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与林蓝相比，清代温岭历史上，还有比他更短命的才子，他就是叶保。

《光绪太平续志》卷四记载：

“嘉庆二十四年己卯科 叶保 字克家，号杏人，城中司前人。髫龀时，神明清审，智百常童，咸以奇侅目之。年十四，补弟子员。为文典丽豪迈，上下千古。因锋芒太露，当时辄有虑其不寿者。二十二领乡荐第二，典试及同考官皆谓得一叶保足令榜中生色，李芝龄少宗伯谓为间气所钟。庚辰试南宫不第，归仅一月卒。福慧难兼，大可惜也。”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叶保一举考中了举人，且名居第二，仅次于解元，这时，他才22岁，但是次年（即庚辰年嘉庆二十五年），他参加进士考试落榜了，回家乡只有一个月就不幸去世了。

这位短命的举人才子，在吴小谦编的《温岭遗献录·诗集》中，留有《春日杂咏二首》《迂江九日晚步》等三首诗。

不过，他的老师王瀚，却是温岭历史少有的长寿诗人，年逾九十才去世。

《光绪太平续志》卷之五中，有王瀚的传略，全文摘录如下：

“ 王瀚 字圣涯，号灏亭，县城人。道光壬午岁贡。伟貌修髯，博闻强识。性好古，凡鼎彝书画，一见能辨其真赝。尤深于诗。历主玉环蒲田及邑之鹤鸣书院，从游最盛。若林芷生大令芳、陈丹峰孝廉凤飞、叶杏人孝廉保、赵篠山拔贡魏、叶阆帆拔贡蒸云，皆其弟子也。卒年九十余。所著有《灏亭诗集》六卷、《补遗》一卷、《桐花馆赋钞》一卷、《魏溪杂俎》四卷、《百花诗》二卷、《诗余》一卷、《杀风景》八卷、《随笔》二卷，藏于家。”

除上述提到的著作外，县志中还有他著的另一本诗集《梧月斋诗稿》书目的记载。

临海博物馆藏有稿钞本《王灏亭诗集》，从这本诗集中，我们得以了解王瀚其人其诗。

《王灏亭诗集》 黄晓慧 /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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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灏亭诗集》 黄晓慧 / 摄

前文提到的短命诗人叶保，与王瀚不仅有师生之谊，还是亲戚关系，王灏称其为外孙婿。《灏亭诗集》中有相关的五首诗， 一是《敝簏中拾叶孝廉杏人保手迹，集为一册，以志痛心》：

“杏人年十三，初联戴氏婚。与余有亲串，相近渐温存。以余耽吟咏，把袂问渊源。上自周秦汉，下迄唐宋元。分门兼别派，相与寻柢根。每有所阐发，百喙寂众喧。诗筒开短札，往复不惮频。余嘉乃聪颖，片楮重玙璠。立言清且绮，下笔如澜翻。把玩不释手，继晷焚膏蚖。卯秋魁乡榜，计偕入京垣。文章见欧韩，壮丽识帝阍。座师王与伍，器重胜瑶瑎。爱才有同志，赏识无间言。谓此千里足，何难绝尘奔。非无同榜士，恩礼倍师门。一时英与杰，投契盟弟昆。公车返乡国，木犀开秋园。胡乃遘薄疴， 赉志局九原。余无无长技，皋比惭居尊。幸得一高足，犹可慰邅迍。鬼伯夺之遽，何处鸣烦冤。启笥见珠玉，手癉不可繙。字画犹婉秀，脱尽楮墨痕。行将藏什袭。片羽留鹏鹍。老泪如撒粟，呜咽声欲吞。人事不可晓，天道奚足论。聊持一巵酒，临风招尔魂。”

从诗中可知，叶保13岁时，就与戴氏定婚，与王瀚有亲戚关系，王瀚曾指导他写诗，对于这位聪颖的学生，王瀚也是非常器重，结果乡试中也没有让他失望。到北京参加礼部会试，也得到了座师的赏识，但是回乡后却生了重病不治而亡，令人惋叹。

另一首是《哭外孙婿叶杏人孝廉四首 用杏人《饯春》韵》：

“笔尖着纸趣横飞，金粟前身是也非。书味满中皆锦绣，露香盈手盥蔷薇。数行并下惊流电，尺壁维珍惜寸晖。借使就将宽岁月，词垣华省许同归。

芹香袭袖尚髫年，文采风流已烂然。剪水双瞳明似月，粲花妙舌授于天。钟来闲气三台秀，俯瞰同群九点烟。不道爱深翻欲妒，云程早着祖生鞭。

文芒怪发聚奎堂，领袖贤书志少偿。剑出丰城凭广武，马空冀北叹孙阳。名魁虎榜人初冠，价涌鸡林纸万张。辜负山阳李学士，几回击节读雕章。督学李公宗昉叹为天才

尘装乍解病匆匆，犹把温言慰乃公。天地无情凋玉树，风骚谁主悼¨翁。岂缘聪敏年华促，欲起沉疴药饵穷。莫漫问天搔白首，招魂何处有方蓬。”

王瀚虽然自己在功名上没有多少出息，但是他教出的学生，却有不少人才，前面就提到了玉环的进士林芳，他当了知县，还有太平的举人陈凤飞、叶保，拔贡赵魏、叶蒸云，其中叶蒸云因撰写记载太平军在温岭活动的《辛壬寇略》《辛壬寇纪》而留名史册。

《灏亭诗集》序 黄晓慧 / 摄

林芳是王瀚在玉环蒲田书院的学生， 《灏亭诗集》 有林芳在道光壬午（1822年） 以骈文形式作的序， 林芳在序中称：

“灏亭先生槐承旧德，藻发新编，一时目以雄师，群辈推其慧业，几疑陆家镂管，得自神贻；江氏彩毫，由于梦授矣。不知湛庐之剑，经淬厉以呈能；繁弱之弓，藉榜檠而合用。先生五千拄腹，四七罗胸，此事曾三折肱，其诗只八叉手，是以流连光景，陶写性灵，抹月披风，模山范水，倾金壶之液，锦雨迷离；擘玉版之笺，银云宕漾。莫不兴高采烈，锋发韵流，翻几辈之臼窠，出一家之机杼，胜情所寄，专集斯成，索发一言，因之三叹。”“夫以先生薰有古香，摘无凡艳。使其奏凌云之赋，铿掷地之声，岂不树帜词林，自成一队；扬鏕翰园，独辟千军，而乃秋风（左毛右冒左毛右喿） ，年年头责；蹉跎壮日，岁岁舌耕。摛黄卷之新辞，谁题荠臼？护青毡之故物，但结草船。蔗境难甘，桐炊久困，顾短檠而宛在，抚长铗以空弹，是岂文章果憎命达？抑真著述应出穷愁。所喜佳人信修，达士安命，作村夫子何碍冬烘，偕农丈人但祈秋获。娱桑榆之晚景，扇兰杜之清芬，尘甑无忧，砚田屡稔。有山有水，其乐便了一生；宜雅宜人，此才自当千古。芳云烟过眼，难忘牛铎之谐；风雨挥毫，窃望骥尾之附。此日逢传经绛帐，郑公之宅里同标；他年愿业绍青箱，晏子之楹书可读。聊勤掫献，用答荛询。”

诗集还有林志锐撰于可园之凌沧阁的《灏亭诗集小传》，内容与县志记载大致相同，称“潘芝轩中堂督学浙江，尝以国士相待，又以《大游仙》七律五首，见赏于汪瑟庵太宗师，由是诗名噪台下。既久困场屋，仅以明经终。掌教玉环蒲田书院及邑之鹤鸣书院几三十年，从游称极盛焉。”

另有林志锐的儿子林傲秋在光绪十八年记于守经讲舍之草不除斋的《重录灏亭诗集小序》，称：

“旧藏《王灏亭诗集》六卷，有家芷生大令序及先君小传。秋按：灏亭先生与先高祖有金石交，先曾祖九成公又从先生受业，故其诗集殁存秋家焉。今督学使者南海潘公续辑《两浙輏轩续录》，因出此集，命诸同学另录副本存诸家，而以原本呈采。并诣唐山检王氏宗谱及秋《沧水林氏宗谱》《壶舟诗存》，得先生诗若干首，均原本所未载者，又于友人处见叶阆帆前辈所抄先生诗集一本，遂借归，悉心校对，其卷第一如予家所藏本，而目次稍有上下，且多《题毕苇塘郡伯画册》五古十二章、《拟谢康乐游赤石》五古一章，《巾子山寻雨峰上人》及《蕉下美人图》《九日感怀》《闻程甥采芹志喜》七律四章，即与得之宗两姓宗谱及《壶舟诗存》者，汇而录之，名曰补遗，附诸集后，而先生之诗，庶几放失无几矣。”

这里的“唐山”或即“塘山”，王瀚或属塘山王氏即新河镇山园村王氏。南海潘公即潘衍桐。

仿拟曹唐《大游仙》诗获赞赏

上面所说的《大游仙》七律五首，指的是王瀚仿拟唐人曹唐所作的以刘晨阮肇天台遇仙故事所作的五首诗：

《拟曹唐<大游仙>》共五首，其中《刘晨阮肇入天台》：“采药灵山草树新，萦纡石径净无尘。碧桃映日时翻锦，青鸟盘云偶露身。芝圃客来双屐雨，柳坪风逗一旗春。紫霞飞处茅茨在，仙犬狺狺解吠人。”

《刘阮洞中遇仙子》：“苔溪深入晚苍苍，竹树青葱接混茫。两美乍逢人似玉，片言要约韵如簧。洞前云影对门住，耳畔松声引梦长。晨、肇原非尘世客，天留奇遇待仙郎。”

《仙子送刘阮出洞》：“仍携鸦嘴出天台，乘兴何妨卜再来。鸟似有情留客住，花偏无赖向人开。曾居紫府情难恝，云隔红尘梦不回。折柳溪边珍重别，纵横屐印满苍苔。”

《仙子洞中有怀刘阮》：“含情不复舞霓裳，古洞深深岁月长。黄雪歌残春寂漠，青鸾信杳月微茫。人闲莫寄双题锦，风上犹留一字香。漫道仙家尘梦断，风灯雨牖忆檀郎。”

《刘阮重到天台不复见仙子》：“罨画楼台想像真，此身何事忆凡尘。松筠有路通仙峤，花木无踪失比邻。山色静虚成太古，洞门岑寂闭残春。胡麻饭后几何日，谁是当年留客人。”

与林定轩一家交往密切

从诗集可以看出，王瀚与林乔丰的四个儿子交往颇为密切，林乔丰号朴斋，他的四个儿子分别是林定轩、林双白（逸园）、林湘筠、林亦颠，《灏亭诗集》中有多首写到他们的交往， 如《菊月二日，吾友林定轩明经八秩初度，朋辈称觞，名流咸集，时秋菊盛开，诸公赋诗祝釐，分嵌菊花名一二，余诗先成》：“海天秋月明且靓，寿客有花开正盛。阆苑仙人鹤氅衣，手玉芙蓉来称庆。满座烛光晓天霞，金盏玉盘相辉映。定轩八十尚矍烁，颜如绯桃眼如镜，觥筹交错笑言哗，钵声未歇催佳咏。余诗粗率愧锦章，满幅珠玑待岑孟。”

《定轩昆玉四人，次双白明经、三湘筠、四亦颠上舍，皆文章魁首，亦颠兼工指墨，山水花鸟，俱超逸有致。犹子十余人。且璧人书画，皆骎骎而及于古，游庠者过半，称极盛焉》 ：“君家昆季文之豪，清节上追柴桑陶。双白能文亦颠画，翩然下笔翻秋涛。弟兄竞爽皆英杰，玉管频挥金凤毛。笃耨香焚火师子。紫霞杯泛绿葡萄。小阮斌斌悉俊髦。称觞均着大红袍。”

《定轩年古稀，才庆弄璋。今头角峥嵘。眉目韶秀。将来翰苑中人也。晚年得子，珍如拱璧，古云：善人有后，信不诬也》：“世间岂少贵与富，最难得者惟眉寿。箕畴福衍问伊谁，老蚌生珠逾英秀。君年七十赋弄璋，绕膝森森兰桂芳。瑰琦头角锦麒麟，《论语》《毛诗》皆口授。伫看跨灶称佳儿，紫绶金章文锦绣。大吾门者气食牛，何论肯堂与肯构。”《光绪太平续志》载林定轩年六十七生子林葵，不知是否就是诗中所写的，还是另有一弟。

还有如《林湘筠明经葺宗祠工竣招余饮棣花书院》及《棣花书院》，其中《棣花书院》诗是这样的：“棣华书屋最清幽，琴剑樽罍古色留。苔藓也含文字意，烟云时共墨花浮。水澄碧沼供临帖，石累奇峰当卧游。为语谢庭佳子弟，好将勤学演箕裘。”

这个棣花书院本是林氏宗祠，民国九年，太平县清末举人赵佩茳曾移主棣花书院，在此开馆讲学数年，在其《石芙蓉馆集》中，有《馆棣花书院，院为林氏祠学，时竹坡林君修葺方成，故书此贺之》一诗：“丹铅一席傍崇祠，黝垩重新乐可知。乔木新迁村带郭，鸿泥旧爪友兼师。好山雨过青排闼，明月宵深白照池。闲读壁间箴诫语，家风诗礼见规为。”还有《林双白明经挽章》：“濯笔水壶色相融，采薪一去怅惊鸿。栗溪池馆余秋雨，杨柳楼台尚好风。玉盏兴豪人似梦，锦囊诗贮语皆工。芙蓉缺主须应诏，身在蓬莱第几宫？”

与黄濬同和琉球贡使

王瀚诗集中还有一首《和琉球贡使原韵》，这首诗也收录在太平县进士黄濬（号壶舟）的《听松小隐诗草》一书中，记载了琉球贡使飘流到台州的史事，琉球贡使的原作是：“一帆航海任沉浮，飘泊天邦福地游。忆昔离家方首夏，於今转瞬又深秋。空留旅邸谈风月，未获登朝拜冕旒。放眼苍茫云水外，何时群唱大刀头。”

王瀚的和诗是：“天风猎猎浪花浮，怒激阳侯怯壮游。喷薄潮声骊浦近，披猖水势海门秋。命悬一线轻如纸，帆裂千条挂若旒。舣棹浙东疑再世，乡关万里几回头。”

黄濬的和诗为《琉球贡使遭风在邑有诗寄意阅之慨然次韵和之》：“皇华舟逐海云浮，鲸背星冠作壮游。望阙暂淹江北路，授衣欣度越东秋。风前偻指伤膢腊，爨后危身等赘旒。他日重回那灞港，一封恩诏捧当头。”

长寿诗人年逾九十

王瀚本人虽然活到耄耋之年，而其长子和幼女却早早去世，诗集中有一首《幼女痘毙哭以五言》记载，他46岁时，生了一女，但这个女儿出天花，七天就去世了，而长子子渠也早逝：

“霜雪满华颠，问年四十六。膝下少桂兰，生女颜清淑。血色点樱唇，淞波剪双目。扶床嗔阿爷，连声如转毂。饲以枣与糕，欢笑容可掬。信口授《毛诗》。背诵八行熟。虽是女儿身，可当宁馨育。爱若掌上珠，提携防颠覆。甲春发天花，满面红云簇。药饵耗悭囊，香花劳祈卜。百计延歧黄，莫救沉疴笃。垂危尚欲言，无心徒频顣。屈指七日期，痛尔芳龄促。尔死纵有灵，讵知余痛哭。何当始衰年，割此心头肉。襁舃遗床前，触眼泪如沐。坟与阿兄邻，魂无嗟茕独。明岁杏花期，奠尔一盂粥。（长男子渠前年八月廿六病殒，葬小西门外花桐树侧）”

王瀚在九十岁时，曾作《九十自寿》：

“长生之说不可据，老君彭祖今何处。人生七十已云稀，八十有秩亦堪慕。况余马齿九十馀，矍铄精神尚强固。伏生传经在此年，典谟训诂信口吐。我愧疏慵荒九经，此生险为儒冠误。犹幸熟读四子书，颇能默诵紫阳注。寻章摘句年复年，耄期曾不改此度。但喜晨兴酒满樽，不愁冬日儿无袴。烟云过眼几万千，富贵何如草头露。可嗟老眼渐生花，异书满前迷云雾。安得刮目有金篦，快读甲乙丙丁书四库。”

王舟瑶评语 黄晓慧 / 摄

王瀚的这本诗集，内容还是比较丰富的，但是诗集后面有进士王舟瑶手书批语，评价不是很高，内容为：“格律未高，根底亦浅，尚未成家。《两浙輏轩续录》卷廿八所选《龙山精舍》五古一首、《花坞即事》七律一首，较此稍胜而集中不载，未知从何处录入。庚申大暑因纂《台诗四录》，选读一过。默庵居士王舟瑶记。”

不过，《尚书》上所记载的五福是：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王瀚此生，也算是难得了。

文 / 图：黄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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