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从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可持续经营的困境出发，将视野置于国际运营较为成功的非营利艺术机构，聚焦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从其筹资方式、支持主体和志愿者制度等多角度分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能够发展运营的条件，为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路径提供借鉴思路，即需要找准自身定位、拓宽筹资思路、完善相关政策、建立志愿者制度以谋求发展。

一、 引言：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问题

“非营利艺术机构”的概念最早起源于西方国家，于近代传入我国。事实上我国在法律上并未对非营利艺术机构有过明确界定，因此根据其“非营利”和“艺术”的性质，业内认为其包括以博物馆为主的国有文化事业单位和民办非营利艺术机构，且国有博物馆在数量上占有更大的比例。近年来，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博物馆等艺术机构越来越成为人们追求高质量精神生活的场所，需求量的增大则需要博物馆为人们提供更多的方式和选择，即多样化和数字化创新。但是与此同时，财政缩紧导致以财政支持为主的国有博物馆在资金上难以支撑其发展创新，这造成了在国有博物馆层面的需求与发展不匹配的矛盾。

而我国民办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开端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1998年，沈阳东宇美术馆、天津泰达美术馆、成都上河美术馆作为我国最早的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美术馆成立，由于资金不足、过分依赖所属商业公司以及管理者缺乏相应经验的诸多问题，三家美术馆仅存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纷纷宣告失败；2008年，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作为非营利艺术机构成立，由于经营时在资金利用与披露上存在较为模糊的问题，导致自身卷入“洗钱”风波，迫于舆论压力只能在几年后转型成为商业画廊；泰康旗下的非营利艺术机构“泰康空间”和外资非营利民办艺术机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则由于当时政策和法律上的空白导致支持力量弱，最终分别于2021年并入泰康美术馆以及脱手重组。

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无论是国有还是民办，我国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在筹资、运营和政策方面都存在着问题，而这些问题现如今一定程度上阻碍着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因此本文将视野投向国际上运营较为成功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即以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例，从其筹资到运营的完整流程和模式出发，分析探索非营利艺术机构得以发展的因素。

二、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发展能力探索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成立于1870年，开幕于1872年2月20日，是世界最大、最全面的美术馆，与中国北京的故宫、英国伦敦的大英博物馆、法国巴黎的卢浮宫、俄罗斯圣彼得堡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并称为世界五大博物馆。其成立当日馆方所通过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宪章》中，针对博物馆作出如下目标与定义：“位于纽约市，为该城市建立且持续运作一座艺术博物馆与图书馆的目标而设，鼓励和发展对高雅艺术的研究，将艺术运用到生产实际生活中去，为增强对同类主题的普遍认识，并为此提供大众教育。”对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非营利性质作出了明确的界定。

自成立以来，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不断收到投资捐赠的藏品，截至目前拥有来自世界各地约300万件文化艺术作品，其中有许多享誉全球艺术家的知名作品，其价值难以用金钱衡量；博物馆规模也一再扩大，据资料估算，20世纪90年代的大都会相较于诞生之初，规模扩大了约20倍。如今大都会除主场馆外，还拥有两个副场馆用于展出藏品，三个场馆的藏品均来自世界各地的多个国家，时间跨度由公元前8000年至今，种类也极为丰富。

因此，无论是从其藏品的数量、质量还是从其场馆规模来看，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世界意义上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这也决定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运营方面有着较高的要求。我们将从以下几个角度分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发展运营模式：

（一）资金来源：多样的筹资方式

资金的流入是非营利艺术机构能够建立发展的最主要因素之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五类，捐赠收入、政府补贴、门票收入、会费收入以及债券融资收入。充足稳定的资金供给，助力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稳步发展。

首先是捐赠收入，作为非营利机构发展最为重要的资金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捐赠收入一向较为可观，在总体收入中占较大比例。以2014年为例，在艺术博物馆2.625亿美元的年度总收入中，非限定性捐赠收入约占33%,限定性捐赠收入约占29%，捐赠形式也多种多样，包括现金捐赠、股票捐赠等，占其超过一半的总收入，成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得以运营发展的基础。

政府补贴在收入中也占有一定的比重，目前，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每年从纽约市政府处获得约2600万美元资金支持，但是由于财政困境的影响，此类资金支持会有一定范围内的缩减。

在门票收入上，最开始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采用“建议支付制”这种特殊的门票支付形式，即参观者既可以选择免费参观博物馆，也可以选择购票参观博物馆。这种门票支付制度一度为人们所关注，但是自2018年以来，由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不断扩张导致其运营情况出现巨大的财政赤字，财政方面出现困难，加之近年来愿意自愿支付门票的人数比例不断减少，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也将门票的建议支付制变为了传统的强制收取门票费用制度。

会费收入作为非捐赠类收入的又一重大来源，其比重仅次于门票收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会员分类较多，不同年龄段、不同偏好的人可以选择加入不同种类的会员，享受不同的会员特权，如参与限定会员展览、参与晚宴和慈善活动等，会员的吸纳也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创下了不菲的收入。

最后则是通过债券融资方式筹集资金，无论是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不断扩张，还是由此产生的巨大的财政赤字来看，通过债券融资来筹集资金似乎越来越成为其能够独立解决资金问题的重要手段。在通过债券融资直接增加收入的同时，还可以在负债的压力下增加捐赠，实现博物馆资金的流动。

由此可见，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利用多种方式筹资，其不仅依赖于外界的捐赠支持，更重要的是，其利用金融工具和手段实现自给自足也是其能够不断存续发展的重要原因。

（二）不同主体：多方面的支持

除直接的资金作为发展基石外，从主体角度看，多方主体通过多元的方式予以支持也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得以持续运营的重要因素。

首先是纽约政府在其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无论是上文所提到的财政补贴，包括为博物馆提供保管和维护经费、一定的公共工程费用和运营经费，以及捐赠的专门基金，还是政府所提供的税收减免政策，都减轻了博物馆的运营压力。同时，纽约市政府通过间接手段，如为其申请特许经营权、筹建收费停车场等促进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不断发展。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也成功起到了带动纽约市旅游及上下游相关产业发展的作用，为纽约市政府财政收入的增加提供了助力。

企业赞助也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项目运营提供了更好的保障。除常规的日常展览外，大都会博物馆也会定期举办不同的展览项目并开展合作项目，这些项目则得到了企业的大力支持。企业支持博物馆项目的原因也较为直观，即获得相应的税收减免、扩大知名度、塑造较好的企业形象、宣扬企业文化等。

另外则是股东和个人的捐赠，其直观体现在上文所提到的捐赠收入中，值得一提的是大都会博物馆根据捐赠人附加的限制条款，将净资产分为三种：永久性限制资产、临时性限制资产和非限制性资产，永久性限制资产需要博物馆永久保留本金，利用利息创收并将其用于特定或非特定的用途；临时性限制资产需要博物馆限时保留本金；非限制性资产对博物馆则没有特定要求。这些限制条款给予捐赠者更多的选择，一定意义上能够更好地获得相关收入。同时也会有股东将自己的遗产捐赠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这类捐赠的资产一般数额较大，对于捐赠人来说可以减少遗产税的征收，对于博物馆而言又可以创收，是双方都较为青睐的一种捐赠方式。

在捐赠方式的选择上，大多数股东会选择限制性捐赠的方式对自己偏好的藏品种类或项目进行捐赠，这种针对性的捐赠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博物馆项目的实施和藏品的保护起到了激励作用，但是也存在着干预博物馆经营行为的风险。

（三）志愿者：美国博物馆志愿者的帮助

在美国众多针对博物馆支持的政策之中，有关于志愿者的激励机制，这也促使了大量志愿者不索取报酬而参与到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建设中。各级政府设有专门机构，每年有专项资金，对志愿者绩效进行评估，志愿者经历可以加学分，有助于升学就业，杰出的志愿者则将得到政府的表彰和奖励；同时，志愿者文化也是美国一种广为流行的社会文化，许多学校甚至对其有强制性要求。这些都对大量志愿者服务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起到了促进作用，也正是由于志愿者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博物馆的资金压力。

三、 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建设的可能借鉴

上述探讨在大体上概括了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能够长期运营、不断扩张的因素，也为我国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和相关博物馆建设提供了可思考借鉴的经验：

（一）找准自身定位，充分利用相应条件谋求发展

在我国想要成为非营利艺术机构，首先需要向民政部或所属地方民政局登记，注册成为“民办非企业单位”，随后完成一系列的申请流程。许多艺术机构难以对自身性质进行很好的界定，或者难以提供能够证明其资质的文件等，这就导致其从发展初期就困难重重；还有一些机构在一开始获得了相应资质成为非营利艺术机构，但是在发展过程中由于一些不正当或模棱两可的操作，最终难以维持只能宣告失败或者改变自身性质。如本文开头所提的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在国内以文化公司的商业身份存在却做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工作，在发展过程中不断遇到阻碍，因此被迫放弃非营利艺术机构的身份转为商业画廊。

反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其在建立之初就对自身的性质有了明确的界定，并持续性地按照非营利艺术机构的要求进行筹资运营。同时，其采用的对纽约市政府和私人董事会负责的管理机制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维持经营而谋求适合的发展道路和筹资方式，以能够在大体上维持收支。

因此，我国的非营利艺术机构想要谋求发展，首先需要明确自身的性质，以非营利的形式和道路进行经营，同时利用相关政策红利和多方支持寻求发展动力，如建立类似于大都会博物馆的负责制度，同地方政府进行合作等。

（二）拓宽筹资途径，多方面筹集资金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多样的筹资方式是维持其不断发展的基础因素，反映出我国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和博物馆的建设中筹资方式的重要性。大都会博物馆在筹资方面，通过获取捐赠收入以及利用自有的金融手段融资来维持发展等，都对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有着借鉴意义。

而我国的非营利艺术机构想要更多地筹集资金，需要多渠道获取捐赠，有效的宣传和科学的组织则是得到相应捐赠的基础，如何能够引起捐赠人和企业的兴趣，以及如何向不同捐赠主体提供相应的服务，都是非营利艺术机构在获取捐赠方面需要考虑的问题。在金融手段的使用上，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的一大阻碍就是大多数机构的独立性不够，过分依赖背后企业，这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解决了独立性的问题，才能更好地利用金融工具实现非营利艺术机构的自给自足。

其他如利用会员制度收取会费、收取门票等作为常规的筹资手段也可以相应地用于非营利艺术机构的运营中。

（三）完善相关政策，为非营利艺术机构提供必要支持

相较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的非营利艺术机构行业发展历程，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周期较为短暂，在行业监管和财政税收等方面还未建立较为完善的政策体系，导致在艺术机构和博物馆领域存在着“灰色地带”，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其发展，不利于积极性的发挥。因此，为了更好地促进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政策制定方面还需完善，如需要建立健全税收优惠制度和资金支持制度，减轻非营利艺术机构的资金压力，促进其可持续发展；健全机构监管制度，规范非营利艺术机构领域的经营行为，维持良好的行业秩序等。同时可以结合我国的发展现状和具体国情，可以为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发展提供相应的保障政策。

（四）建立志愿者制度，形成社会风气

志愿者的存在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建设发展提供了很好的人员支持。事实上在我国也有志愿者服务的存在，但不同于做志愿者在美国是一种普遍的社会氛围，我国的志愿者服务的普及范围较小，绝大部分集中在学校等教育场所，并且其服务很难具有连续性，多数人并没有进行社会服务的意识。因此，在我国要想更好的利用志愿者资源，首先需要宣扬志愿者精神，在制度层面可以将其和教育考核、工作考核等行为相挂钩，以此形成激励，使其能够在更大程度上普及，形成社会风气，人们能够自发地在非营利艺术机构进行志愿服务；相关非营利艺术机构也可以和中小学或高校进行合作，从青少年方宣扬相关理念，实现机构发展和社会风气的相互促进。

综上，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作为世界范围内发展较为成功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其发展方式和经营模式等都有其借鉴意义，但是从其本身来看，大都会博物馆同时存在着由于扩张而导致财政赤字等目前难以解决的长远问题，而我国非营利艺术机构只有在借鉴其成功方式的同时避免其本身存在的固有弊端，在学习中不断谋求创新，形成适用于自身的运营体系，才是长远发展的必由之路。

[1]黄小娇. 美国博物馆的非营利运营模式——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例[J]. 博物馆管理,2020,(03):17-27.

[2]孙悦凡. 去中心、多层次与多元化——美国文化艺术资助体系研究[J]. 戏剧艺术,2020,(03):150-160+79-80.

[3]吴晓欧,王卓. 非营利艺术机构发展中的问题及其成因[J]. 艺术管理(中英文),2020,(01):95-101.

[4]马健. 美国非营利艺术机构的债券筹资: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例[J]. 美术观察,2016,(04):146-147.

[5]王雪萍. 浅谈博物馆志愿者及其对博物馆的作用[J]. 客家文博,2014,(01):55-58.

[6]艺术中国.非营利性艺术机构在中国的发展现状[EB/OL].(2013-03-18)[2023-07-11].http://art.china.cn/market/2013-03/18/content_5807503.htm.

[7]知乎.美国的志愿者文化[EB/OL].(2017-06-18)[2023-07-11].https://zhuanlan.zhihu.com/p/27445228.

陈嘉铭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科研助理

指导老师：

田 婧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艺术品金融与慈善财经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