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圣女贞德」让娜·达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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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菜馆的武汉人

一、背景

首先,评价贞德的话肯定是要从她的时代背景入手的。众所周知,贞德生活的这一时期正值百年战争的后期,这一时期又被部分历史学家称为:三个法国。即安茹家族宣称并控制的北部,勃艮第的好人菲利普控制的地区以及在布尔日的王太子查理控制的南部。

(以下引自乔治杜比主编的《法国史》)



由英法联合王国这个二元制君主国统治的法国领土上的法国人民承担着沉重的税赋,而且时不时会受到乱兵的劫掠,贞德自己家的村子就被英国人抢劫过几次,加上后续的瘟疫,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差。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在布尔日的王太子。




查理七世初到布尔日的时候,境况事实上很糟糕:一方面,英国人胁迫他的母亲公开表示他是“野种”,不是他父亲的儿子,并没有继承权(这是为了给亨利五世铺路以及打击对手的手段),这点对这个十六七岁(1403年出生)的年轻人的心理打击是很大的,同时他还要防止这种对于合法性的质疑削弱南法的诸位领主对他的忠诚 ;另一方面,法王长期经营的地区基本上都在北法,这些农业条件好,基础设施完善,人口密度大的地区大部分落入了英王的控制之中,一小部分落入了勃艮第手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被查理握在手中(包括奥尔良在内的地区)

显然 ,一方面查理自身受到了较大的打击(在记载中大家认为此时的查理焦虑多疑,不自信,时常会怀疑自己的合法性),另一方面他面临着被手下的强力封臣架空的威胁。

但是优势也有两点:第一:此时的英军并没有能力继续向南进攻,查理七世并没有受到直接的威胁;第二,安茹,奥尔良,波旁三个大领地的公爵(安茹,奥尔良是瓦卢瓦的分家,瓦卢瓦,波旁则都是卡佩家的分家,共有圣路易这个祖先,从统治合法性的角度他们对于法王的威胁最大)都正在伦敦坐牢(更正:安茹公爵跑了没有被抓)……(奥尔良公爵在监狱里没事做还经常写情诗)。

同时查理七世自己也在不断的成长,有一句非常著名的形容他的话:“统治塑造了国王”(事实上他是一个经历过非常明显的性格转变,或者说成长的国王,他在统治前期和后期的表现,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这点后面还会再讲)。

下面则是另一个强大但是又游离于这场王位争夺战之外的势力——勃艮第公国



勃艮第公国本身也是瓦卢瓦家族的分家,这一系的初代勃艮第公爵便是查理五世的弟弟。在查理六世发疯导致统治出现问题的时期,当时的勃艮第公爵“无畏者”让谋求称为摄政,和以奥尔良公爵为代表的奥尔良派进行着非常剧烈的内斗,最后勃艮第派刺杀了奥尔良公爵从而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是这场内斗并没有停止并在1418年达到了高潮,此时勃艮第派仍控制着巴黎为中心的北法,英王只夺取了诺曼底地区,如果巴黎的宫廷依然能够团结一致的话英王并没有能力攻取巴黎,无畏者让自己的想法也是把诺曼底地区给英国,然后他自己可以继续控制疯掉的法王查理六世(至于他之后具体这么做的目的是否是取代他的族兄我们也不得而知了),为了威慑英王他选择了与阿马尼亚克派(即奥尔良派)和解,结果在王太子面前被阿玛尼亚克派刺杀,至于这次刺杀是否是王太子所为,我们也不得而知了(虽然他应该是有动机的)。这个事件的结果便是继任的勃艮第公爵好人菲利普直接选择了和英国人结盟,出卖了巴黎。

之后勃艮第并没有较深的介入战争,而是大体上游离于战局之外而去发展自己的领地,因此在1429年时,勃艮第可以说是三方之中最富裕最“强大”(从经济的角度当时确实是勃艮第的情况最好)的势力。

形势图:


(做个说明,英国人对于香槟等地的控制力较差,贞德的家乡洛林事实上也是游离在英国人的控制之外的,另外,勃艮第对于这些地区也有相当的渗透)

二、关于贞德的一些疑问

这就是时代背景,交代清楚了这些之后,我们再来看贞德。

第一个问题是:贞德宣扬的东西是真的吗?或者为什么她会宣称这些?以下是我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的解读。

就我看来,以当时相对较弱的民族主义意识和贞德的教育背景(虽然她不像很多人想象中一样是个贫穷的农家少女,她的父亲是个洛林地区的地主,有五十英亩的土地,还是当地的“乡贤”(雾),担任过法王的税务官,但是这种背景依然不可能让她有超出中世纪的一般人的思维方式),她是很难自发的产生一种去利用宗教来达成赶走英国人的目的的想法的。 所以我比较倾向于是英军在北法的残暴的行径刺激了她(贞德自己家乡就被英勃联军抢掠过数次),仇恨是爱国热情最好的催化剂;然后可能存在某种巧合,当然也说不定就真的是她幻听了还是如何,她得到了某种暗示,这种暗示被她自己进一步解读成为了上帝的启示(事实上我们可以对比1212年的平民十字军,这次席卷北法,莱茵兰和德国的运动的起源就是牧羊人看到羊在“虔诚地”下跪,事实上可能是腐蹄病从而引发的宗教热情),又与她所被激发的爱国热情所结合,从而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信念。 对于中世纪的人们,尤其是见识少一些的平民百姓,遇事从宗教角度去解读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所以这种宣称算是一种她个人的信仰和现实的结合。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是她?或者说:为什么是贞德,当时宣称自己见过神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贞德打动了国王而不是别人?

就贞德个人而言,此时她与国王其实是一个互相需要的关系。

在当时的环境下,国王代表的就是国家,她的爱国热情也是需要国王的认可和支持才能发挥(其实相似的是1212年的平民十字军的起源也是牧羊人宣称他要将上帝的旨意传达给法王);而此时的查理其实也需要一个人或者说一面旗帜。

查理名义上的领地包括大半个法国,英国人在占领区的暴虐行径也让老百姓的相对偏向他一些,但是无休止的内斗依然在不停地牵扯着他。在这种情形下,贞德便成为了查理重新聚拢人心的一种方式或者说一面旗帜。

接下来,自然就是贞德自己具有特别之处,至于是什么,我们并不能清楚,因为她和国王具体说了什么我们现在也只能通过一些零星的记录来推测,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值得注意:贞德反复强调:“你是法兰西合法的王” 。我觉得这句话可能是打动查理的关键之处。因为查理早年最大的心理阴影之一就是母亲公开宣布自己是“野种”。试想一下:养育了你十六七年的母亲突然宣布你不是你父亲的孩子而是个“野种”,你的心情会如何。即便知道这是敌人的手段,作为个人也是会受到刺激的。这或许也是查理七世在布尔日时常怀疑自己的统治合法性的原因之一。那么贞德作为素未谋面的人(并不是平日里围绕着查理的那些人),反复的强调查理七世的正统性,显然是能够给查理以触动的。当然了,她肯定不会只说了这些,但是结果是她说服了查理给予她信任,武装了她并且命令她带着五六千军队去救援奥尔良。显然她个人肯定是有着某种突出的特质的,否则她无法让查理信任她并把援军交予她,而之后的战场上她也发挥了相当的作用。

第三个问题:贞德在战场上究竟发挥了怎么样的作用呢?

这点很难回答,因为在这点上的争议很多,一部分人认为她只是法王在军队中的一个代表,法王自己不出面而让她来打通指挥体系,至于她本人的军事才能,未必有那么决定性的作用;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她是一个天才的指挥官。就我个人倾向于前者,但是即便是前者,至少也说明了她的个人魅力和能力足以担当起统筹各支部队的重任(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

第四个问题:贞德的策略即直扑巴黎和查理七世的策略即外交解决两翼再收复巴黎究竟哪个更合理?

事实上1429年,在兰斯加冕仪式之后,贞德便和法军攻打了巴黎,在野战中英军和法军相持不下,第二天法王决定撤军,并在之后开始走外交解决路线。不少人曾经把这一点作为国王的“罪状”,我觉得,其实挺无稽的。 因为敌人从来都不是只有英军,比英军实力更雄厚的勃艮第军队还在西边虎视眈眈,法王新收复的从奥尔良到兰斯一线实际上很脆弱,时刻可能被勃艮第军队轻易的拔除,在侧翼威胁未解除之前侈谈围攻巴黎,我觉得并不明智。 而查理七世后来的外交路线也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布列塔尼的效忠提供了一支精悍的生力军,与勃艮第的和解则消除了侧翼的威胁,到1435年法军对英国控制区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

三、后续

之后由于国王选择了走外交路线而不是军事上的大规模进攻,贞德在沙特尔度过了冬天之后便北上去贡比涅参与与勃艮第方面的冲突,之后在这里被俘。事实上贞德具有贵族身份(查理七世把她家全家封为了贵族),按照当时的习惯是可以赎回来的,但是英国人此时铁了心要处死贞德,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把贞德作为女巫烧死,对于查理七世的合法性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毕竟一个由女巫拥护加冕的国王,还有神圣性可言吗?

虽然很多人指责查理七世并没有积极的营救,但是就现在的资料来看,在贞德被俘的这一年查理七世组织过三次对鲁昂的围攻(见贞德的英文wiki),虽然三次都以失败告终(毕竟鲁昂是英国人的统治中心,诺曼底地区最坚固的堡垒), 在贞德被烧死后查理七世还下达过屠杀英国战俘和勃艮第战俘的报复命令。 而且他放任贞德被英国人烧死对于他自己的名誉的损害不是最大的么?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更有可能是英国人动作比较迅速,勃艮第也更倾向于卖给英国。

查理七世国王的转变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相当的惊人,这个在20岁的时候曾经时常焦虑和自卑的年轻人已经成长为一位成熟的君主。一方面他向勃艮第公爵诚恳的道歉修复了双方的关系,另一方面他指挥军队收复了巴黎,在1437年蒙特罗的攻城战中他表现得过于热情地战斗以至于他的侍从们不得不拦着他不让他冲得太靠前。1438年查理七世颁布布尔日国事诏书,支持法国教会游离于教廷之外;1439年颁布建立常备军的奥尔良法令,同时期还进行了财政改革;1440年,查理七世粉碎了大贵族们的叛乱,维持了法王的权威。

1436年收复巴黎,之后肃清首都周围,1441年拿下蓬图瓦兹并且向诺曼底渗透,但是国内大贵族们的阴谋拖了他的后腿,于是在1444-1449双方经过了一个五年的和平期。这一时期查理七世之前的改革开始广泛的见效,国库重新充盈,经济恢复活力,到了1449年法王已经有了1.5万名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常备骑兵和按照五十户一人的比例征召的每年接受一定时间军事训练的征召步兵。于是从1449-1453年的几年间,法军摧枯拉朽般的吃掉了包括整个诺曼底和加斯科涅在内的其他全部英占领土(除加来外)。 诺曼底的人民激动的给国王献上了一枚纪念章,其题铭曰:“光荣与和平归于你,国王查理,永恒的歌颂也归于你。狂暴的敌人已经被击败;蒙基督之箴言和法律之襄赞,你的功绩再造了这个经受深重危机的王国。”

四、评价

那么如何评价圣女贞德呢?首先她个人有着特别的才能和突出的贡献,这是她作为民族英雄的和精神象征的基础;其次贞德的个人形象更为突出,一直都是法国国内各个政治派别(勃艮第派除外)的重要交集(即各个派别都能在贞德身上发掘到自己想要的特质)。综上贞德成为了百年战争以来法国民族主义和爱国热情的象征和精神旗帜。

但是这并无损贞德的荣光,因为她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贡献,不光是在于她取得的军事胜利,更在于她对于法国人心气的提振,包括查理七世在内的彼时的法国人和此后的人们难道就没有受到贞德的那种勇气和热情的影响么?

所以,贞德不朽!

长期更新,根据以后知识的增长或会有所修改

2021.1.22:

自从在1415年的阿金库尔战役中惨败后,许多位高权重的法国贵族、甚至是包括摄政王 奥尔良公爵查理一世 (Charles Ier de Valois)在内的国家重要人物都被俘虏或被杀害,局势的天平瞬间就倒向了英国这一边,屋漏偏逢连夜雨,被迫不得已的法国宫廷任命接替奥尔良公爵的代理治国者 阿马尼亚克伯爵伯纳德七世 (Bernard VII d'Armagnac)又因为行事残忍,使得巴黎市民不堪其扰、纷纷揭竿而起,于1418年5月28日大开城门迎接英国人和勃艮第人入城,并在第二天处死了阿马尼亚克伯爵,正在城内熟睡的法国 王太子查理七世 (Charles VII roi de France)幸得身边忠臣的保护下逃出巴黎。夺取了巴黎这个重镇后,英国人已没有后顾之忧,短短的数年内就席卷了法国北部的许多城镇。到了1429年,法国基本丧失了北部的统治地位,查理七世仅能蜷缩在南部的布尔日重组宫廷。而驻守着通向布尔日宫廷的最后一座大型城池要塞——奥尔良,在被英勃联军攻打了数个月后断水断粮、遍布尸体,城墙上的大炮也因为没有炮弹成为了摆设,查理七世派来救援的部队纷纷逃离奥尔良,整座城市都无力再战,城内委员会正在和英国人和勃艮第人沟通献城投降的外交事宜,假以时日就将要成为敌人的据点,一路无阻地通往布尔日宫廷。这是当时的时代背景。

请不要在意水印,我之前换过几次ID,也没保存原图,就这么凑合着用吧

贫困交加的查理七世听说在遥远的东北方向,有一名叫 贞德 (Jeanne d'Arc)的女性自称听到了上天的指示,要帮助他前往历代法国国王加冕的兰斯大教堂登基,于是查理七世便与贞德会面,在审查过贞德并确认没有问题后,查理七世掏空家底、再用仅存不多的城池换取岳母 阿拉贡女王约兰德 (Yolande d'Aragon)的支援,凑起了一支参差不齐、士气低下的军队,徐徐进发奥尔良。在谈到查理七世会见贞德这一段历史事件时,往往有很多人嘲讽查理七世“是迫于无奈才选择支持一个村妇,没想到这个村妇居然打赢了”,认为查理七世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了,才像赌博晒冷一样一局定生死、把剩余的所有赌注全压到了一个女人身上,批评者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国家君王应有的行为,以此为由抨击查理七世并无治国的能力。然而这些说法是脱离当时的社会情况的。

请注意,在那个年代,民间的圣人圣女们向国王进言,国王接见并聆听他们的忠告,给予他们所需要的协助,是瓦卢瓦家族出身的国王们保持下来的传统 。前两任国王, 英明王查理五世 (Charles V le Sage)是一位不会蔑视虔诚妇女意见的明君,在1380年他召见了当时颇有名望的 隐修预言家拉罗谢尔的吉耶梅特 (Guillemette de la Rochelle),使这位民间圣女为他效力,建造了漂亮的祈祷室和居所供吉耶梅特使用。 疯子查理六世 (Charles VI le Fou)接见了民间圣女 玛丽·德·马耶 (Marie de Maillé)和 玛丽·罗宾 (Marie Robine),听取她们的意见。查理七世为贞德提供帮助的行为是跟随了家族的传统,不能简单地认为是单纯的头脑发热。

另外我在这里要谈到查理七世为什么选取贞德担任名义上的全军统帅——事实上奥尔良居民早已意识到,王家军队、贵族和军事首领们的私人军队、雇佣兵,其实都与强盗流氓没有任何差别,他们打着为国家而战的旗号掠夺无论敌我城镇的一切,在打赢胜仗后更是会去附近的城镇“逍遥一番”,这是当时中世纪军队的常态,因此奥尔良居民在战争爆发的早期,根据法律条例和国王赋予的守城令,明确拒绝国王查理七世的军队支援,打算就只靠自己来抵抗英勃联军的袭击。查理七世十分清楚奥尔良的重要性,因此他起用那位被俘虏的奥尔良公爵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让·德·迪努瓦 (Jean de Dunois)入城协助防守,在城内想办法提升法国国王的影响力,最后在迪努瓦的努力下,奥尔良居民答应接受国王的补给援助,在城外据点尽失后也接纳了国王派来的援军,这支援军的指挥官也正正是查理七世的表亲 克莱蒙伯爵查理一世·德·波旁 (Charles I de Bourbon),我们可以猜想到,查理七世试图在奥尔良拉拢人心,巩固好自己在奥尔良的地位。然而这支援军十分不给力,在一次出城袭击英国人补给车队的战役中惨败(1429年2月12日鲱鱼之战),情况严重到以至于连指挥官克莱蒙伯爵都“仅以身免”逃回奥尔良,第二天就灰溜溜地率领仅存的部下离开,大批援军也以各种理由逃回领地,最后又只剩下了奥尔良人自己独立奋斗,城内敌视法国贵族乃至敌视国王本人的情绪十分严重,被居民选举出来主持大局的委员会也私通英勃联军,密谋投诚。在这种环境下查理七世已经基本不可能在奥尔良行使国王的权力,就算再度派遣援军,暂且不论“易帅之际,军中烦言”的简单道理,他旗下的军队首领又有哪一个能堪大用?又有哪一个是可以避免被人们联想到国王本人?

然而贞德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僵局,其一,贞德出身的栋雷米村也是长年遭受敌人侵扰的地方,勃艮第人更是洗劫过此地,这可以确保栋雷米村敌视英国人和勃艮第人、同时对法国王室抱有一定程度的忠心,同时栋雷米村远离国家政治中心,是不被政治斗争辐射到的纯白净土,查理七世在接见贞德时压根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自由农还是农奴,这个地方出身的人不容易被联想到各种势力背景。其次是,查理七世可以利用家族传统作为理由,为贞德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时,又能发挥自己身为国王的影响力,那么要如何让贞德这位女性的存在合理化、让人们信服呢?上帝的预言、天使的指示、国王下令以宗教法庭审查、忠于王室的阿马尼亚克党派的虚构预言 [1] 、举起天主基督的旗帜,这些造势行为正是为此而生的。最后是,贞德本人并不反抗这些造势行为,是她默认了查理七世与阿马尼亚克派的行为?还是她真的深信天主上帝那些宗教信仰般的预言?又或者是,她也在利用查理七世为自己壮大声势?我们不得而知,没有人知道贞德当时的心里想法,更没有任何一位权威专家可以断言。

我们现阶段认为贞德是天主教的忠诚信徒的最重要原因是,贞德在被英国人俘虏后所展现出来的应答,基本都围绕着“信仰”和“法兰西”二词所展开。审讯官狡诈地提问“你结婚后,你认为的声音是否还会出现?”贞德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信仰上帝”。“你愿意将全部言行,不论好坏都交给神圣教会裁决吗?”“我爱教会,我全力支持天主教,你们不该阻止我做弥撒。至于我的行为,我信赖指示我去协助查理国王的天主上帝。你们将看到法国人完成神所委托的事业,它将震撼整个法兰西国王”。

“我是奉神、圣母、天堂、一切圣人圣女、上天的凯旋教会,所下达的命令,我的一切善行,一切已做或即将做的事都交由凯旋教会裁决。”

“神对英国人是爱是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英国人将被赶出法国,或者死在法国,神将使法国人战胜英国人。”

“圣卡特琳告诉我会有人帮助我,我不知道是指我会离开囚牢,还是指我能避开在审判中会出现某些麻烦,我想两者皆有可能。声音经常对我说我会胜利地得到解脱,声音还说一切顺其自然,别为你的殉难担忧,你最后会前往天堂。我说的殉难是指在牢房的种种痛苦,不知将来是否会更痛苦,不过我信赖神明。”

“我没有说将城(巴黎)还给上天,我说的是还给法兰西的国王。”

贞德在审讯过程中展现出来的种种口答应对,让人深信她是绝对的忠诚信徒。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除此之外她还经常强调“法兰西”和“法兰西的国王查理七世”,单纯地对其套上“宗教神棍”的形象并不妥,我的假设是,她是否有可能确实是信徒,但是会假借宗教信仰行事的爱国者?这并不是没有先例,奥尔良之围被解除后,英国人假装撤退,聚集在奥尔良城西北方的小据点里,其实是想以败军的姿势来引诱法国人进攻,趁机一举吞下奥尔良城内的有生抵抗力,之后再度包围奥尔良城。奥尔良城内的军队不知底细,就叫嚣着要出城歼灭他们,贞德说今天星期天,是信奉上帝的日子,命令所有人休战,制止法国人出城打仗,使得英国人的将军抽车计划落空,无奈地撤退。周日拒绝作战并不是当时英法双方的共识,然而贞德却利用自己战胜后的权威压制了友军胡乱出城作战的计划,似乎也能看得出贞德不完全是那种狂热的信徒。她的聪慧不是天生的,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才逐渐得到了成长,认为她是狂热信仰宗教的“患有幻想症的精神病人”实际上是对贞德生平的不了解。

写累了,要打赛博朋克2077,其他有空再补吧,也可能会鸽。



2021.1.23二更:

奥尔良保卫战其实是最能直观体现贞德军事才能的首战,国王查理七世没有一股脑就冲动地相信了贞德的话,他是授予了贞德高举象征着天国之主的军旗的资格,如果根据当时历史环境来看,高举军旗就代表着举旗者身份地位极高,是名义上的全军统帅,因为“长期以来只有国王、皇帝和军事首领才能举起军旗。封建领主举着它走在前面,众多诸侯前往军旗处集结 [2] ”,当时也有一句俗语“举麾者为胜(To raise one's standard to be puffed up)”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但是在另一方面,查理七世派遣的援军是由各个城市所提供的部队所组成,这些部队都有自己的指挥官,其成分十分复杂。如援军中的“布列塔尼队”是由安茹与曼恩地区的士兵所组成,由一位布列塔尼公爵的谱系远亲所率领。驻守在博斯和加蒂内的驻军首领则是听从迪努瓦的命令前来协助防守,宫廷也并不直接过问他们。查理七世麾下的王家军队则交给他最信任的 阿朗松公爵约翰二世 (Jean II d'Alençon)。粮草也是阿拉贡女王约兰德一手操办的,军队的吃食全赖约兰德在背后操作。查理七世随后又让许多朝臣来到贞德身边,担任或护卫或代言人或财务管理,其中,元帅 吉尔·德·莱斯 (Gilles de Rais)还与查理七世跟宫廷重臣签订了协议,负责看护贞德,有必要的话还可以代替贞德指挥军队,当时人们还嘲笑吉尔是个大胡子伴侣 [3] 。每一支部队的每一位指挥官都是身居高位的人,每一位都是亲历过战场的经验丰富者,作为一个前脚才刚刚踏入战场、还要靠别人在背后支援的新兵菜鸟,贞德到底能指挥得动谁?又或者说,这支援军里能听从贞德指挥的,还剩下多少人呢?

贞德实际上能真正指挥的仅有她的护卫士兵与一些教会修士,她就率领着这么一小批队伍前往布卢瓦与其他援军汇合,随后再分批次陆续入驻奥尔良。贞德这位名义上的统帅并没有能力去指挥全军,查理七世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并不完全信任她,各路的军事首领不太信服天主上帝那一套说辞,同僚之间也不甘于自愿降格加入贞德的麾下,一些跟随而来的流浪者只为了混一口饭吃,对号称收复法兰西的这位女性嗤之以鼻,所以在进入奥尔良之前,贞德所面临的困境是“无人听命”的窘况。即使是进入奥尔良之后,军事会议上将领们大多也不叫贞德来参加,他们认为贞德不应该随便上战场,她是维系着士气不至于低落的存在。

然而贞德很快就抓住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夺取了指挥权,并得到奥尔良人的拥护。1429年4月30日,就在援军进入奥尔良的第二天,不信任援军首领的奥尔良人发起了一次暴动,摧毁城内的指挥体系,不再承认国王和任何上级长官的权力,推举贞德担任城内的主帅。还有一些激动的民兵勇敢地出城对英国人发起进攻,遭到英国人击退,当天晚上贞德没有鲁莽地接过指挥权,仍然在尝试劝降城外的敌军。到5月1日,热切的奥尔良人纷纷挤在贞德住所门前,贞德露面并全副武装地骑在马上巡视,这一举动收服了人心,奥尔良人赞叹她“骑马的姿势如此高贵、举止行为犹如军人一般。如果人们不怀疑圣乔治是英国那边的拥护者,他们会惊呼贞德就是圣乔治本人” [4] ,当天晚上贞德依旧在劝降英国人。5月2日,贞德开始出城去野外观察战场情况,视察英国人在奥尔良附近筑造的前线城堡,奥尔良人则紧跟其后拥护着贞德出城。5月3日奥尔良人聚集在贞德身边,一同做弥撒。这几天的准备工作让贞德凝聚起城内的士气,贞德的功夫没有白费,其努力最终在5月4日的圣卢堡垒战役中体现了出来——军事首领们没有告知贞德就出兵攻打圣卢堡垒,惨遭击败,士兵和奥尔良的民兵纷纷逃回城内,接到消息的贞德迅速奔往前线,大声号令溃军统一集结在她的军旗下,信任贞德的队伍迅速收拢在一起,再次发动进攻,三个小时后成功夺取了圣卢堡垒,斩获260首级并俘虏了40名英国人。

以此事迹来分析,贞德绝非是没有头脑、不懂军事的村妇,一个普通人突然得到指挥大权,没有着急将权力握在手心里,而是一开始拒绝露面、然后通过和人们一起行动、一起生活,死死抓住对她深信不疑的人,最后才趁着战败之际以力挽狂澜的姿态重拳出击,还打出了战果,彻底占有了指挥大权,无人可再从她手上分得这一点权力,再结合贞德往后接下来两年的历史来看,她是一个十分擅长鼓舞人心并转为己用的人才。

参考

  1. ^ 传说一位叫亚瑟王的国王手下的魔法师梅林曾经说过“从光秃的树林中将会走出一名贞洁的女人,她攻下的城堡都会泉水枯竭,她的哭喊声响彻全岛,最后会被一只有十个角的公鹿杀死,公鹿的四个角带着金王冠、剩下六个角变成水牛角,它将以可怕的声音震动不列颠群岛,丹麦的森林将要崛起”。实际上这则预言是阿马尼亚克党人歪曲并虚构的预言,贞德本人也十分清楚
  2. ^ Anatole France:“The standard was the signal for rallying. For long only kings, emperors, and leaders in war had had the right of raising it. The feudal suzerain had it carried before him; vassals ranged themselves beneath their lord's banners. ”
  3. ^ 《The Hundred Years War : Further Considerations》P.157 : This pact has usually been interpreted as having suppliedGilles a license to watch and, if need be,control the Maid in the upcomingLoire campaign. At the very least, it made him joan's“bearded chaperone (duegne barbue) ”.
  4. ^ Phillippe Mantellier 《 Journal du siège d'Orléans par les Anglais en 1429 》 :“They marvelled at the manner of her riding and of her behaviour, in every point like a man-at-arms; and they would have hailed her as a veritable Saint George had they not suspected Saint George of turning Englishm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