷,使出枪拐棍棒等诸般兵器的招数,妙招层出不穷;张叟也把判官笔运转如飞,专寻郭靖身上各处大穴。四人竭尽全力,围攻郭靖。
郭靖展开天下阳刚第一的降龙十八掌,真气向四面八方汹涌扑出,竟叫四大高手欺不近身,如此发掌实是大耗功力,但郭靖修炼九阴真经已有五十年,内力之深厚,较之当年恩师洪七公犹有胜之,实已不在昔年的王重阳之下,真气不但丝毫未见衰竭,反而愈来愈盛,以一双肉掌会斗四大高手的四般兵刃,竟是游刃有余。五人各运神功,方圆数丈之内劲气充盈,在五人身周布下了一道气墙,旁人哪能插手相助?
郭靖手上与四人拆招,心中却一直挂念襄阳城的安危,余光所及,已看到越来越多的蒙古兵攻上了城墙,大宋官兵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心下又惊又怒,脚下加劲,把全真派的天罡北斗阵法夹杂在掌法中施用,陡然间如同一个人化作七人一般。这天罡北斗阵乃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全真教主王重阳毕生心血,实为全真派最厉害的武功之一,全真七子便曾布此阵与一代宗师东邪黄药师斗成平手,郭靖勤修九阴真经,武功已至化境,竟能一个人施用此阵,这一下昆云上人等四人哪里还招架得住?又斗片刻,郭靖一声暴喝,伸手抓住吴六公的铁杖杖头,奋力一送,吴六公哪里及得郭靖的神力?给杖尾重重撞在胸口之上,大叫一声,鲜血狂喷而死。昆云上人心下虽惊,手上剑招丝毫不缓,一招“天外流星”,长剑向郭靖脖颈划到,与此同时,得乎伦奋起神力,一杵向郭靖左腰扫到,郭靖斗然间施出一心二用之术,右手中指弹出,左手五指如钩,硬夺得乎伦金杵,只听“铮”的一声急响,郭靖右手中指这一弹正弹到昆云上人长剑剑尖之上,这是他岳父桃花岛主黄药师授他的“弹指神通”绝技,这门功力既可发射暗器,也可用来点穴,更可夺人兵器,昆云上人手臂一麻,长剑脱手向天飞去,这时得乎伦的金杵已击中了他的左掌,得乎伦大喜,暗道这一杵所含力道少说也有千余斤,郭靖的手骨必然碎成碎片了,哪知郭靖左手这一抓用的是周伯通传授的“空明拳”劲力,得乎伦这一杵犹如击到水中,竟无着力之处,郭靖变招奇速,吐气扬声,一招“震惊百里”,双掌齐发,右掌击在昆云上人胸口,左掌拍在得乎伦金杵之上,昆云上人立时五脏尽碎而死,得乎伦的金杵也脱手飞出,郭靖飞起一腿,正中得乎伦小腹,得乎伦身子直飞出去,正撞在身后两个蒙古兵身上,三人一齐毙命。
张叟见同来五人已有四人死在郭靖手里,哪敢再斗,虚晃一笔,转身展开轻功便奔,只奔出数丈,突见白影一闪,一个容颜俏丽的白衣妇人已挡在身前,正是黄蓉。张叟虽久闻黄蓉大名,但想她一个女流之辈,统领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数十年,不过是具聪明机变,再加上她丈夫郭靖和父亲桃花岛主的威名而已,讲到武功,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输了给她,当下一言不发,判官笔直点她华盖要穴,黄蓉侧身避过,挥竹棒接架相还。两人一交上手,张叟大吃一惊,黄蓉棒法之精妙神奇,竟为自己生平仅见,只拆得十余招,手中判官笔已被黄蓉的竹棒逼得施展不开,又斗数招,黄蓉左手斗然伸出,拇食二指搭在一起,余下三指张开,姿势美妙之极,向张叟颈上天鼎穴拂到,正是桃花岛的“兰花拂穴手”神技,张叟忙侧身相避,黄蓉右手竹棒施出打狗棒法中“粘”字诀,一圈之下,张叟的判官笔脱手飞出,黄蓉左手一翻,自“兰花拂穴手”变“落英神剑掌”,一掌印在张叟心口,这一掌似软实刚,蕴含了上乘功力,张叟鲜血狂喷,身子软倒在地,黄蓉右手竹棒往她腰间一挑,将他身子抛下城头。
这时蒙古铁骑终于攻破城门,杀进城内,大宋官兵抵挡不住,死伤惨重,吕文德亲自督战,也死在乱军之中。郭靖和黄蓉对视了一眼,他们心中虽早知会有这麽一天,但数十年心血付之东流,心下悲凉之极。郭靖大吼一声,掌风呼呼,当者披靡,奋力杀敌,但蒙古兵纷纷杀上城头,又怎杀得干净?忽听城下众蒙古兵齐声喝道:“郭靖!你看这是什麽!”郭靖呼呼数掌,将身周众兵逼退,向城下一看,只见忽必烈身前有人用长杆挑起一物,定睛一看,竟是郭破虏的头颅!
郭靖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听得噗噗数声,已有数枝长矛从他背后刺入,从前面穿了出来,原来他身后几个蒙古兵趁他悲愤之际,持矛穿透了他的身子,郭靖一招“神龙摆尾”,右掌反手横劈,那几个蒙古兵被掌风所激,皆直飞出去,狂喷鲜血而死,他身边众人一齐向外退开数丈,不敢上前。
黄蓉适才见到郭破虏的人头,已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突然间见到郭靖长矛穿身,满身鲜血,她陡然间如同焦雷劈顶,实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竟是真的!她不顾一切扑了上去,郭靖身上的几枝长矛都刺进了她的胸腹之间,从她背后穿了出来,但她终于抱住了郭靖!两个人抱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他们!鲜血从黄蓉雪白的衣裙迅速扩散了开去,但黄蓉没有半点痛楚的感觉,在她眼中,只有她的靖哥哥。郭靖低头看着她的脸,见两行清泪挂在她如玉的脸颊上,他似乎回到了数十年前,眼前的蓉儿似乎又变成了张家口的那个衣衫褴褛,满脸黑煤的小叫花,想起那时自己说要把小红马送给她,她伏在桌上哭了起来,抬起头来时也是这般,两行眼泪垂在脸颊上,洗去煤灰,露出雪白的两道肌肤。郭靖忽道:“小兄弟,你也来吃吧。”黄蓉轻声道:“任我吃多少,你都做东麽?”两人都笑了起来,原来这正是两人在张家口初遇时所说的话,黄蓉的思潮也回到了数十年前,眼前的靖哥哥又变成了那个穿着蒙古衣服的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两人身上的鲜血流得很快,但两人的思潮动得更快,两人想起了张家口的初遇,想起了赵王府的历险,想到了归云庄,想到了桃花岛,想到了铁掌峰顶,想到了黑潭沼泽……这一生坎坎坷坷,因为多次误会险些不能在一起,但终于误会冰释,成就了一世夫妻,想到当年如果真因误会而离散,那真是毕生遗恨了,好在这一生不论遇到什麽大风大浪,夫妻俩总是携手而过,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两人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城里城外一片寂静,仿佛时间也停止了,百万之众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几百万只眼睛都看着他们两个人。黄蓉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她轻声道:“靖哥哥,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是会嫁给你的。”郭靖笑道:“你这麽喜欢我这个傻小子?”黄蓉轻轻的但坚定不移地说:“世间男子,没一个及得上你!”郭靖无语,黄蓉也无语,此情此景,不再需要任何语言。夕阳已西下,红色的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那影子也是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没有人能分开。
天空中飞过一行大雁,突然齐声鸣叫,声音悲怆,难道雁也会哭泣?
忽必烈长叹一声,马鞭一挥,道:“把郭靖夫妇好好合葬在襄阳城外,谁若对他们遗体不敬,杀无赦!”又道:“众军听了,满城百姓只要不做顽抗,不许乱杀一人,违者斩!”纵马入城,口中喃喃道:“若大宋君臣都似郭靖这般,江山又岂能由我蒙古来坐?”
公元一二七九年,蒙古统一全国,改国号为元,孛尔只斤忽必烈为开国皇帝,是为元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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