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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长相思夭柳续写——君当复来归(相柳复活,夭柳苦尽甘来,完美结局)

【已完结】长相思夭柳续写——君当复来归(相柳复活,夭柳苦尽甘来,完美结局)

20 天前 · 来自专栏 长相思夭柳同人文续写

文:一羽霓裳舞

第一章、生死两茫茫

海外,无名孤岛

万里碧波,一层层洁白的海浪如云朵般卷挟着岛礁,激起千重雪。海天相接处,一轮圆月自东徐徐升起,泼撒清辉,皎洁如银,只觉天地间最瑰丽的景色也不过如此。

“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可是,九头妖怪,你怎么就那样不声不吭的走了呢?世间这样的景色还数不胜数,你说过,海外有无数岛屿,有的寸草不生,有的美如幻境,我一直在寻找你说得那种如梦如幻的仙境般的岛屿,可我找到了,你却去了哪儿?这样的景色还在,为这景色赋予意义的人却去了哪儿?

相柳走得太决绝,没有片言只语留下,连尸骨都化成了毒水,再没有人能回答小夭的问题。

小夭坐在海岸边用盘丝蛛网编织的秋千上,手里握着的是一个龙眼般大小的珠子,她缓缓输入灵力,海图在虚空中徐徐展开。当年,在东海,相柳赠送给了自己这枚海图,说是只是一小片海域,但当自己真正打开之时,却发现里面记录的十分详尽,哪里有海底大涡流,哪里有暗流,哪里鲛人频繁出没,哪里有岛屿,都一一绘制详尽标记。

自成婚以来,这三个月,小夭便是依着这海图一路向东,她不仅想去寻一寻相柳所说的那些海岛,更是怀着一丝微薄的希冀,相柳战死的那座岛屿又在何处呢?都说岛上毒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可自己苦苦寻觅了三个多月也未曾找寻到。

这时,璟走了出来,拿了一件毛领大氅为小夭披上,小夭正在看海图,抬头见是璟,轻声问道:“你说,救你的鲛人夫妇也在东海,虽说鲛人终生漂泊,行踪不定,但我们此次前来,不知道能否遇到呢?”

“这大海无边无际,我们又如何能寻得到他们呢?”璟轻声说道。他心里明白,真正救他之人是谁,那个人,他为了成全小夭,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又何尝不知,小夭此次前来大海,亦是想寻找那人战死前最后所在的海岛呢?

将近到了子时,小夭又感受到胸口沉闷的剧痛,一颗心脏扭曲到了一起,随着那痛楚愈发强烈,仿佛有一万支箭矢狠狠穿过。相柳,你死前也是这般感受的吗?如今我也体会到了这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凡你所喜,都将成痛;凡你所乐,都将成苦。”

小夭回想起当初转移蛊虫之时,相柳的声音尤在脑海。相柳,你当初让我发下的誓言,终究是一语成谶。所以我如今在失去你后,每逢这月圆之夜饱受心痛折磨,尝尽相思之苦啊!

璟赶紧催动灵力,缓解小夭心口的疼痛。

自相柳战死后,每逢月圆之夜的子时,小夭总会心痛如利剑穿过一般,涂山璟一直心照不宣的从未提及。涂山氏的障术可惑人五感,每一次,璟都是以此为小夭缓解疼痛。

璟一把抱起小夭,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伸出手臂环搂在怀里。尽管已成婚三月有余,小夭依旧同璟默契的分床而睡,从未有过分亲密之举。璟也清楚的知道,那人的离去在小夭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他一直在等,等小夭可以放下。

或许察觉到了小夭今日格外的疲累,或许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生小夭也难以释怀放下那人,璟痛楚万分。小夭每一日入睡都需要依赖药物或者灵力的催动,璟为小夭掖好被角后,催动灵力助她入睡,将明珠海贝灯缓缓合拢。

“相柳……”睡梦中的小夭呓语呢喃,那睡颜恬静而明媚,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璟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恍然愣住了,再次为她注入灵力。虽然,他不止一次听到小夭在睡梦中呼唤相柳的名字,也是到相柳死后,他才深知,小夭对相柳竟情深至此。他虽然可以诱哄小夭许下十五年之约,也可以大智若愚,以弱示于她,抓住她对自己的那一丝心软。但心思玲珑的他怎会不知,在小夭心底更深之处,一直有着一个不敢窥见天明之人。

联想到,自己计谋无双算无遗策,小夭也不过是他拱手让予自己,但比起那人对小夭的付出和深情,自己的所作所为显得如此卑劣笨拙。璟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小夭,就算我对你万般柔情,得到了你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你的心吗?

夜很深,在海风吹动下寒冷无比。但此时此刻,璟的一颗心如坠冰窟,就算这无尽的黑夜将他彻底吞没,也不及此时的心冷。

梦里,小夭再一次梦到了心中所想之人,依旧那般纤尘不染俊美无俦,白衣白发的相柳踏浪而来,他又一次问小夭那个潜藏于她心底深处的问题:“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

小夭只对那人笑了笑,喃喃的唤了他的名字。相柳伸手,正如曾经二人携手去看海上明月一般,小夭也伸手拉住了他。

而后,相柳的手大力握紧了自己,用冷冷的声音警告说:“涂山夫人,你已经成婚了!”

醒来后,小夭泪流满面。回想起昨夜的梦,那是多年前,相柳化作防风邶在抢婚后,用妖力窥探小夭的内心问出的第四个问题,当时的小夭抗拒回答。

彼时,抢婚之后的日子里,相柳不仅对自己冷言冷语,甚至亲口告诉自己“防风邶死了”,扼杀了那唯一能与自己相伴相守的身份。眼看渺茫的一线微光被掐灭,自己又如何敢痴心妄想,与相柳相伴一生呢?之后小夭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敢忍受那剜心之痛,一直隐隐怨恨相柳,用这种方式逼问自己。

后来自己如愿嫁给了璟,如今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十七不是璟,自己已如愿同他成婚,却仍旧觉得心里空唠唠的缺了一大块,总感觉,这个答案另有其人。

相柳,若我想要共度一生之人真的是十七,是璟,那我昨夜梦里又为何回答是你?

相柳,若我当初再勇敢一些敢于下一场豪赌,真的回答想要和你相伴一生又当如何?

说罢,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或许因为那人已不在人世,就算她恸哭流泪,那人也不会再眼含讥讽的嘲弄她此时此刻的狼狈,小夭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泪水来表达对那人的悔恨和思念。

这时,苗莆打了洗脸水走了进来,见到小夭这般,踌躇的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小夭缓缓拭去脸颊的泪水,来到水盆前低头拼命撩水洗脸,就如同多年之前相柳告诉她防风邶死了之时一般。抬头时,满脸水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泪,哪些是水。

她接过苗莆递来的毛巾狠狠的擦了擦脸。

“左耳呢?”小夭问苗莆。

“还在外面。”

“璟呢?”

“公子,一早上还没有看到……”苗莆有些不安的说道。

“没关系,有些事情,我们是得各自想清楚才好。”小夭放下毛巾,此时此刻她脸上透着红扑扑湿润的水汽,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唯独眼角微微的红肿暴露出刚刚她的伤心难堪。

小夭提笔留下一封书信。大致意思是说,自己很感激成婚以来璟对自己的包容和爱护,只是自己如今情绪不稳,有些事情一直压在心底,想亲自去寻求个答案。希望璟能够原谅自己的自私和任性,等到自己想清楚一切,会在与他初识的地方等他。

而后,小夭带上了苗莆和左耳,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小夭的行李也并不多。父王送的短刀和匕首,外爷送的自己留下做纪念的三件首饰,烈阳送自己的灵丹妙药,自己随身携带的救命药草和毒药,以及那盏几十年来一直陪伴自己入睡的紫玉海贝灯,和换洗的几件衣服。

哥哥送的若木花,娇艳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一般。小夭握在手里,似有千斤之重,她叹了口气,交给苗莆另行保管。

当小夭拿起那枚狌狌镜时,小夭几经惆怅,狌狌镜中之人已不在,留着这镜子何用?后转念一想,万一自己需要幻化形貌,用狌狌镜来做记录也未尝不可。

最后,是阿獙送的扶桑木大肚笑娃娃,小夭拿起时,不免再次展颜一笑,总觉得这笑娃娃带着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让自己安心,让自己欢心。虽说无甚用处,但小夭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并带走了。

正在此时,璟回来了,手中提着几尾刚捕捉到的新鲜海鱼,却看到小夭正在收拾包裹。

“小夭……你……”璟非常震惊,小夭难道准备离开他吗?

“璟,对不起。”小夭面含愧色,却不知如何开口同璟说起。

涂山璟手中的鱼倏地掉落,噼啪的在地面跃起,似是濒死的鱼在求取最后一丝生机一般。“小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出去想捉几尾海鱼为你煲汤,你从前最爱喝的。小夭,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璟抓住小夭的肩膀祈求道。

“璟,不是你不好,是我……我……我想独自一人出去静一静,或许会更好一些。”小夭将书信交由璟的手上,“既然你回来啦,我当面亲口与你辞别也好,有些话我信里说的很明白,待我想清楚一切,我会在清水镇等你。”

“小夭,我可以给你时间,但祈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可以等!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愿意等你,等你回心转意,等你转回头来发现还有我。”璟生出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此时此刻,他不介意退而求其次,甚至不介意继续等下去,只要,他的小夭还属于他。

“璟,我……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还需要时间……”小夭不知如何跟璟解释。

“好!一个月之后月圆之夜,我在清水镇等你,你知道如何能找到我。”璟眼神殷切的看着小夭。

小夭没有说话,默默收拾好行李。苗莆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小夭吃罢之后,便同左耳、苗莆乘坐云辇离去。

第二章、化作相思泪

左耳架起云辇,载着苗莆、小夭漫无目的飞行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小夭也说不清要去哪儿,走了三天两夜。这日清晨,小夭忽然有所感应,她指了远处一个方向,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大致就是那个方向,便是相柳死前的那个岛屿。

待云辇靠近,小夭掀开帷幔,头探出车厢望去,茫茫大海上,远处的那片岛屿附近的海水透着如墨染般乌黑,岛上草木皆亡,目之所及处皆被点漆般的黑血浸染。

“小姐,危险!”左耳赶忙拦住小夭。

小夭顾不得左耳阻拦,毫不犹豫的跳下云辇。左耳也跳了下去,刚一接触岛屿,却发现毒气已经顺着脚底几欲窜至双腿,纵然灵力抵挡也无可奈何,一双脚仿佛肿胀了起来,而一旁灵力低微的小夭却毫发无损。

“苗莆!小心有毒,不要下来!”小夭赶紧拦住苗莆,随手从灵药里找出两粒避毒丹和解毒药塞给左耳,“左耳,是我不好,忘了提醒你,相柳生前以毒练功,他的血液里全是毒,我体内有他的本命精血,所以没事。你先上云辇,看好苗莆,我过去看看。”

左耳点了点头,上了云辇,在海岛附近等待小夭。

“左耳,你做什么?把夫人一个人留在岛上,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苗莆责怪的冲着左耳抱怨。

“相柳,就是邶。小姐喜欢相柳,心里有他。”左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所以小姐想来看看相柳。”

“什么?你说,防风邶就是那个大荒内杀人无数的魔头神农义军军师九命相柳?夫人喜欢他?怎么可能!”

左耳认真而郑重的点点头。

“不可能!相柳已经死了,而且,夫人已经嫁人了!”

“死了,也能喜欢!小姐心里有他,他心里就会很明亮,很开心!”左耳执拗的说道。

苗莆闭上眼,心绪纷繁复杂。小夭和璟公子成婚已有三个月,自己已经改口多时,唯独左耳,坚持唤小夭“小姐”,或许左耳已经认定了小夭心仪另有其人,故而不愿接受她已经成婚的事实吧。回想之前,小夭同那位防风家的二公子交往甚密,不避人耳目,颛顼同瞫氏侧妃婚礼时,也是防风邶带走了小夭,自己根本阻拦不住,二人一走便是几天彻夜不归。防风邶后来又在赤水婚礼上公然抢婚,之后传言死去,大荒内物议如沸。结合小夭前番得知相柳战死时的异常反应,这几个月来郁郁寡欢。但若是防风邶就是相柳,一切便解释的通了。是了是了,若说小夭心里没有他,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定然是不信的。

小姐,你可知,你心中之人,乃是这世间最不可能之人。且不说他是陛下的敌人,你们立场不同。如今更是生死永隔,只怕余生唯有相忘相忆了吧!

“相柳——!相柳——!九头妖怪,你在哪儿?为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小夭声嘶力竭的呐喊,任凭泪水打湿了脸颊,她跪在岛上,捧起一把被毒血浸染的黑土,仿佛想透过这毒土找寻到往日那个俊美无俦纤尘不染的男子。

“相柳,你生平最爱干净,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这样决绝的离开?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找寻不到。”小夭痛苦不已,用力攥着那把黑土,宣泄着心中的悔恨与怨愤,任凭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荒岛漆黑的土地之上。小夭伤心欲绝,她并未注意到,自己泪水滴落之处,一道道白光隐约闪过。

不知道哭了多久,小夭只觉得眼泪仿佛都已经哭干一般,她无力的用手支撑着身体,一拳一拳捶打着地面。她不知为什么,相柳的离去,让她这般失态。

正在此时,她听到如天崩地塌一般震耳的声响,仿佛闷雷,又仿佛咆哮着的惊涛骇浪。抬眼望去,千丈海浪从远处正欲席卷而来。左耳赶紧拉过小夭上了云辇,天马飞腾而起,迅速逃离了这危险之地。

小夭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左耳,他回来了对不对?”

“小姐!那不是他,这里很危险,我们快离开!”左耳劝道。

三人在数天后终于回到了清水镇。

一路上风急雨骤,三人来到清水镇回春堂隔壁躲雨。因为战事刚过,清水镇原住民纷纷奔走逃离,一片萧索。

小夭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那年抢婚过后,她曾与相柳在这里同住过一个余月,此时此刻,小夭坐在榻上,任凭苗莆为她用灵力烘干头发,小夭沉默不语。

苗莆吓呆了,“小姐……你怎么了?”

“苗莆,你看看那衣箱里可还有女子衣服?”

苗莆不解,明明出门前准备过小夭的换洗衣服,为何还要翻找这里的衣服呢?很明显小夭对这里很熟悉,她并未多说,只是依言去翻找衣箱。果然翻出了一件大红色的嫁衣,还有几件女子衣物。

小夭示意苗莆拿过那几件衣物,苗莆为小夭换了一件干净的衣物。小夭把那几件衣服楼在怀里,贪恋的嗅着上面的气味,想寻找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可惜,并没有那人的气息。

自己当时被抢婚,一味沉溺于伤心,并未注意到为何这里会有女子衣物,相柳,你在背后默默都做了些什么?这间回春堂隔壁的房子,想必你早已经买下了吧,这些衣物难道你早有准备么?

“小姐……你还好吧?”苗莆关切的问道。

“苗莆,我是不是错了……我永远的失去他了,对不对?……如果,如果我再勇敢一点,会不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小夭泪流满面。

“小姐……”苗莆心疼不已,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左耳呢?”

“他去打探暴雨的原因了。”苗莆犹豫的说。

“有了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小夭带着盈盈泪水,眸子晶亮的对苗莆说。

半晌过后,左耳回来,简明直接的说:“共工死了!”

“什么!”小夭难以置信。

苗莆欲拦住左耳继续说下去,小夭示意左耳继续说。

左耳说:“共工带人突袭轵邑,陛下命人追击,共工遂逃往西北,不敌,触不周山 [1] 而亡。”

“之前的动静,是因为共工触动了不周山?”

“不周山倒塌,大地倾陷,引发暴雨。”左耳回答。

相柳,你心心念念追随的义父共工死了,你若知晓可会愤怒?可会心痛?

倏地,小夭感觉到了心口一阵扭曲的疼痛,疼的直不起身来。这蛊虫不是解了么?世上再无那和自己同命连心之人,为何自己会落下这心口疼的毛病?

难道这蛊没有解掉?小夭暗自心想。不可能,同命连心,相柳已死,自己怎能独活?自己应该相信王母的啊!又转念一想,这蛊在自己体内已有近百年,自己第一次去玉山恢复真容之时,为何王母没有给自己解蛊呢?而恰巧是大战前夕?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心口虽然疼痛未减,但小夭的神志却无比清明,看来,还得再亲自去一趟百黎了。

第三章、情不知所起

小夭在清水镇回春堂隔壁住了一夜后,第二日,决定冒雨去趟百黎。

此时,一位雪鬓霜鬟的老者走了出来,比起多年之前,他显得愈发苍老,但小夭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巫王见到小夭后依旧很激动,小夭表明来意,郑重请求。

“巫王,此番前来,仍是为了多年前的情人蛊之事而来。我是玉山王母之徒,只因前番遇险,昏迷时,王母将我体内蛊虫已解。敢问,这情人蛊当真无法可解吗?”

“情人蛊要么同心而生,要么离心而死,一旦种下,无法可解。姑娘却说情人蛊已解?”巫王面色疑惑,问小夭:“能让我再探看一下你的蛊虫吗?”

小夭点头。

巫王催动自己体内的蛊虫探看,念动蛊咒,随后眉头紧皱,喃喃说:“这蛊虫并没有解!只是进入了休眠,破茧化蛹,只待时机便可重新苏醒。”

“可那种蛊之人已死,这又是为何?”小夭激动的问,将剩余半句“是不是说明此人未死”生生咽了回去,满含期待的望着巫王。

“按理说,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水中鸳鸯会双死。这情人蛊种蛊二人,万没有一人身死,一人独活之理!”

“这么说来,他还活着?”小夭按耐不住心底的兴奋,语气颤抖的说。

“情人蛊以心为巢,以情为食,情不绝,蛊不灭。只要二人心中有情,这蛊便一直得以存活。若那人当真身死,只怕今时今日也就见不到姑娘了。”

“那我每逢月圆之夜便心痛如万箭穿心,是否也与此有关呢?”

“因为姑娘上次带来的那位公子,并非是你的种蛊之人,有些话不方便讲述。同你种下这情蛊之人,想必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你们一直以来二人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否则这情蛊反噬,早已成断肠之蛊了。这么多年来,这蛊虫却从未反噬过,你的一颗心完好无损,恰可以证明于此。”

“那为何我同另一个男子在一起多年,也曾因他心痛,而蛊虫却并未反噬呢?”小夭心中暗惊,满脑子都是巫王说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相柳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么?他对自己有情!难怪……

“那得看,姑娘同那公子在一起时,心中所想所念之人是谁了。情人蛊是不会撒谎的,它只看心。”巫王含着一抹看透一切的笑着说,“至于这月圆之夜的心痛,如果我没猜错,与姑娘中蛊之人,乃是妖族吧!”

“不错!”小夭心中暗想,自己的确同涂山璟在一起时,虽然也会有心神荡漾,也是因着将他当做了相柳,心思玲珑如涂山璟那一次在潭底拒绝自己吻他,也能敏锐的发觉:“刚才你眼睛里没有我。”只因自己当时心中想着相柳。之后她每次吻涂山璟的时候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看着涂山璟青丝如银河泄九天会不由自主想到相柳白发如云;陪着涂山璟用毒药画荷花、蝴蝶,会想到如何将每一幅画做成毒药给相柳,以至于涂山璟用桃花来提醒自己十五年之约 ;让涂山璟教自己学琴,也会想到相柳半揽着她,教她学射箭的情形,以至于没有半分心思放在学琴上。她贪恋着涂山璟就好像贪恋着相柳的陪伴一般,因着不能相守的遗憾,将自己的感情死死克制住,甚至只能转嫁给其他人,才能够弥补自己失去相柳不能陪他相守的创伤。

巫王见小夭神色复杂,心中暗自叹息,知道其中必然另有原委。继续说:“月圆之夜乃是妖族妖力最为强大之时,姑娘能在此刻感知到心痛如绞,说明那人并未身死,而是处于极度危险之际,亦或是妖身已毁而情不灭,此人也必定有其特异之处。想必,你们已经神魂相交过了,彼此默契相通。也唯有姑娘的神识可以唤回那人。只要那人妖丹尚在,纵使重伤,姑娘也可将其救回。”

“此话当真?”小夭非常激动的扶住了巫王的胳膊,而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的放了回去,“何谓神魂相交?”

“看来,姑娘对此人十分看中在意。”巫王笑了笑,表情略带不自然的说道,“神魂相交,乃是妖族最为圣洁的最为亲密的融合,需得二人情投意合默契相通,非爱侣夫妻而不可为之啊!”

小夭羞得面红耳赤,忸怩不安,暗自后悔自己心急之下口不择言。又想到海底三十七年里,相柳以本命精血为自己续命,为什么要说“不要恨我”,还有自己苏醒前夕那一次的疗伤……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更是因为,在他心目中,自己早已经是他的妻。相柳一早便知道这是情人蛊,转移蛊时他的不自然,以及他那每一次的欲言又止。相柳,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还有,这蛊虫是如何进入休眠的?王母是如何做到?真是解开一重迷雾又有新的迷雾,这件事得去一趟玉山才能了解真相了。

小夭沉默良久后,试探着请教询问巫王:“请问,我该如何才能救回此人?”

“世间最难掌控唯有生死之事,老朽虽对蛊术有所了解,却对生死之事无可奈何。但不论怎样,需要先寻得那人躯体或者妖丹方可。”

“今日得巫王解惑,不胜感激!”小夭敛衽深行一礼。

巫王苦笑,不知可否地说:“姑娘身为蚩尤大人和西陵巫女后人,百黎为了保护姑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请姑娘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小夭动容,与巫王辞行后,与苗莆和左耳汇合。

几人在此住了一晚,小夭便决定,第二日清晨赶往玉山。小夭将苗莆和左耳安置在山脚下的客栈,自己驱乘左耳的坐骑去到玉山。

小夭刚一到玉山,就见到了一只白羽金冠雕正欲闯结界而出。小夭惊喜,仿佛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呼唤到:“毛球!”

毛球飞了下来,化作小白雕,眼含幽怨的看着小夭。

“毛球,你怎么在这儿?没和你主人在一起?”小夭爱怜的抚摸着毛球,只见毛球身上布满伤痕,皆是闯结界撞伤的,小夭心疼不已,伸手取下随身的包裹,给毛球喂下了疗伤灵药。

毛球一动不动的温驯配合,眼睛紧紧盯向小夭展开的包裹中,那个扶桑木的大肚笑娃娃。

小夭给毛球喂完药,见毛球举止怪异,用探寻的眼神疑惑的望着毛球,拿起笑娃娃,问:“你认识这个笑娃娃?”

毛球点点头,发出咕咕的声音,飞起来轻轻啄着小夭的手。

小夭脑海间如电光石火一般轰然炸开。本应同相柳形影不离的毛球莫名出现在玉山,前来送结婚贺礼时候獙君闪躲的眼神,相柳赴死时的决绝,任是小夭毫不知情也该想明白了。“这个……是,相柳做的?他让你送过来玉山?”

毛球点了点头。小夭眼睛紧闭,将笑娃娃放在自己的心口,痛楚不已,相柳,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

这时,阿獙和烈阳走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片刻过后,终是小夭先开了口:“阿獙,你认识相柳,对不对?”

“前任王母和神农王曾是结拜兄妹,所以对共工有几分照拂。相柳多次前往玉山拜访,而我与相柳是君子之交。”阿獙徐徐解释说。

“你说实话,这大肚笑娃娃,是相柳让毛球送过来的对吧?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可以让扶桑木触手生温?”小夭眼睛紧紧盯着阿獙问道。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阿獙无奈的说。

“还有,我体内的蛊,是不是相柳解的?王母一贯视蛊术为祸害,几时学会了解蛊?那一次我服毒自尽,也是相柳救得我吧?我狌狌镜里的回忆,也只有相柳知道,也是他毁去的吧!他到底还做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小夭再也忍不住,把心中一连串的疑问都提了出来。

阿獙见小夭这副模样,也是十分心疼,“他也都是为了你好!就算是阿珩还在,我也相信她不愿意让你去承担这些。”

“这么说,你都承认了?”小夭语气坚定的问道,“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阿獙为难,“我曾答允他,绝不对你透露此事。”

“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与你无关!”小夭抹去眼中一行清泪,“罢了,这的确像他的处事风格,这般决绝又不留痕迹,他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一点都不让我知晓?”

烈阳恨铁不成钢的说:“他已经死了,你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阿獙十分心疼的劝慰:“小夭,相柳身死,你也有了相伴之人,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何不放下?与涂山璟踏踏实实过日子,一起安稳的相守余生。这也是他心中所期。我想,这便是当初他不让你知道真相的原因!”

“你觉得可能吗?当我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后,我还能背负着他的死,安心的同另一个男人相守余生吗?”小夭拿起大肚笑娃娃,递给阿獙,语气坚定的说,“打开它!”

“小夭!这是万年扶桑木制成,水火难侵,刀剑难伤,又如何打开?可况,只怕打开了,就再难复原,这是他留给你的遗物,你确定就这样破坏掉?”

“可我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猜测是我送他的冰晶球,但……我不确定。我确实害怕再也复原不了大肚笑娃娃了。阿獙,你会帮我的对吗?”

阿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收起了大肚笑娃娃,只安慰小夭,“小夭,我实不忍心你知晓这一切,执着于一个已死之人,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痛苦。”

“可若我说,他还活着又当如何?”

“什么?”阿獙和烈阳同时惊讶,烈阳嘴快,先说了句:“不可能!面对轩辕大军,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獙赶紧拦住了烈阳,又试探着问小夭,“你是如何知晓?”

小夭把自己去了百黎,以及自己的大胆猜想一一告知了阿獙和烈阳。“百黎的巫王说,我已经同相柳神魂相交,是这世间最亲密之人,我们又有情蛊相连,他若身死,我不可能独活!”

烈阳怒骂:“这个混蛋!我就说他古古怪怪,不是个好东西!”

阿獙方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神魂相交乃是我们妖族最圣洁之仪,说明对方早已将你视作妻子!你们竟然……还有,这蛊虫他分明已经用一条命来诱杀,又为何并没有解开?”

小夭也无比惊讶,相柳竟然用了一条命诱杀情人蛊?这个傻子!“情人蛊只是进入了休眠,只要情不灭,蛊虫是无法诱杀的!”

“一个个的都是傻子!他是傻子!你更傻!”说罢,烈阳索性化作白色的琅鸟飞走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傻到我们明明彼此有情,我却一再被他的刻意隐瞒所欺骗。不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他回来!”小夭态度坚决,带着一丝决然。

阿獙问道:“你这样值得吗?何况,涂山璟怎么办?”

“他做这些的时候也没问值不值得呀?我如今,只问愿不愿意,不问值不值得!至于涂山璟,我委实对不住他,但我若心中另有他人还违心的同他相守,才是更大的对不住他!”

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第四章、当时已惘然

之后,小夭决意要复活相柳,她直奔了玉山新任王母白芷的住处,白芷曾经同小夭一起在玉山修行,二人交情不浅,只是身为王母,皆是断情绝爱之人,此番看到小夭,也是淡然一笑。

小夭不以为然,上来抱住白芷:“师姐,师姐!好久不见,我快想死你了。”

白芷一愣,淡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白芷不置可否,“听闻你前些时日大婚,这新婚燕尔不去陪你的夫君游山玩水。这玉山清静冷寂,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夭听闻大婚,心下一紧,自己为了相柳的事,任性的将新婚夫君抛之脑后,甚至决意离开他,不免有几分怅然。却故作调侃的说道:“你呀!现在是越来越有湄姨婆的气度了,莫不是还在怨怪我继任典礼时反悔之事?”

“你找我前来就是为了叙旧?”白芷一语点破,语气依旧淡漠。

“我的确想你们了来叙旧不假!但也确实有事相求!”小夭坦诚相告,而后郑重下拜。“我希望师姐告知,玉山复活妖族之法!”

“你,你可知,此为逆天改命!被玉山列为禁术?”

小夭再三跪求,“师姐!相柳为我此生挚爱,我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将他救回!”

“前番为了个涂山璟推拒王母之位,此番又为了个相柳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她,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白芷叹息,转身离去。

小夭依旧跪在原地祈求,整整三日三夜水米未进,阿獙见状不忍,与烈阳一同求了白芷。白芷见小夭执意如此,最终同意了命玉山掌事水荭取出复活秘法交给阿獙。

阿獙将小夭扶到房间,将破开的大肚笑娃娃拿给小夭,“我与烈阳在玉山灵气充裕之地以血布阵,合力方才将这个扶桑木笑娃娃破开一道口子。从里面取出来此物。”

小夭感到那妖熊皮下包裹的寒意那般熟悉,心仿佛漏了一拍。她有一种直觉,那是自己送给相柳的冰晶球。

小夭双手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她哆哆嗦嗦仿佛用尽生平力量打开妖熊皮,看到了那枚如同一汪蓝色幻梦般的冰晶球。

晶莹剔透的冰晶球里包裹着一汪碧蓝的海。幽幽海水中,有绚丽的彩色小鱼,有红色的珊瑚,还有一枚洁白的大贝壳,像最皎洁的花朵一般绽放着。一个美丽的女鲛人侧身坐在贝壳上,海藻般的青丝披垂,美丽的鱼尾一半搭在洁白的贝壳上,一半浮在海水中。角落里,一个男鲛人浮在海浪中,看似距离贝壳不远,可他疏离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其实在另一个世界,并不在那幽静安宁的海洋中……

每一处皆出自自己之手,又如何不熟悉?小夭愣住了,仔细看过,女鲛人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站立的男子,握着女鲛人伸出的手,含笑凝视着女鲛人,比小夭当初做的时候多了几分静谧和安宁。

男鲛人旁有两行小字: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小夭在清水镇时,相柳多次来信提出毒药要求,又怎会不熟悉他的字迹?没想到当年自己为求活命的一番自剖之言,竟被他记了百年。

相柳,我有力自保,但若无你几十年用心传授箭术,自己又谈何自保之力?收集海底珍宝打造的弓箭,需月圆之夜的九头妖王之血认主,不是你还能是谁?

有人相依,但若那相依之人并非是你,却又有何意义?

有处可去,若我所去之处皆无你,却无处不带有你的回忆,又何尝不是无尽刑期的折磨?

相柳,你怎生如此狠心?你于忠对得起神农,于义对得起袍泽义父,于情对得起我,但你又可曾对得起自己?你这一生又有几时真正为自己活过?

扶桑神木包裹着冰晶球,做成的大肚笑娃娃不再炙热如火,也不再寒冰彻骨,只为她能捧在手里会心一笑,只为她能安乐无忧,只为她能不再承受生活的炙烤。原来,这就是相柳的爱,他那冷若冰霜的外壳之下,竟是这样一番柔情似水。

小夭捧着妖熊皮包裹的冰晶球,眼泪因为极寒在眼角凝结成点点冰霜,如同绽放开的冰蓝花朵。

阿獙赶紧拿过冰晶球,“此物极寒,你灵力低微还是要当心才好。”说罢,为小夭注入灵力取暖。

小夭因伤心难过身子发软。阿獙劝慰道,“你且不必着急,破开笑娃娃后,我虽不懂这其中关窍,却也知对你而言意义非凡,已同王母求得玉山秘法。或许还可以弥补。”

“此话当真?”小夭幽深的眸子里燃起璀璨的亮光。

“只是,这不是几十年可以完成的,只怕需要几百年之久。”

“我不怕,为了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要他能够回来!”小夭斩钉截铁的说。

阿獙将复活秘法徐徐道来:“相柳乃是集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而生,天生九命,心若琉璃玲珑剔透,俊美无俦。上万年间也未必能孕育出第二人,乃是大荒内独一无二的九头妖族,自然有其特殊之处。需寻得其妖丹,结合塑魂鼎以九株回魂草为祭,用其亲近之人的精血神识唤其魂归,再于大荒内灵气充裕之地重新化形,修补其灵力,待到时机成熟,相柳自可回归。”

小夭知道,回魂草可以重塑魂魄,重造骨血。在之前哥哥颛顼同瞫氏淑慧大婚时,鬼方氏以九株回魂草作为重礼。

但此刻小夭有点犯了难,自得知相柳死讯后,她和璟悄然离开了轩辕城,轩辕城有着太多太多她和防风邶的回忆,小夭回归王姬身份后最快乐的日子便是那段时期。她心中其实一直深怨着哥哥颛顼,答应过自己要给相柳一个永远消失的机会,最终相柳却依旧尸骨无存战死。但更多的是怨恨自己,怨自己在亲情和挚爱之间选择了哥哥,恨自己因为这个决定一步一步永远的失去了相柳。她在离开轩辕城时,唯独没有同哥哥告别,心中已暗自发誓永不相见。

如今,为了去讨要那九株回魂草,看来不得不回一趟轩辕城了。或者,她可以考虑,请求阿念或者高辛王来帮忙。

当日,小夭驱策坐骑玄鸟,连夜来到轩辕城外狗尾巷的打铁铺。

大清早,街上已经熙来攘往,很是热闹,但走进破旧的狗尾巷,依旧户户闭着大门,有些冷清。

小夭上前敲门,开门的却是海棠,小夭比了个“嘘”的手势,问海棠:“父王和阿念都在,对吗?”

海棠点了点头,引着小夭走了进去。阿念见到小夭非常高兴,激动的抱了小夭, “姐姐,你总算想起回来看看我了,你不知道,我自己一人在五神山待的有多无聊!”

“我这不是来了吗?”小夭回抱住了阿念。

“姐夫呢?”阿念把小夭让进了屋子,然后往小夭身后去望,“你们这新婚燕尔的,姐夫怎么能不陪着你呢?”

“他……他有事。”小夭故意转移话题,顺便试探下颛顼在不在轩辕城,“还说我,颛顼呢?你既无聊,为何不叫他来陪?”

“还说呢,颛顼前去治理水患了,我不放心,才来到轩辕城找父王打听情况!”

小夭故作不知,继续问道,“之前不是同你说了么?永远不要过问颛顼的事。”小夭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似是问阿念,也似是问自己,“你说颛顼去治理水患了?什么水患?”

“你还不知道?”阿念娓娓道来,“之前不是神农军师相柳射杀了小祝融唯一的儿子丰隆么?此番轩辕大军围剿共工,共工退出深山后,偷袭神农山轵邑城,那小祝融为子报仇心切,一路向西北追击,甚至不惜引天火来攻,共工辗转杀到不周山下,身边仅剩一十三骑,战至最后竟无一人投降。当时天火弥漫,四周阵法布以天罗地网,共工以其水灵之力灭天火,又情愿以头撞不周山,连通了人神两界的天梯,以其神识祭于天地,以求所有已故神农将士魂魄重入轮回。 [2]

“所以,引发了这洪水?”小夭在左耳的简述里大体知道,这洪水是共工触不周山引发,却不知道其背后竟是如此惨烈。

“不错!”阿念说道,“所以现在哥哥正忙着治理水患呢!这共工触山之后,因不周山乃是西北天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淹没了东海无数座岛屿。”

“难怪,之前我在东海便感到地动山摇,巨浪滔天。原来如此!”

“姐姐!你去东海做什么呢?就算你要游山玩水也应该去风景秀丽之处呀!”

“我,去祭拜一个朋友……”小夭支支吾吾的说。

“你是,要祭拜那个九头妖怪神农军师相柳?”

“阿念,你怎知晓?”小夭惊讶。

阿念叹了口气,“唉!我早就看出,你对那相柳与众不同,而且他待你也情意匪浅。”

“你是如何看出?”小夭见她话里有话,诱导她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对待颛顼之事上有所糊涂,对你可看的清楚明白。赤水婚礼前夕,你在龙骨狱外的海边礁石上苦苦等待了七天七夜,我同你讨论起相柳时你眼里的闪躲和不自然,我又怎会不知?”阿念欲言又止,“姐姐,他对你是真心实意。”

“你怎知他对我是真心实意,而非交易和算计呢?”小夭心下隐隐猜到答案,却故作自嘲的说,试图探出阿念的口风。

阿念却话锋一转,问起来小夭同相柳的过往。

小夭浅浅一笑,将自己同相柳从相识以来的一切告知阿念。

清水镇外的深山里,小夭那时还是玟小六,为了凑钱采摘草药,进入山里神农领地,用歌声引诱朏朏,也引来了相柳,用毒药毒倒了他的坐骑毛球,他便把自己带入营地,威逼自己成为他的人,为他做毒药。

听到相柳在受伤后躲到小六的屋子,疗伤时被用黑炭画了七只眼睛时,阿念逗的捧腹大笑。当听到相柳居然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会去带小六看海上明月,阿念感慨他竟也如此懂浪漫。小六为了帮助相柳夺回草药,绑了阿念那次,被颛顼带走后,相柳不计回报的救回小六。自己认出来哥哥后,为救哥哥被相柳所伤,相柳不仅没有杀了自己,还寻来灵药救治,阿念调侃小夭不会从那时相柳便喜欢她了吧……

自己为求保命,阴差阳错的为哥哥种了情人蛊,相柳明知那是什么,还是陪着自己前往五神山为颛顼解蛊,阿念调笑小夭糊涂,情深而不自知。五神山外的海域相柳海下逼吻被小夭拒绝,阿念说不怪人家生气,分明是小夭先骗了人家……

轩辕城内,相柳用防风邶的身份教自己射箭陪自己寻找红尘之中的乐趣,阿念恍然大悟原来防风邶就是相柳。相柳受伤夜探香闺,小夭把他藏在卧室,阿念取笑小夭还说不是喜欢人家,看似通透冷漠,竟敢闺房藏男人……

轵邑城内,相柳囊中羞涩,宁愿当了玉佩也要请自己吃东西,阿念也逗的哈哈大笑。买弓箭时,小夭当着涂山璟让相柳为自己付钱,结果相柳生气了,自己做毒药去哄,阿念气急人家对你那么好,怎么能这样对人家。海底三十七年里,相柳如何救回自己,如何温柔的陪自己聊天带自己去玩儿,阿念感动的几欲落泪……

在小夭不知情的情况下,相柳送了自己一把银色弓箭,一把需要以相柳本命精血认主的弓箭,却不让自己知晓。在小夭不开心时,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哄自己,带自己去赌场,去海底散心,阿念略带羡慕,说颛顼哥哥若肯这样待自己,为他死也情愿。

自己告知他与丰隆订婚后,他硬邦邦的祝福自己,犹豫了半天只是一起吃个饭,最后却在赤水婚礼上公然抢了婚,亲口告诉小夭防风邶死了,小夭伤心却不敢表露,阿念为他们感到遗憾……

东海相柳化作妖身相救后,小夭拼尽全力抓住相柳,去哄他,之后相柳帮自己寻找苗莆,提出的要求,却只是让自己好好活着,阿念叹息不已,若非将小夭放到心上怎会如此在意?

葫芦湖畔,二人决裂,小夭射了相柳心窝子一箭,相柳要了自己几乎半身的灵血,小夭发誓永不相见,阿念潸然泪落……

最后,小夭说道:“我猜,那些灵血,是相柳拿去救涂山璟了,他作为海底九头妖王,驱策鲛人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在我送他的冰晶球上,做了一个男子。涂山璟,或许是被相柳所救……”

阿念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也为小夭拭去泪水,“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和姐……和涂山璟背负着相柳的牺牲和付出在一起,的确太沉重了……何况,相柳能待你至此,绝对是对你一往情深,我的傻姐姐呀,你怎么这都看不出来?”

“是啊……所以有时候想想,我真的很恨自己。”

阿念稳了稳心绪,说道:“曾经,我说宁要颛顼哥哥的一分好,也不要别人的十分好。你还问我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狠心点,离了一个男人不过是剜心之痛而已。其实,相比永失所爱后日日活在悔恨遗憾里,倒不如咽下苦楚去勇敢面对,至少永伴爱人身侧,苦也是甜。”

“阿念,你很勇敢,这一点我自诩为清醒,却着实没有你勇敢。”小夭鼻子发酸,强忍着把泪意憋了回去。

“姐姐,其实,你也很坚强。”阿念又露出了一个笑容,劝慰道。

小夭定了定心,对阿念说道:“所以我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我要复活相柳!我需要哥哥与瞫氏侧妃大婚时,鬼方氏敬献的那九株回魂草。但我……不想让哥哥知道,更不想去求他……”

“好!姐姐,我帮你!我去同哥哥讲!”

“谢谢你,阿念……”小夭感激的说。

“姐姐,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相柳回来了,涂山璟怎么办?”

“我想,我与他,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小夭似是下定了决心。

第五章、知来路可追

小夭在轩辕城同阿念住了几日,之后,颛顼命人送来了九株回魂草,小夭收下回魂草之后,用驻颜花变换容貌,悄然离开了轩辕山。

小夭回到玉山后,便开始翻阅玉山浩如烟海的各种典籍甚至秘术,整理复活相柳的具体方案,她只有一次机会,决计不可以出任何差错。有时也会被看守的水荭察觉,碍于小夭的执拗,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转眼间,又到了望日,这几日小夭沉浸书海,竟全然忘记了和璟的约定。玉山结界内闯入了一只玉雪可爱的神识小狐狸,却被毛球逮了个正着,叼到了小夭面前。小夭哭笑不得,却也想到,和璟也是时候说清楚,彼此有个了结了。

小夭提笔,郑重的写下了“和离书”三个字。

“西陵玖瑶自嫁予青丘涂山氏璟公子以来,感念公子恩宽相待,奈何二心未定,两情难许,弗能尽夫妻之欢,玖瑶于心有愧。

“既已二心难归一意,貌合神离,特启天地,告日月为鉴,祈愿各自退回本宗,以求一别,物色书之。

“愿璟公子相离之后,重拾瑶琴,风华再现,娶以扶柳佳人,重遇今生良缘。美逞琴瑟合韵之态,两生欢喜,白鬓共头。忘却之难,烟消云散。

“西陵玖瑶 谨立”

而后,小夭唤了毛球,毅然往清水镇而去。

在清水镇,回春堂后的河水之畔,此时已近傍晚,映着晚霞似锦,河面流光溢彩,河岸两侧野花烂漫,水鸟起起落落,很是诗情画意。像极了百余年前,小夭捡到涂山璟的那一日,只是,时光弹指,故人犹在,却不复往昔。

小夭感到身后一人由远及近,缓缓走来,一袭粗布麻衣,却是华贵的姿态,身如流云,姿若明月。

“小夭。”璟见到小夭如约前来,非常欣喜。

却见小夭一脸淡然神色,缓缓对璟说道:“青丘公子,过往一切,皆是玖瑶不懂事,如今我已想通,决意与公子和离,公子对我的一番心意,玖瑶甚是感动,只是这感动并不等同于心动,我们也不能因为感动而选择相守一生。所以,你我彼此皆非良人,何不放下,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呢?”

“小夭!你在说什么?我此生心意皆系于你一人,我知道你心里有那人,我愿意等你放下!”

“你说的不错,从一开始,我心里的那个人便一直就是相柳。龙骨狱内,你提出十五年之约,不要让任何男人走进我的心里。但事实上,相柳已经走进了我的心!”

“可他已经死了!”璟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如果真的深爱,何必在意生死?”小夭尽量将自己的语态放平。“璟,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是一段真正的爱情。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你的陪伴而已。而我,对相柳,却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足矣令我动情心悦,我和他在一起,我的心会不由得去靠近他。”提到相柳,小夭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柔和笑意,那是璟从未见过小夭流露出的神情。

“小夭,若你喜欢我的陪伴,我可以永远陪着你。永远做你的叶十七。”璟怀着渴求的语气说道。

“可我不愿意!”小夭语气坚定而冰冷,“我们不应当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缺失而在一起,因为这仅仅为了满足自身所需。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两人彼此灵魂相契,心意相通,是两个人会情不自禁的相互吸引想要靠近彼此;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自由和成长,成为彼此飞翔的翅膀,可以让两个人共同并肩比翼而飞;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经历苦痛之后,可以化茧成蝶,拥有一颗独立的心,是两个独立而强大的人相互成就,而不是借着爱的名义折断其羽翼,用一个温柔的笼子束缚住对方的成长。”

这一番话,小夭自相柳死后,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想通的。可惜领悟的太晚了,却又庆幸一切还来得及。

“小夭,我知道,我比不上相柳足矣令你动情心悦,但我会努力做到!做到像你说的那样,你给我时间,好不好?”

“时间?又要让我等你十五年吗?”小夭语气带了些嘲讽。

“小夭,前番是我不好……”

“璟公子,一切都太晚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做到,尊重我的选择。”说罢,将和离书递到涂山璟面前,“你我缘尽于此。”

“小夭!你当真如此狠心?相柳已经死了,我不介意你退而求其次,哪怕一生都无法得到你的真心,只陪在你身边就好。”

“如果是这样的陪伴,我宁愿没有。何况,你当真不介意?若我告诉你,我已经是他的妻子,我的身体已经属于他了,我们已经交好欢爱过了。你也不介意?”

“什么?”璟吃惊。

“看吧,你还是介意的。”小夭赶紧拦他的话。

“小夭,我不介意!我只愿做你的叶十七”

“算了吧,青丘公子,这世上本无叶十七,并不是你穿上粗布麻衣便是叶十七了。你青丘公子的尊严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最后,小夭决然说道,“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也祝愿你此去安好,重拾昔日青丘公子风采,解怨释结,莫要相憎。”

随后,小夭策了白雕毛球而去,只留下停留在原地的涂山璟。

小夭坐在毛球背上,用手抚着毛球,“毛球,以后,我自由了,我们一起去寻找相柳的妖丹可好?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复活相柳,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对吗?”

毛球清亮的雕鸣响起,高昂中带有一丝期许。心中暗想,你这女人总算想通了,不枉那九头妖往日待你情深。

月圆之夜子时,小夭趴在雕背上,忍受着穿心之痛,但她的脑海无比清明,那是她与相柳同命连心的情人蛊,虽然疼痛,却那般真实。小夭心中默念道:相柳,我一定要救你回来!不问结果,不问未来,你只要活着就好!

映着朝霞曙光,毛球带着小夭来到了东海之上,只见茫茫大海哪里还有海岛上影子?唯余一片漆黑如墨的毒血蔓延在海面。

小夭想到阿念同自己说的,共工触不周山后,地陷东南,淹没了无数东海岛屿,难道也与此有关吗?共工是为保护相柳妖丹?

小夭说:“毛球,你在海面等我,我下去寻找相柳的妖丹,这里的海水有毒,你莫要接触。”

毛球咕咕的叫了两声,小夭跳下雕背去寻找相柳的妖丹。海水中漆黑一片,而且遍布死鱼尸体,小夭苦苦寻觅了很久才找到了那片岛屿。但在这么大的一片岛屿上寻找一个被掩埋的妖丹,难度无异于海底捞针。小夭也并不着急,一点一点耐心的搜寻,一寸一寸的翻开淤泥寻找。

就这样,白日里小夭去那片海域寻找妖丹,夜晚于附近一座并未淹没的岛屿休息。

时光弹指而过,二十四年过去了。这天,小夭终于在一片淤泥之下,看到几丝白光隐隐约约闪烁,小夭赶紧挖了出来,正是相柳的妖丹。

那是一枚玲珑雪白的妖丹,有碗口般大小,透着流光溢彩,美的不可方物,整个海底都被照亮了。原来,相柳本就是海妖,海水的水灵之力可以滋养其妖丹,但这远远不够。

小夭将相柳的妖丹带回了灵气充盈的玉山,借来玉山神器塑魂鼎,以九株回魂草为祭,用自己神识召唤,为相柳重塑魂魄。又将其妖丹置于玉山瑶池,每日以心头血滋养。

小夭生平最害怕寂寞,她曾经在玉山苦苦等了母亲七十多年,只为等她来接自己。可如今,她却并不畏惧玉山这年年岁岁花相似,于她而言,可以日日见到瑶池之中,相柳的妖丹一点一点被滋养成为妖元,她亦十分满足。

与此同时,她借玉山充盈的灵气,开始重修灵力,毕竟,要复活相柳,此后还有千难万难的路要走。新任王母白芷告诉她,小夭的灵力已经散入骨髓灵脉,需要重新洗经伐髓,将全身灵脉打通。正好,如今小夭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她一面忍受洗经伐髓的蚀骨之痛,一面重新修习灵力。

这些时日里,她感觉到每逢月圆之夜的心痛渐渐淡去,虽然睡的仍是不安稳,但想到心中那个遥远的希望,仿佛见到了曙光。

“毛球,你要抓紧修炼哦,别到时候我的灵力完全恢复了,你都打不过我了。希望等相柳回来,你就可以修炼成人形了。”小夭一面给毛球喂着玉髓,一面抚摸着毛球头顶金色的那缕羽毛。

又逾七十二年,相柳的妖丹终于彻底滋养成妖元。

第六章、相思似海深

在大荒的传说中,上古时代有五大圣地,分别是日落之地的虞渊、日出之地汤谷、万水之眼归墟、玉灵凝聚的玉山、两极合一的南北冥。传说中天地尽头有两个叫作北冥和南冥的地方,却谁都没有见过,只知道传说中它们被叫作南北合一南北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却说南北合一。

因为无人到过,大荒人几乎已不相信北冥和南冥的存在,但有一种叫作鲲的神兽就来自北冥,它本是鱼身,却生而就可化鸟,鸟身被叫作大鹏,传说一振翅就有九万里。鲲是不向龙称臣的鱼、不向凤低头的鸟,生于北冥,死归南冥。

从大荒一直向北,会到达荒无人烟的北地,这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管走多久,依旧是冰雪,纵使神力最高强的神族也飞不出这样无尽的冰雪。

在寒冷的尽头,有一个浑然天成的大池,就是北冥。

小夭历尽千辛万苦,越过极北之地。相柳曾说过,他的修炼功法是在极北之地领悟到的,所以,她需要将相柳的妖元于极北之地重新孕育,修补其灵力,以重新化形为妖身。

虽然,小夭的灵力有所恢复,但她能够在三年多的时间内,凭借着一腔孤勇能抵达这极北之地已是万幸,多少灵力高手面对这极寒之境的北冥也是有去无回。小夭不抵这极度严寒,终究是昏昏倒下……

二十年后,小夭方才从玉山悠悠醒来。烈阳对着她一顿臭骂,“你自己的灵力几斤几两没点数吗?跑去北冥送死!若不是我和阿獙找到了鲲鹏逍遥,托他去北冥寻你,你早都被冻成冰雕了!”

“相柳呢?”小夭急切的问。

“你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烈阳气恼,化作白色的琅鸟要去啄小夭,被阿獙拦下。

阿獙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也闪烁着莹莹泪花,“你放心,相柳没事,他的妖元在北冥之地重新孕育,我已经托逍遥在照顾了。逍遥是你父亲的伙伴,是北冥中的鲲变化的鹏,他会好生照料相柳直至化形,之后会把他带回到玉山。烈阳只是太心急了,你也是,这等大事为何不同我与烈阳商量呢?害我们为你担惊受怕,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和烈阳如何向阿珩交待?”

“对不起,我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救回相柳,并不想连累你们。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了……”小夭愧疚不已。

“你也莫要着急,你的身体在北冥之地被冻僵,全身灵脉也有损,已有性命之忧。若非这玉山瑶池滋养,只怕……”阿獙仍是后怕不已,“你且安心在玉山休养。修习灵力没有捷径,你想要之后完全恢复,只能稳扎稳打。”

小夭依言安心在玉山休养疗伤,伤好后闭关重修灵力。出关闲来无事时,又将箭术重新拾起,这百余年来,她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那张银色的小弓,如今相柳的妖元不在身边,小夭思念日甚一日。

每一次挽弓,她仿佛都感觉到相柳就在她身后半揽着她,引着她的动作。“身法当正直,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每一次射箭,小夭的脑海里皆是他的身影,甚至恍惚间仿佛见到,自己一箭射入相柳胸口的那一幕,他那如雪的白衣上,殷红的血如怒放的桃花一般氤氲开。

“相柳,我错了,一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

自你走后,明月是你,大海是你,海贝是你,海岛是你,鲛人的歌声是你,每一处风景皆是你。我挽弓是你,射箭是你,敦物山是你,大荒中轩辕城、轵邑城、泽州城内的每一处街巷都是你,九曲红尘皆是你,九曲红尘皆无你。

我如今住在这玉山上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听着阿獙诉说着与你的过往。原来,一贯冰冷孤傲的你,竟然也有同阿獙月下花间对酌之时,竟也会抚琴弄箫,与阿獙唱和。相柳,你若喜欢,待你归来,往后余生我为你起舞歌唱,你以箫声相和,可好?

白云苍狗,岁月如流,悠悠时光看似漫长,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匆匆间又逾百年,距离相柳的妖元被送至北冥已有一百二十年。

北冥鲲是大荒内最神奇的异兽,既不向水族之王龙称臣,也不向飞禽之王凤凰称臣。生于北冥,死葬南冥,本是鱼身,叫鲲,可刚一孵化就可以变化鸟形,变作的鸟叫鹏,速度极快,据说成年的鹏每扇动一次翅膀,就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天,漫天朝霞如胭,焚彩流光似锦。鲲鹏逍遥带着相柳的身体落在了玉山。在阿獙和烈阳的帮助下,将相柳的身体置于玉山瑶池的阵法之中。而后,逍遥化作人形,眉宇间竟和蚩尤有三分相似,俊朗的面容间透着几分桀骜不羁。

见到小夭,逍遥朗声笑道,“一看便知你是蚩尤的女儿,你的眼睛同他一模一样。”

小夭深行一礼,“前辈,我是小夭。劳你多年来照料相柳妖元,助其化身,小夭不胜感激。”

“也是天意,他命不当绝,区区一百二十年便可借北冥之地的灵气重新化形,只是还需滋养,将其体内灵力与神识魂魄合一。而我不过就是继续在北冥遨游,探究北冥尽头罢了。”逍遥舒朗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洒脱和桀骜。

小夭留逍遥在玉山小住,同逍遥、阿獙和烈阳一起,谈论父母那些过往之事。逍遥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同你父母如此之像,爱上的人都如出一辙。”

小夭惭愧,“我终究不及他们勇敢,如今所做一切不过在挽救弥补我的过错罢了,若我早先有他们一半的勇敢,也不会同相柳吃过这许多苦楚了。”

阿獙拍了拍小夭的肩膀,安抚小夭,“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对!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如今只希望,相柳能够好好的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一段时日后,逍遥也耐不住玉山幽寂,他有着纵横天地,唯己独尊的骄傲,曾经,蚩尤是他在这世界唯一的束缚和牵绊,如今他见到蚩尤和阿珩的女儿,已是十分欣慰。

辞别时,逍遥留下一个骨哨,对小夭说道:“若今后有事,可用骨哨来唤我。待到同相柳成婚,可莫要忘了我呀!”

小夭甜甜一笑,感激的看向逍遥,像对待长辈那样深深行礼,“谢谢你!”

阿獙和烈阳也同逍遥行礼送别,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次重逢。

月圆之夜,一轮满月,悬挂在黛色的天空,清辉静静洒下,瑶池上水波荡漾,银光点点。小夭犹如一条鱼儿般无声无息地潜入瑶池,波光乍开,人影已逝,只几圈涟漪缓缓荡开。

瑶池底部,阵法光芒变幻,相柳一袭白衣,如云的白发纹丝不乱,俊美无俦的容颜映着满月的清辉和瑶池清澈的水波,褪去了几分狠戾和冰冷,多了几分宁静与俊雅。

小夭咬破了舌尖,将至纯至净的舌尖血喂给相柳,然后以灵力将精血疏通至全身。

之后的日子里,小夭每逢月圆之夜便以心头血喂给相柳,助其早日醒来。而后闭关继续修行灵力,她越来越感激自己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天赋,父亲五灵皆具的体质,再加上相柳的半身本命精血,小夭的修行日进千里,尤擅木灵和水灵冰系。

两百一十八年后,季夏之月,既望日

清晨,霞光熹微,瑶池之畔灵力涌动,水面波涛涌起,光芒变幻莫测,惊动了烈阳、阿獙和毛球,这几百年间,毛球已幻化成人形,是一个少年形象,碧蓝色的眸子,五官清俊,又带着几分孤傲。

几人赶来时,却见瑶池上,一个白衣如雪白发如云的俊美男子踏着瑶池碧波,缓缓走来。

“你终于回来了。”阿獙说道。

“可是这位恩公相救?”相柳深行一礼。

“你不记得我了?”阿獙有些惊异,“那你可还记得小夭?”

相柳茫然的摇了摇头,只觉得那两个字遥远而熟悉,但回想起来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主人!你也不记得我了?我是毛球啊!”毛球焦急的唤道。

“你个混蛋!居然把小夭给忘了!”烈阳气急败坏,就要上前去打他。

相柳无心还手,只是闪躲,就这样闪转之间二人以极快的速度拆了几十个回合。毛球欲上前化解这场误会,却是根本帮不上忙,只得化作白雕妖身,希望主人能回忆起什么。

“灵力倒是大有进益,可惜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枉小夭费劲辛苦救你回来!”烈阳继续不依不饶,相柳并不想伤人,只守不攻,最后阿獙在二人之间横空劈开一掌,隔开了二人。

“烈阳!先搞清楚情况再说!四百多年了,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强行救他回来,他记忆有失也是正常!”阿獙赶紧劝解。

相柳再次行礼,“相柳无意冒犯,此番醒来,委实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心中疑惑颇多,还请二位告知一二。”

“看来你当真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共工将军?”阿獙问道。

“共工……?”相柳脑海中恍惚有个模糊的身影,仔细想想却也想不起来,如同“小夭”一样。相柳的直觉告诉他,这二人都是他非常重要的人,但却一点过往也不记得。

“主人!那我呢?”毛球也忙不迭的问道,而后化作小白雕妖身。

相柳并无印象,只是觉得眼前的小白雕非常熟悉亲近,伸手抚摸着小白雕。

阿獙叹息,将这些年来的一切告知给了相柳,包括共工之死和神农义军的覆灭。

听到共工之死,相柳不由得心中怅然,又听到小夭这般费劲辛苦救自己,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这么说来,救我之人是小夭?她身在何处?”

阿獙说:“正在闭关。昔日,小夭同我月下谈心时,我也曾问过她万一相柳把你忘记又当如何。你猜小夭怎么说?”

相柳并未回答,用探寻的眼神示意阿獙继续说下去。

“小夭她说,忘记了也好。她不希望你被恩情所束缚,希望你醒来后,永远做逍遥自在的大妖,只为自己而活。”

相柳闭目,心中却是无尽酸楚苦痛。二十四年海底寻觅妖丹,以神识唤我魂魄归来,七十二年心头血滋养妖元,三年冒死前往极北之地,一百二十年于北冥重新孕育妖身,二百一十八年月圆之夜以精血助我醒来。“值得吗?”

阿獙回答:“小夭在复活你之时,便说过,只问愿不愿意,不问值不值得。”

相柳问:“她救我回来,只是为了报恩吗?”

阿獙嗤笑,“具体为情为恩,那你就要亲口去问她了。”

“她几时出关?”

“每月望日闭关,既朔或朏日出关。”

“感谢二位曾为相柳所做一切。”相柳起身对阿獙和烈阳郑重行礼,“适才多有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阿獙起身还礼,烈阳冷哼了一声,毛球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主人并非有意,还请你不要见怪。”

“相柳此番想暂时离开几日,只希望得知如何恢复记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段过往记忆于我于她而言都十分重要。不论是否能够恢复,下个月几望日,我会再来玉山,当面与小夭说清楚。”

“小夭是以鬼方族九株回魂草为祭,唤回你的魂魄,你不妨可以问一下鬼方族,只是鬼方族游离于大荒之外,神秘莫测,你未必能够见到。但不论是否有结果,小夭在等你回来,醒来后若见不到你必然会去寻你。我会为她转述你们的约定,你也切莫忘记!”

“也感谢你今日为我解惑!”相柳再次谢过。

毛球引着相柳回到房间休息。相柳见到,曾经他那间屋子内,瑶琴玉箫尤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床榻边,一盏海贝明珠灯半开半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百宝阁上,摆放着多个千年玉山桃木雕琢成的大肚笑娃娃,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肚子,穿着个石榴图的肚兜,憨态可掬,眉眼弯弯,咧着小嘴,笑眯眯地看着他。相柳只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柳的唇角也慢慢上弯,微微地笑起来。

一旁的盒子里,珍藏着张张画纸。相柳一页一页翻去:床榻上一男子侧卧,另一男子装扮的人在他脸上画了七只眼睛;一男子牵着那人的手看海上圆月;幽深的海底,一男子握着那人的手去触碰海葵花;一名男子揽着女子传授箭术;一枚巨大的海贝中,男子搂着熟睡的女子看月亮;海底,二人衣袂飘扬犹如两朵绽放的花,女子闭目要去亲吻男子……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又如此缥缈疏远,仿佛上辈子经历过的一般。相柳收敛笑意,小心珍藏好每一张画纸。

最后,提笔留书:“几望之日,瑶池之畔,相见之时。相柳。”

第七章、春风不相识

次日清晨,相柳驱策白雕,直奔鬼侯城而去。相州滏阳西南五十里有九侯城,亦名鬼侯城,位于北地荒漠之中,神秘诡谲。整个城池依山而建,宏伟高大,乃是鬼方氏历代圣地。

相柳跃下白雕,只见高大乌黑的殿门上,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银色蛟龙。相柳凭借脑海中隐约的印象,以灵力自蛟首运至蛟尾,而后将灵力注入蛟龙双眼之处,殿门打开,相柳缓缓而入。

鬼方氏九位长老之一的鬼方隗焘[kuí dào]出来面迎,声音低沉醇厚,“久违了!”

相柳回礼,“相柳此番归来,乃是借由贵族灵药回魂草,只是之前记忆全失,还望指点一二。”

“可还记得我吗?想必你也不记得了,鬼方隗焘。”隗焘带着几丝调侃的笑意,将相柳让至内间密室,“你小子,还知道留恋红尘回来呀!当年你执意追随共工,带领神农义军,九死不悔。却不想因缘际会,最终竟是被这回魂草救回来的。”

相柳露出一抹无奈又自嘲的笑意,“如今,我前尘往事皆忘,只想知道,与这救我之人的过往。”

“我鬼方氏隐匿大荒氏族之外,超然于世,只在数百年前,当今陛下与瞫氏侧妃大婚之时,以九株回魂草为贺礼。想必救你之人与当今陛下颇有渊源吧!”

“西陵玖瑶。”

“西陵玖瑶——可是陛下的那位身世奇特的妹妹?其外爷乃是一世轩辕王,生母为轩辕王姬,生父是原神农国督国大将军蚩尤,养父高辛王也待她如己出,她又是前任玉山王母之徒,可以说是全大荒最尊贵的女子了。近五百年前曾与赤水氏族长大婚,而后被一个防风氏的庶子给抢婚了,说来这防风氏也与你颇有关系啊!四百多年前嫁给涂山氏前任族长,新婚不足半年,这西陵小姐便消失不见。原来,这些年她是去复活你了。”

相柳神色一顿,脑子里都是“大婚、抢婚、防风氏、涂山氏、新婚……”她竟然已经成婚了,那她为何……

隗焘见相柳神色有异,“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清为好啊!你这记忆全失也算天意,她既能以神识唤你归来,恕我直言,想必,你与她……有过神魂相交吧?”隗焘似笑非笑的看着相柳。

“我……全然不记得了!”相柳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低头呷了一口茶来掩饰。既然自己已同她神魂相交,那她便是我的妻,我又为何……

“想必,这失忆之征解法也在于此啊!”隗焘笑道,“你本就心如琉璃通透,权势名利都不能使你动容,又如何于情爱之事上想不通呢?既相爱,又何不表明心意大大方方相守?你为了个神农义军,拼尽身家性命。她呢?又为了你,不惜耗时四百余年将你复活。你们呀……”

“相柳惭愧……”

“若是,你在意以何种身份同她相守,不妨回来鬼方氏,鬼方氏对待大荒事物一贯漠然置之,向来不在意那些世俗成见,未来若你能作为鬼方氏继承人,也可护我鬼方氏一方安宁。”

“长老好意,相柳心领。”相柳不知可否的笑了笑。

而后,二人对酌,相谈甚欢,次日天明,相柳告辞而去。

数百年间,大荒在颛顼的治理下愈发繁荣,各氏族相互牵制,又互为依赖,形成了一个微妙而稳定的平衡。后宫中,瞫氏淑慧为颛顼诞下一女,王后神农氏病逝,王后高辛氏拒绝入主紫金宫,执意留在五神山,已于六十三年前,为颛顼诞下一子,取名:熙。

苗莆和左耳婚后育有一女,名为苗邯。偶尔小夭在出关之时,会在清水镇隔壁的回春堂小住几日,与阿念、苗莆,还有几个孩子说笑玩闹。

这次小夭出关后,听闻阿獙说相柳重生后失忆,又是心酸又带了一丝欣慰,感慨着或许他忘记了也好,这尘寰世事他本就不应置身其中,只要他还能做回曾经那个自由徜徉于红尘之外的大妖,只要他能得到本应属于他的潇洒恣意,其他的,都不重要。

小夭又在房间里见到了相柳的留书,惆怅不已,“你这九头妖怪,醒来了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真是长了九个脑袋没有长一颗心!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虽然知道还有半个月便可以见到相柳,但小夭也在玉山上待不下去了,便骑天马回到了清水镇,邀约阿念和苗莆一起叙旧。

多年前,阿念的儿子熙儿刚出生时,小夭在玉山接到了消息,出关后就闹着去看,缠着让阿念认给自己当干儿。

阿念调笑小夭,“不知羞!哪儿有大姑娘莫名认干儿子的?你还打不打算嫁人了?”

“我这辈子先是悔了赤水氏的婚,又是同涂山氏和离,早就不打算嫁人了。除非相柳复生,不论他认不认可,我心中早已视做他的妻。”小夭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转而问阿念,“那你是否愿意?”

“姐姐!只要未来的姐夫不介意,我自然是愿意的!”

小夭赠送了一枚玉山千年桃木雕琢成的大肚笑娃娃,这么多年来,她的手艺愈发精湛,大肚笑娃娃同相柳送自己的那一只雕琢的一般无二,只是用这玉山桃木来替。因为,她读懂了相柳的良苦用心。如今于她而言,凭借自由坚韧的意志,她从不觉得这生活如扶桑神木般灼热炙烤,她的勇气和独立是依靠自身强大的内核,而非借由它力。

“那么,我便以此为见面礼啦!”小夭将大肚笑娃娃拿给年幼的熙儿,熙儿一见便咯咯的笑着。

就这样,熙儿被小夭认作义子干儿,熙儿与小夭一直母子相称。

小夭在清水镇回春堂隔壁,哄着阿念和苗莆的孩子玩儿。熙儿贪玩,苗邯沉静,小夭用灵力幻化成鸽子又变为老鹰,熙儿追着跑着玩儿。

“阿娘!你真好!我外爷也时常同我玩这个游戏,但我爹爹就不会,他只要求我的功课和修炼。”

“熙儿若喜欢,阿娘以后有机会便陪你来玩儿!”小夭笑着说道。忽然,她感觉到心口一阵酸楚的疼痛,周围一片冰冷,仿佛透着隐隐的雪花。

“相柳!是你吗?”小夭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相柳显出身形,熙儿看到跑了过来,也不怕生,一把抱住了相柳,“白衣叔叔!”

“滚……”相柳语气有些冷。熙儿一下子就哭了。

“相柳!你做什么?”小夭赶紧去哄熙儿。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白衣叔叔不是凶你!他在逗你玩儿呢!”小夭看了看相柳的脸色,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以前呀,我跟他开玩笑,将来孩子取名叫鲧[gǔn] [3] 儿,他是在叫你呢。他之前受伤多年不见人,不太会表达对小孩子的喜欢!”小夭一个劲儿的哄着熙儿。

“苗邯!你是姐姐,来陪弟弟去玩儿吧!姑姑还有事,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们!”小夭招呼苗邯过来陪熙儿,然后赶紧把相柳拉到了河边。

“相柳!你究竟怎么了?就算不喜欢小孩子,也犯不着凶他呀?”

“小夭?他是你的儿子?”相柳语气冰冷,小夭感觉周边的草木都结了一层寒霜。

小夭知道相柳误会了,赶紧解释:“是啊,熙儿是我妹妹阿念和我哥哥的孩子,我认作了义子。我妹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相柳并未答言,眉间依旧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寒冷。但看到眼前之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样子,心里不知怎的莫名涌起几丝欣喜。

“相柳,你当真全都记不起来了?”小夭试探的问。

相柳默默的点了下头。

“唉!罢了罢了!都忘记了也好。”小夭心中却涌出来几分酸涩。

相柳立即捕捉到了,眼前之人心情和想法自己竟感同身受,相柳问道:“你为何救我?”

小夭愣了愣,搪塞着说:“也不全是我啦!你能回来,是多人一起努力的结果,不管怎样,你能回来就好。”

相柳不依不饶,扣住小夭的肩膀,眼睛盯着她,“为何救我?”

“我……我……我本就是你的人啊!救你回来不也理所应当么?”小夭支支吾吾的回答。

“撒谎!”相柳不信,眼前之人言辞闪烁,还灵力不俗,自己又如何能收服这样的人,究竟她想说的是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女人?

“我没有骗你,我本就是你的人!”

相柳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五百多年前,那时候你还是神农义军的军师,我还是女扮男装的玟小六,我去山里采药,想捉朏朏换钱,然后用歌声引来了朏朏,你也闻声而来,你的坐骑毛球要吃我的朏朏,我用毒药毒倒了它,你见我毒术高超,然后就……非让我成为你的人啊……你说,让我做你的人,为你所用。”小夭将往事徐徐道来。

“你出身尊贵,又灵力高强,怎么会为钱进山采药捉朏朏。”相柳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仍是觉得疑点重重。

“那时候我灵力尽失,又流落大荒么。”小夭解释道。

而后,相柳驱策蛊虫,他和小夭的胸口同时亮起点点金色的荧光,“那这又是为何?”

他在醒来之初,便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蛊虫,见到小夭后,发现这女子能几次三番牵动着他的情绪,自己这蛊虫原是与她有关,更是疑惑。

“这是你要求的呀!把蛊引到你身上。”小夭慧黠的眼珠一转。

“我会提出这种要求?我是脑子进水了么,让你把蛊引到我身上?”相柳冷笑。

小夭噗嗤一笑,“当时你引蛊的时候还真是这么说的。你说让我把蛊虫引到你身上,而我答应日后帮你做一件事。我说,不能伤害颛顼,也不能让我去刺杀高辛王或者轩辕王。你就说你是九个脑袋都注水了才会相信我能杀了高辛王和轩辕王。”说完语气里仍是笑意。

相柳愣住了,自己当年这都做的什么事儿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种下这蛊虫,将把柄拿捏到他人手里?“我可有让你发下什么誓言?”

“你那小气的性子可能不让我发誓吗?你让我发誓‘若违此誓,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

这么恶毒的誓言,的确像是自己所为,相柳又问道:“然后呢?我让你兑现承诺了吗?”

“兑现了呀!你不让我嫁给赤水丰隆啊!还当着全大荒人的面抢了婚。”

抢婚?那抢婚之人竟是我自己?防风氏同自己究竟什么关系?相柳默不作语,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和眼前之人又是何种关系?

“相柳大人,难道你不相信吗?”小夭试探的问道。

“这蛊,能解吗?”

“要是能解,四百多年前就解了,相柳大人估计您也就回不来了。”小夭顿了顿说道,“哦,对了,这蛊还有个特点,同命连心。我若受伤疼痛,您也会感同身受。我若死了,您也不能独活,反过来也是一样。所以我救你也就是救我,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

“同命连心?”从刚刚小夭心中酸涩他也感同身受,相柳便相信了,难道她当真是自己的心上人?这蛊虫莫非真的是用到情郎身上的?“这蛊叫什么名字?”

“雌雄蛊。”其实这是当年百黎老妇人赠给她蛊虫时说的名字,只是当时自己是男儿身,不想跟相柳透露自己女子身份,故而并没有告知相柳蛊虫名字。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雌雄蛊还有另一个名字,只知道这蛊是一男一女便可以种。

“既然你说你是我的人,我便姑且信了!只是你若要做我的人,便不可以同其他人有所沾染,知道吗?”相柳一想到前有赤水氏后有涂山氏,便觉心中一阵酸楚,只是一直用灵力压制着蛊虫,不想让小夭察觉。

“那是自然,相柳大人放心!我呢,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人,不让自己受伤害,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心!”小夭赶紧诱哄道,见相柳虽然表情冰冷,但眼神稍霁。

相柳欲转身往院中走去,小夭赶紧追了上去,“对了,相柳,你刚回来,可能有些事情你不记得了。虽然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但是吧,曾经你作为神农军师,又是大荒赏金榜上排名第一之人,这仇家不少。所有人皆认为你在四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死去,索性你回来后也别再用这个身份行事了,我知道你灵力高强不怕这些麻烦,大荒内也没有敌手,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柳“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第八章、今来花似雪

小夭同相柳正欲回到院内时,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几声鹤鸣,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白鹤翩然而来,白鹤上端立一男子,青衣华服,头发皆白,身材瘦削,可五官隽秀。

他从白鹤上跃下,缓缓走到小夭和相柳面前。

自前番在此处同涂山璟和离,已经四百余年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如今他衰老成这副模样。乍见涂山璟,又是当着相柳的面,小夭忽的有几分慌乱。

相柳似是察觉到了小夭心中的慌乱,带着几分玩味,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夭,观察她的反应。

璟语气淡淡的问相柳:“你回来了?”

相柳问来人:“这位是……?”

“你……失忆了?”涂山璟诧异。

相柳并未回话,用探询的眼神看着涂山璟。

涂山璟问:“那你可还记得……小夭?”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人!”相柳对来人没来由得心生敌意,又见其如此关切小夭,更是隐隐不悦。

小夭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赶紧上前疏离的对涂山璟说道:“青丘公子,前番我已同你讲清,余生再无瓜葛。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小夭,有些话,我可否单独同你来讲?”涂山璟走上前来问小夭。

小夭退了半步,拒绝道:“青丘公子,我自认与你之间坦荡磊落,并无羞于示人之处,况且,相柳又非外人,你我交谈又何需要背人?”

“毕竟你我曾夫妻一场,难道你当真如此无情?”

这时,小夭感到,周围空气笼罩着一片阴鸷之气,小夭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小夭赶紧同涂山璟说道:“我已于四百多年前便同你和离,并在此处将和离书当面交予你,与你讲清楚,难道公子不记得了?”

涂山璟问:“小夭,若相柳失忆,已全然将你忘记,你又该如何?”

“那是我的事情,不论如何我绝不后悔。”小夭语气坚决。

“难道你就不怕,他失去过往记忆之后,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相柳了吗?他若伤害……”

“不劳青丘公子费心,他是谁只由他自己说了算,我也永远理解他!”说罢,小夭偷撇了一眼相柳,只见相柳无波无澜的眼眸依旧平淡如水,眼眸之中带着几分寒意,透着不悦。

涂山璟语气焦急,“你忘记了吗,他曾经是如何推开你,几次三番伤害你的吗?何况他还失忆了,你能保证他……”

“那是我与相柳之间的事情!”小夭打断了他的话,“何况,你是如此聪明,洞察人心,你不是不知道,若无相柳,你我不知死去多少次了。他未曾图你回报什么,你却如此诋毁救命恩人,难道这就是青丘公子的气度吗?难道你就这么甘心失去自我,失去尊严吗?四百多年了,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夭,时移世易,为何你却丝毫没变呢?”

涂山璟神色黯然,眼含悲切。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小夭一直守着自己的一颗心,可小夭又何尝不是一直为了那人守着自己的一颗心呢。或许,真如小夭所言,他从一开始就没能真正走进小夭的心里吧。

“既然如此,告辞!”涂山璟闭上眼,转身踏上白鹤而去。

见涂山璟远去,小夭的一颗心才倏地放下。“相柳……相柳,你没生气吧!”

相柳不理她,走的飞快,小夭扯住他雪白的衣袖,“相柳大人!我同涂山璟早已经和离了,四百多年来一直与他从无瓜葛,你千万不要生气好不好?”

相柳一把拽过小夭的手腕,走进了院子。

阿念迎面走了过来,“姐姐,这是我那未来的姐夫吧,这次回来就听你说姐夫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阿念!”小夭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阿念直接戳穿了二人的关系。感觉到相柳拉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又偷偷撇了一眼相柳,并未见他有不悦的神情,心才放下稍许。

“姐姐,难道不是吗?你心心念念了四五百年的姐夫!”阿念着重强调了“心心念念”四个字,“你这眼光不错,没想到当年那副面具之下竟是这样一副好容貌,难怪姐姐你会动心。”

“阿念!你别说了……”小夭略带羞涩,赶紧打断阿念的话。

相柳眼含戏谑的看着小夭,直接用手揽过了小夭的肩。

熙儿躲在门后怯生生的看着相柳,直到相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熙儿方才糯糯的叫了一声:“白衣叔叔。”相柳忽然间看这孩子多了几分投缘,露出了些许温和。苗邯虽然沉静却也不怕相柳,见状也不再躲避,礼貌的同相柳打了声招呼。

左耳闻讯也提前关了铁匠铺,赶了过来,见到相柳同小夭并肩而立,微笑着说:“你回来了,小姐会很高兴!”

小夭同相柳介绍:“可能你不记得了,他是左耳。”

相柳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时值夏末,晚风习习,苗莆做了一大桌子吃食,又取来珍藏的美酒,几人院中对酌。毛球好酒,前番在玉山醉酒后两次闹的玉山大乱,险些闯出祸来,便被烈阳强制戒酒了。今日恰逢主人回来,亦是开怀畅饮,一杯一杯的敬小夭,谢她不辞辛苦救主人回来。阿念、苗莆、左耳等,也纷纷恭喜小夭夙愿得偿,庆祝相柳重生归来。

小夭已经许久没有饮酒了,之前为了复活相柳,一点都不敢松懈。而且,她更怕,酒入愁肠,化作那相思之泪,却不见相思之人。如今相柳归来,小夭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醉一场了。

酒意正酣,小夭借着酒兴月下翩翩而舞,一袭白衣,宛如流风回雪旋舞翩飞,歌声缠绵,宛如天籁之音绕梁不绝。

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缘何人生有聚散。

缘何余生愿与君执手,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几人从傍晚一直饮到月上中天,最后,还是相柳将小夭抱回了房间。小夭环着相柳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相柳,当年怪我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胡言乱语说害怕你入我梦来。如今,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

此时,相柳酸涩苦楚一齐涌上心头,他的,小夭的,杂糅在一起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用力挤压着他的心脏,千种滋味,万般柔情,皆因怀中之人。今日他听到那位所谓的青丘公子说的那番话,想必他就是同小夭成婚的涂山氏了。

小夭,难道,我当真曾经推开过你,也曾伤你至深吗?

正在相柳用力回忆的时刻,怀中之人已经借力吻上了自己的唇瓣。只觉濡湿柔软的触感轻轻吸吮着自己,下意识的回应了她,却是辗转、温柔,又带有一丝霸道的占有欲,舌尖贪婪的攫取着她唇齿间每一寸的幽香和甜腻,宣告着独属于自己的主权。相柳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本该如此,她本就应当是我的人。

小夭感知到相柳缠绵的回应,那真实的触感愈发强烈,她很开心,很欣慰,更多的是——幸福。这不是幻梦,这是她昼想夜梦的相柳。四百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等来了今日。她褪去了往日坚强的外衣,就算冻僵在极北之地濒临生死绝境,也没有如此脆弱狼狈过。她眼角的泪潸然而落,却是无比满足。

“嗯?”相柳不满的声调质问,手上却是温柔的为小夭拭去泪水,“为什么要哭?”

“我不是哭,我是太高兴了!相柳,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小夭放软了语气,温柔的含泪祈求道,手中抱着相柳的力道却是愈发强劲,生怕下一刻相柳便离她而去。

感受到了小夭心头不舍的酸楚感,相柳心头却是无比欣喜,这蛊虫真是不错,绝对是女子种给心上人的,叫雌雄蛊这么个名字,当真不足以体现其中之妙。

相柳轻声“嗯”了一下,“好。”

小夭听后,欲伸手去扒相柳雪白的衣衫,“你……你做什么?”相柳问道。

小夭一口啄在相柳白皙透亮的肩头,刚开始还是轻轻啃噬,之后便开始舔舐吸吮,直到一朵嫣然的绯红花瓣烙在相柳肩头,小夭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给你留个记号,你是我的!”

“记号?”相柳玩味的重复着两个字,也在小夭的脖颈上深深落下一朵绯红的吻痕。相柳不知道,这却是第一次,他并非因为吸血而留下的印记,而是单纯的一个吻。

次日天明,小夭悠悠转醒。这些年来,她勤修灵力,一直保持着高度自律的早起习惯,虽是宿醉,清晨却也按时醒来。只见自己与相柳相依而卧,二人衣衫凌乱,雪白的发丝与青丝纠缠在一起,相柳裸露的肩头还有朵朵可疑的红痕,似片片桃花瓣飘落于雪肤之上。小夭酡颜如霞,与相柳重逢才第一晚,自己这就把相柳给睡了?

察觉到小夭的异样,相柳略带戏谑的轻笑,小夭忽然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心虚,“相……相柳大人,这……是我弄的?”

“不是你说要给我留个记号的么?”相柳戏谑微佻的说。

“啊?留记号?我……我都做了什么?昨晚我喝多了,不是有意要轻薄你占你便宜的……”小夭支支吾吾,看这现场委实不像清白的样子,果然是酒后失态呀。

“哦?那昨晚是谁哭着祈求我不要离开,怎么,今天又想不认账了?”相柳揶揄着说道。

“没有,没有,我自然是会对你负责的。”小夭学着浪荡子调戏完良家女后的模样,嬉皮笑脸的说道,脸却更加红了。

“可是,你撩拨完我就醉倒睡着了,委实不负责任!”相柳无辜的说。

“啊?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么?”小夭脸更加烧的通红,仔细回想的确什么也没想起来,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遗憾,赶紧整理好衣衫溜之大吉。

相柳敏锐的察觉到后,似笑非笑,他对这蛊虫很是满意。

小夭的心嘭嘭直跳,暗自下定决心。相柳,此番你回来,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你,再也不会任由你离开了。

第九章、人间烟火色

小夭摘了槿树叶子,结合其他灵草调制药膏。相柳走了过来,问小夭:“你在做什么?”

“我在调制一种染发用的药膏。”小夭得意洋洋的说,“你放心!这种药膏我已经调制研究很久了,不仅染出的头发乌黑发亮,而且带有一股阳光青叶的药草香气,长期使用还能滋养头发。”

“染发?”相柳问道。

“你现在白衣白发的样子实在太扎眼了,帮你染成黑发。然后,我们一起去到轩辕城去玩儿,可好?”

“你让我陪你去解闷?”

“是啊!我已经几百年没有去轩辕、轵邑和泽州去玩了,如今你回来,我想陪你一起重游。”小夭充满期许的说。

相柳用手指轻轻抚过小夭的脸颊,语带诱惑的问:“那你,用什么来交换呢?”

“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可以!”

“任何条件都答应?”相柳脸上的笑容透着十足的邪恶。

那表情居然看的小夭有几分不好意思,讪笑着说:“当然,任何条件都可以!”自己如今愿意将一颗心一条命整个人悉数皆予相柳,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条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时随时找你兑现!”相柳唇角微仰,笑的魅惑。

小夭恢复了往日慧黠可爱的模样,散落相柳银白的发丝,开始为相柳用药膏染发。

相柳躺在藤塌上,任由小夭摆布。相柳的发丝柔软滑润,随风而动飘逸而柔顺,小夭仔细的嗅了嗅,发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灵草香气。她打来热水,调好水温,用水瓢舀起温水浸透每一处发丝,用调制好的药膏揉搓出泡沫,一点一点细心的涂抹在相柳发间,用梳子理顺。待细密的泡沫慢慢渗入发丝,相柳那一头如云的发丝泛出乌黑的光泽,小夭再次舀水将每一缕发丝冲洗干净。

最后,小夭用毛巾为相柳擦干头发,在阳光下晒干。虽然,以她和相柳的灵力,完全可以用灵力烘干头发,但这样染过的头发中都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小夭贪婪的嗅着相柳发丝间温热的阳光气息与青叶的香气。与曾经她与防风邶学习箭术时候,他那发间的气息很像,而且多了几分草药的香气,更令她迷醉。

相柳也不阻拦,就这样看着小夭摆弄着他的头发。最后,小夭将相柳的乌发一丝不乱的拢成发髻,戴上发簪。

相柳召来天马,与小夭一起往轩辕城而去。

抵达轩辕城时已近傍晚,小夭索性同相柳来到烤肉铺子,店铺的老板娘鬓角染霜,容颜也带了几分衰老,见到相柳后熟稔的打招呼,“公子,几百年了,没想到终于能再次见到公子同这位小姐一起过来。还是老样子吗?”

虽然相柳记忆全失,还是微笑着冲老板娘点了点头。相柳依旧熟练的切开烤肉,将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那一块嫩肉,连着烤得焦黄的皮切下来,夹给小夭。细心的掰开酥饼沾着灰的外皮,将最里面的一层内皮递给小夭。

见小夭动容又带着几分欣慰的神色,相柳问道:“我以前经常这样么?”

小夭点了点头,收回打量相柳的目光,低着头品尝着烤肉和酥饼。

吃罢烤肉,二人来到了离戎氏的地下赌场。

由于六十三年前,阿念诞下熙儿,颛顼大赦天下,为百黎销除贱籍,并且革除了奴隶死斗,为奴隶恢复自由。如今离戎氏赌场已经不再死斗,而是多了许多新鲜玩法。

小夭来到一个独立的隔间,却见有人正在抛掷一个妖兽胆缝制成的球。花费两枚金贝币便可以获得五次投掷的机会,只要五次全部投掷进入口,便可以获得这里的头筹奖励——是一枚防止追踪的神器。

小夭对这个头筹奖励非常感兴趣,便抛给管理者两枚金贝币,也要尝试一下。

可是连续抛掷了几次,眼看球就要进到入口,可是总也投掷不进去。旁边有人劝道,“小姑娘,算了吧!我在这里已经投掷了几十次了,根本就进不去,这里一定有什么古怪。”

相柳却是一眼看穿,在小夭耳畔说道,“这其实是一个精妙的阵法,当局者迷,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要用心去感受。”

小夭仔细品味着相柳的话,眼见不一定为实,要用心感受。用心……小夭恍惚间仿佛明白了。

她又给了管理者两枚金贝币,拿起了球,闭目,用心感受体会。原来,眼前是一个幻障之术凝聚成的阵法,目光所及的入口并非真正的入口。真正的入口会随着每一次的投掷而改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用心,总能感知到。

小夭福至心灵,再一次投掷出球,一下子就中了。旁边的管理者赶紧对台下围观之人宣扬:“看到了没?就像这位小姐一般,轻轻松松就可以投掷进入口,一个小姑娘都可以做到,说明我们的游戏没有任何古怪!”

刚刚劝解小夭的人也很是疑惑,“诶,奇怪……”

小夭接连投掷出去四枚,次次皆中,管理者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小夭饶有兴致的问管理者,“如何?可当得上你们的头筹奖励?”

管理者见聚拢而来的人不少,若是因此毁约,只怕这生意便砸了,但若依照约定兑换,自己只怕要赔死。心里暗暗叫苦之际,窥见小夭身旁的男子带着几分讥诮,眼角眉梢处皆是威压,知道今日是遇见高人了。所幸眼下聚集来看热闹的人不少,不一定所有人都能窥破这其中玄机,若能吸引更多人有兴趣前来尝试,自己也能稍稍回本。干脆心一横,将盛放有神器的礼盒向所有围观之人展示,“让我们恭喜这位小姐,连中五次,拔得头筹!获得奖励:防追踪神器,这可是凝聚了高深灵力打造成的珍宝,即便是以追踪术冠绝天下的涂山氏,也可以完全防止!让我们为这位小姐祝贺!”

管理者将锦盒递给小夭,“恭喜小姐,这是您的奖励!”

小夭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那面管理者借着人潮聚集,继续宣传介绍着规则,小夭了然一笑,跟着相柳离开了此处。

“相柳,谢谢你!你说得对,眼见不一定为实,凡事要用心感受体会,若不是你,我一直都还蒙在鼓里。”小夭一语双关的说道。

“哦?那你要怎么谢?”相柳无限靠近小夭,眼底含着促狭的笑着。

虽说,这张面孔,小夭已经面对几百年,早已印刻在脑海不能再熟悉了,但相柳此刻活脱脱就是那个浪荡子防风邶的神情,小夭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羞怯。“那你说要怎么谢?”

不知怎的,相柳面对此情此景,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美人计对他没用,对我却会很有用。”难道小夭曾对别人使用过美人计吗?想到涂山氏的追踪术,以及刚刚小夭对那防止追踪神器的渴求,难道是那位青丘公子?

相柳面上有些冷,小夭见状,赶紧扯着相柳衣袖,摇着他的胳膊软语撒娇,“相柳,你怎么了?你说要怎样都好么。”

相柳盯着小夭红唇娇艳欲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醋意,一手抵住小夭的后脑,啃咬住了她的唇瓣,带着克制不住的霸道的吻着她,不容置疑的侵入牙关,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地。小夭声音含糊不清的唤着相柳的名字,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一般,所有的理智均被吞噬。

此时尚在赌场内,虽然相柳已经下了禁制隐住了二人身影,小夭紧闭双眼,还是觉得羞涩而紧张,面染霞色,脸颊火辣。

“你是我的人,美人计只能对我来用!”相柳放开了她,语气充满警告。

“相柳,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小夭赶紧问道。

“没有!”

“那我愿意对你使美人计!”小夭一把将相柳抱了个满怀,感受到了相柳的心脏骤然跳了两下,小夭笑的惬意而满足。

小夭沉浸在这个拥抱带给她的温暖和幸福之中,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填满了,久久不舍放开。

相柳感受到小夭的心意,满意的笑了笑,嘴上却调侃着说道:“你再不放手,我撤开禁制了啊!”

“那我也不放!再也不能任由你推开我了。这一次,我要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感受你磅礴的爱意,坚定而执着的奔赴向你。

之后,相柳又带着小夭去了赌场其他地方去玩儿。

虽然没有了奴隶死斗,但赌场内新鲜刺激的赌博游戏有很多:不仅有新式的握槊、投壶、马吊、叶子牌、射箭等,之前死斗场改成了拳脚比试,是力量的决斗,也是经验和技巧的比拼……

他们依旧如从前那样,什么都不介意尝试,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愿意去全心投入,什么都能令他们微笑。小夭随性随意,大胆尝试,入手学的很快,还在射箭比赛中赢得彩头:一柄白玉洞箫。小夭将玉箫赠予相柳,“若没有你授我箭术,也便没有我今日赢得这彩头的机会了,所以将这柄玉箫赠与你也不算占便宜,还望笑纳。”

相柳轻抚玉箫,欣然收下。

二人从赌场出来,已是月上中天。虽然之前颛顼在大婚时送了自己在轩辕城一处宅邸作为贺礼,但自己回来之事并不想惊动哥哥知道,就想着在客栈将就一晚。正在踌躇,相柳似是看穿了小夭心思,提出不如今晚就去到歌舞坊休息一下,小夭点头应允。

小夭同相柳来到歌舞坊,点了几杯清酒,二人观看舞乐,小夭有些疲累,靠着相柳的肩头沉沉睡下。

醒来后已是天明,小夭发现自己正躺在里间屋内,身上盖着相柳的外敞。相柳则懒洋洋的窝在外间屋。小夭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相柳身旁一容颜娇媚身材玲珑有致的舞姬正在殷勤的为相柳斟酒,温言软语,将酒杯递到相柳唇边欲喂相柳。小夭心口酸涩疼痛一起涌入,犹如千万把钢刀在剜剐凌迟一般。小夭转过身直接跑出了歌舞坊。

相柳一把推开舞姬,赶忙起身追了出去,“小夭!小夭……”

清晨,街道上行人三两,小夭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被相柳紧追几步一把抓住她,带入旁边无人的巷角,小夭一口咬在相柳的肩头,相柳却并不躲闪,反而将小夭抱得更紧。

待小夭发泄完,相柳轻声问道:“还生气吗?”

“没生气!”小夭赌着气,硬邦邦的说道。

“昨晚还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要用心感受,怎么才一夜,便翻脸无情?”相柳语气里带着几分防风邶似的无赖。

“我眼见是真,感受到的,是你这妖怪九颗脑袋没有长一颗心!”

相柳把小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有没有心,你没感受怎么知道?”

同时,小夭竟然感受到了相柳心口传来的情绪,竟是欣喜,以及幸福。“你还高兴!?”

“你这样在意我,我当然高兴!”相柳唇角勾起,噙着丝戏谑的笑。

小夭扁了扁嘴,把那句“我才没在意”生生咽了回去,恶狠狠的瞪了相柳一眼。

相柳抱着小夭,温柔的吻着她,一点一点消化她的怒意,最后吻在了小夭紧闭的眼上,感受到睫毛簌簌颤抖,“小夭,你已入我心,世上再无人可入我眼。”

小夭抬头,望了一眼相柳,只觉得熟悉而陌生,相柳竟然这样深情的同自己表明心意,澄澈的眼眸如醉,唇角噙着温和的笑。

“相柳……”小夭几疑似梦,呆呆的看着相柳。

“我之前从未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相柳问小夭。

小夭摇了摇头,从前的相柳只要能不出言嘲讽,不对自己冷眼相待,就已经很庆幸了,又岂敢奢望他将那一颗深藏的心表露出半分呢?

相柳什么也没说,片刻,转过身不让自己的表情落入小夭眼中,说道,“走吧!”

“去哪儿?”

“品尝美味,寻欢作乐!”相柳拉起小夭的手,二人携手于轩辕城,寻找着九曲红尘中琐碎的乐趣。

花妖精开设的香料铺子,小夭流连忘返,也自己动手调制几种新的香料,让相柳帮忙选出最好的。侏儒国开设的首饰铺子,小夭挑选了最精致的首饰作为礼物准备送给阿念和苗莆。西陵氏的成衣铺子是嫘祖娘娘亲传弟子开设,不论是衣料还是裁剪刺绣都是全大荒一流,小夭为相柳挑选了几件适合他的衣衫,惊艳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二人相视一笑。

你已入我心,世上再无人可入我眼

第十章、当君怀归日

小夭逛累了,便同相柳来到茶楼听书喝茶,却听闻的是关于西陵小姐的过往。

相柳饶有兴致的坐下来,小夭也点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从旁听着。

相柳为小夭倒了杯茶,小夭学着曾经防风邶的模样,对相柳说道:“喂我!”

相柳低头抿唇,知道这是小夭还在为歌舞坊的事情吃醋,却也依言喂小夭喝茶。

说书先生讲到:“说道那西陵小姐,就不得不提她那尊贵且传奇的身世。她本为开国轩辕王与嫘祖娘娘唯一的的外孙女,轩辕大王姬之女,自小养在高辛王膝下,高辛王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她一出生来便拥有全大荒最尊贵的姓氏:高辛氏,又是前任玉山王母之徒,身份何其尊贵。五百年多前,高辛王宣布其流落民间后被寻回,为她举办了全大荒最盛大的典礼,宣布高辛王姬回归。这位王姬姿容绝代,在回归典礼上一展风华,多少世家公子为之倾倒,也为她结下了一生的桃花劫。”

小夭一口茶险些没有喷出来,看到相柳神色凛然,小夭顿觉不妙,这说书先生不知要怎样编排这段匪夷所思的“桃花劫”呢。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回归典礼上,赤水族未来的族长丰隆公子、青丘涂山家未来族长璟公子、防风氏二公子防风邶三人皆对这位王姬一见钟情。唯独这防风二公子长的是面容俊雅,仪表堂堂,风流不羁,博得大王姬的芳心,二人并辔而行,流连市井,寻味尝鲜,同止同坐。大王姬也是芳心暗许,与防风公子情投意合。”

相柳面色愈发不悦,小夭赶紧哄劝,凑到相柳耳畔轻声说:“你别生气,防风邶就是你。”

相柳眼寒如刀,狠狠剜了一眼小夭。

“后来,为助当今陛下顺利登基,拉拢赤水氏,王姬被迫牺牲一己幸福,同赤水族长丰隆联姻。赤水氏向全天下发出请柬,前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婚礼。赤水氏送聘礼的船队,从赤水出发,开往五神山,几十艘一模一样的船,浩浩荡荡,一眼都看不到头,蔚为奇观。这场婚礼甚至比轩辕陛下与王后的大婚更为热闹,那乃是整个天下都为之庆贺。”

周围人感到,季夏之时的原本温热的空气中,竟有着丝丝寒意,隐隐飘起了寒霜。

“众人都不曾想,婚礼之上,防风公子只身闯入公然抢婚,与赤水氏灵力高强的侍卫对战,竟无一人能阻拦。那位王姬本就对防风公子情根深种,竟当着全大荒的氏族悔婚,跟着防风邶飘然而去。陛下为了安抚赤水氏和神农氏,命轩辕士兵射杀了防风公子,王姬就此与陛下闹翻,一气之下回了五神山,收集灵草,借用青龙部的神器青木鼎炼制起死回生丹,一心要救活防风公子,真所谓痴情一片。”

相柳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小夭,似是探究,似是询问,似是质疑。

小夭讪讪的笑了笑。

“后来,大荒内皆传言,这位高辛大王姬,乃是神农国督国大将军蚩尤之女。原来,那轩辕大王姬钟情于蚩尤数百余年,也是迫于家族联姻嫁给高辛王。与高辛王和离后,高辛王待这位养在膝下的王姬视如己出。但迫于流言蜚语,高辛王将王姬除名,几日后,西陵氏将其写入族谱,这位昔日王姬摇身一变,又成为了西陵家的小姐。其身世不可谓不复杂,不可谓不传奇呐!”

台下人啧啧称奇。

“这更传奇的还在后面,方才不是讲了,钟情于西陵小姐的不止有赤水、防风两位公子,还有青丘涂山族长璟公子。青丘公子原有一妻:防风氏,也就是那防风公子的妹妹,后来早逝,留下幼子。青丘公子早已对这位西陵小姐情愫暗生,上书两位陛下求娶其为续弦。当今陛下又为了拉拢涂山氏,同意了婚事。在原定的婚期前日,璟公子却生死不明。时隔六年遍寻无果,心灰意冷的西陵小姐欲继任玉山王母,正在此时,璟公子踏仙鹤而来,阻止了继任典礼。后来二人秘密成婚,成婚后不足半年,那西陵小姐却离奇失踪,从此杳无音讯。”

这时,听到一人感慨:“这遍寻大荒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人有如此传奇的身世经历。”

小夭同相柳走出茶楼,二人穿过长街,沿着西河,慢步而行。

碧水畔,一支支红蓼,花色繁红,因为沾了雨水,分外娇艳。

相柳站在河边,眺望着水天一色,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小夭见相柳神色不悲不喜,试探着问他:“相柳,说书本为消遣,何必当真?何况这早都是四五百年前的旧事了。”

“前尘往事,到底发生了什么?”相柳淡漠的问小夭,

“相柳,我希望你记得,却又希望着你全部忘记。”

二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凝住了。

过了半晌,相柳转过身来问小夭:“前日,你答应过我一个条件?”

小夭点了点头,手攥紧了衣角,显得很紧张,“你要什么?”

愣了愣,相柳说了句:“我想,要你……”感受到小夭提起来的心,他那后半句“帮我恢复记忆”愣是没有说出口,却也冒出一个促狭的念头,想看看小夭的反应。

“你想要我?要我怎样?”

相柳眼神眷恋,又带着几分踌躇,小夭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想确认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相柳不自然的转过了脸,不去看她。

小夭心嘭嘭直跳,感觉全身血液上涌,又带了几份欣喜,含羞回答:“好!”

相柳感受到小夭的情绪,虽是有些小误会,但小夭她……她竟然同意,而且是心甘情愿,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相柳当然知道。他更知道,神魂相交之后,自己将会完全恢复记忆,他知道,那段记忆对他和小夭都至关重要,他不想再因为些前尘往事,与自己最重要的人有些什么误会和嫌隙。

“小夭,你可想清楚了?”

小夭羞怯的点头,她没有想到,失忆后的相柳居然这样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渴求。只要他不离开自己,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事情,自己为何不愿呢?

相柳面上不动,尽力克制住自己心底的狂喜。

相柳抱起小夭,策着白雕,向着东海而去。到达海面后,相柳抱着小夭,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小夭贪恋的享受相柳的怀抱,快到海面时,相柳忽然转了个身,把小夭换到上面,减缓了下沉的速度,小夭惬意的享受着这温柔的海风吹过脸颊的气息。

身体落入海水接触海面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滔天巨浪。海水在他们身前分开,又温柔的在他们身后合拢,他们下沉的速度减缓了,却依旧向着海底而去。

小夭用好奇的眼神探究这奇妙的海底世界。曾经,她失去了相柳,大海于她而言固然美丽,却毫无生趣。如今,她依在相柳怀里,仿佛就连这大海内的蜉蝣都比夜空中群星璀璨更为闪耀。

蜉蝣朝生暮死,于天地间不过沧海一粟。可蜉蝣虽渺小,却在有限的生命力散发着无限的光芒,倾尽朝夕之辉,死亦无悔。

神族漫长的生命里若不能追随自己的心意,倾尽一生之欢,亦不过是徒留遗憾罢了。

可惜,曾经的小夭明知深爱却由着自己清醒的沉沦,在一次又一次迫于无奈的失去中,方才冲破枷锁牢笼的束缚,破茧成蝶,领悟到了这一切。

如今,她终于回归大海,获得了真正发自内心的自由,她只想由着自己的心,顺从自己内心同样磅礴的爱意。

透明、却身姿曼妙的水母,轻盈的围绕着他们;颜色各异的海螺、海贝,是大海中最绚丽的颜色;色彩明媚的鱼群,亲吻着小夭的掌心,尽管弹指间会忘却过往,却也如最璀璨的烟花炸裂般,永远留在小夭的心间;晃晃悠悠的海星,在水波中一荡一荡,还真有点像天上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大海的美丽,那是爱人眼眸中的灿若琉璃的星辰。就犹如瑰丽的风景,是对生命的热爱,也是挚爱之人赋予的意义。

远处,空灵美妙的歌声传来,既不像是乐器的乐声,也不像是人类的歌声,那声音比乐器的声音更缠绵动情,比人类的歌声更空灵纯净,美妙得简直难以言喻,让灵魂都在发颤,是世间不能听到的声音。像黑暗中的深情呼唤,像销魂蚀骨时的叹息,让灵魂都随着歌声沉沦。

“你听!”小夭欣喜的唤着相柳,“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不是你的歌声吗?”相柳揽着小夭柔声问道,四目相对,眼神中似乎有张牵扯而不断的网。

一张洁白的大海贝飘了过来,小夭坐在贝壳家里,轻声唱起了歌:

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缘何人生有聚散。

缘何余生愿与君执手,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一唱三叹,相柳再也忍不住,抱着小夭,猩红的眸子妖冶而诡谲,“真的……可以吗?”

小夭点了点头,环住相柳的脖子,吻上了他。

贝壳家缓缓闭拢,二人唇舌交缠,每一次亲昵都在彼此的身体里产生美妙的律动,情人蛊金色的星子闪耀,在贝壳中闪耀出漫天星河。

相柳的指尖划过小夭的锁骨,领口,小夭白色的纱衣随着他的动作件件褪下,小夭唇齿间杂糅不清的唤着,“相柳……相柳……”

“你心急了?”相柳感受到小夭的难抑,促狭邪恶的调侃着。

小夭更是羞涩,相柳揽着小夭,白皙的胸膛紧紧贴着小夭,灵巧的舌尖拨弄着小夭唇瓣间的柔软,坚挺的灼热轻轻婆娑着那娇艳欲放的花蕊。

“小夭,放松……”相柳的声音低沉有带有销魂的蛊惑。

相柳的额头贴着小夭,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如涡流般席卷深吻着小夭。小夭只觉得自己被浸润,脑海中一片空灵,不由得身子发软,二人无限亲密,神识与灵魂紧密相连,渐渐融为一体。

小夭感到今夜的海水无尽温柔,浪涛之声渐渐涌起,每一根毛孔间都透着舒展的惬意,让她沉醉其中。忽而,浪潮迭起,小夭借着相柳的力攀上高峰,随着相柳的动作感到阵阵充满征服欲的畅快淋漓。忽而,从万丈高的浪尖坠落,那叫嚣在灵魂之中的狂欢,让小夭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同于前番三十七年里最后一夜那炸裂般的乱冲乱撞,以及被灼热炙烤般的熊熊烈火。今日,小夭只感受到相柳磅礴的爱意如海般奔腾起伏,她情难自制,身体不听使唤地痉挛颤栗着,用声声浅吟低唱来表达着自己的求索与欢愉,无法自拔……

在阵阵难以承受的欢愉之中,小夭感到自己飘摇至九霄云外,身体因迎受不住奔腾的高亢,随着激昂的一声高歌,最终昏了过去。

小夭是在相柳的臂弯中醒来的,感受到相柳光洁的胸膛,因为羞涩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只感到甜甜的有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相柳好整以暇的看着装睡的小夭,是的,过往种种,他全都想起来了。

大海的美丽,那是爱人眼眸中的灿若琉璃的星辰

第十一章、但感别经时

相柳记得,彼时他还是神农义军军师,他骑着白雕巡视深山,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忧伤萦绕,忽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唱出这样的歌声?

待到走近却只看到一男子背影,晒着太阳梳理头发,一只可爱的朏朏被吸引而来,毛球欲哺食,她毒倒了自己的坐骑还要给自己下毒,顿时对她心生兴趣。

待到以细作之名将此人带回营地,并查明身世后,明知她身份有异,逼问着听她说起“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自己一颗冰冷的心却难得有所触动。可她滑不溜手,他下令抽了她四十鞭子,她才老实同意为自己所用。

她为自己制毒不怎上心,却对毒倒自己很上心,做的毒药难吃又有奇怪的颜色,但毒性都很符合要求,也没同她计较。就这样一来二往同她熟悉了。

她一再能触动自己心底最柔软之处,有着相似的经历,一样独立强大的内心。她不开心时他会去陪她游水,竟然意外发现了她血液的特异之处。自己受伤躲进她的房间吸血疗伤,动弹不得之际,她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是戏弄的在他脸上画了七只眼睛。

自己不开心时,会去带她去看海上明月,千百年来的孤独终于有所寄托。“只要世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神农义军缺少粮草,自己让她去找涂山璟弄药材,以做人质为名带走了她,只为多和她有所接触。药草被劫,她帮自己兵不血刃的夺回药草,被轩捉走,弄的全身是伤,手被下了尸蛆之刑,疼的嗷嗷直叫,他第一次懂得了心疼的感受。

她给轩下了蛊,甚至用自残的方式来帮自己,自己表面大笑,心底涌出的却是暖意,第一次有人这样帮助自己。她临时反水救了轩,自己大怒,望着笑靥甜甜如花的她,却怎么也不忍下手去杀她,还给她换来灵药疗伤。在山洞的池子里,自己第一次萌生了情欲。

之后通过了解,知道了那是情人蛊,也称雌雄蛊。听到她说“我唯一想祸害的就是你。”自己心下欢喜,以交易之名帮她远赴五神山解了蛊虫。她的蛊虫慢吞吞翻山越岭,他的爱意急令令倒海倾山。二人在回来的路上,在海底愉悦的又玩儿了十几个时辰。

她被抓到五神山的时候,敲击自己的腿呼唤他,他是感应到了,但当他赶来之时,一切已晚。他追到五神山外,“脚下是大海”他多想带走她,却看到的只是另一男子抱着她,得到的回应只是拒绝。

清水镇里听到,她原本是尊贵的高辛大王姬,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欺骗背叛。回归典礼上,她如桃花绚丽绽放,令整个大荒为之倾倒。五神山外的海水中,他见她的真容如桃花明艳,却也是如此气愤,她竟然拒绝亲吻自己。自己真的动了杀心,伸出利爪逼问她还有没有欺骗自己,望着她的眼睛却不忍下手。原来,她害怕自己进入到她的梦里。

虽是觉得自己同她相守一生无望,他还是化身防风邶陪着她寻找九曲红尘中的乐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传授她箭术,只为让她有力自保。离戎氏的赌场外,小夭一手放在她心口,一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那一刻,他们同时动心了。

买弓箭时,她故意用涂山璟来气自己。而后,小夭做锦鲤戏莲图的毒药美食,放下身段来哄自己,自己不理她,她就索然无味的喝闷酒。当她见自己把一盘毒药美食都吃光后,又得意洋洋的说:“得一知音足矣!”。

梅林刺杀后,他第一个感知到,破结界杀进了神农山带走小夭。他第一次知道了痛失所爱是何种无助,他差点就失去她了。不惜用自己的本命精血,以及一条命去救她。

海底三十七年时,那一万三千五百多个日子里,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他们密如夫妻。相柳知道小夭早已有感知,他可以在每一次疗伤时,于贝壳家中尽情拥抱着小夭,喂给她舌尖的本命精血,带着她去海面,遨游海底到处去玩儿,把所见所闻讲给她听。

涂山璟命在旦夕之间时,他不得不提前唤醒小夭,同小夭神魂相交。那令人炸裂般炙烤的疼痛,不仅是小夭的,也是他将要失去小夭,并将她推到另一个男子身边的绝望无奈之痛。

自己费尽几十载的心血,集齐无数海底珍宝为她量身定制的弓箭,小夭箭术大成的那一日,望着她胳膊上的月牙形弓箭印记笑而不语,小夭面色怅然若失。她的不舍,就是他最好的谢师礼。

相柳察觉到,这段时日神农义军屡遭突袭,清水河道被封,粮草断绝。他一直怀疑是五王所为,自己也多次遭到暗杀,最严重的一次陨去一命死里逃生,义军将士也是伤亡惨重。也是那一次,他见识到了涂山氏暗卫之强,深知是自己连累了义军,自责愧疚不已,下定决心与袍泽同生共死。

之后每一次见到小夭,那隐忍深沉的眼神,难以言喻的深情,一次次推开小夭的心酸痛楚与无奈,都化作无尽的思念,苦苦折磨凌迟着他的心。“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他当初让小夭发下的誓言,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语成谶呢?

大婚两个月前,小夭送来冰晶球,蓝色的海底,幽静安谧,女鲛人坐在美丽的贝壳家中,伸着手,似在召唤,又似在索要,那男鲛人却冷漠地凝望着海外的世界。他读懂了,看到她在龙骨狱外的海边等了自己七天七夜,他多想带她远走高飞,可是作为一个终将战死沙场的将军,又如何能许她安稳?他只能压制蛊虫远远的陪着她,看着她。

赤水婚礼上,他以防风邶的身份,用转移蛊时的誓言来抢婚,那一刻,他也曾想过,就这样带走小夭,许她一世相守,但他不能。他不得不放弃了防风邶的身份,告诉小夭“防风邶死了”。见小夭伤心泪落,他用妖力窥探小夭心意,也是他唯一的私心,问小夭最想和谁共度一生,他希望是自己,又害怕小夭回答是自己,见小夭抗拒唯恐伤她。爱到深处,原来真的会害怕,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惶恐不安,又踌躇难进。

防风邶死了,他的心又何尝不是跟着死了一次呢?为了让小夭对他死心,他象征性的祭出了他的心痛,他此时的心痛又何止于此?他宁愿狠狠的伤她的心,也不要她日后痛苦一世。以此,他只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守护,感受她的心跳,以及她为另一个男人牵动着情绪。

小夭是蚩尤之女身份暴露,自己穿着黑色的兜帽大氅来安慰她,甚至用九个脑袋打架的禁忌来哄她开心。临走,依依不舍的遮住她的眼睛,吻过了她的额头告别。直到小夭释怀,二人在大海默契的聆听鲛人的歌声,他们的心无限接近。

涂山璟为了解除情蛊,提出了丰厚诱人的条件,但自己还是婉拒了。世人皆说九命相柳精于算计,心思诡谲,但有些人、有些情不能用利益来交换和衡量。这蛊虫是自己和小夭唯一的牵绊,是自己守护小夭的最后时光,他真的不想解开。

小夭在东海遇险,自己及时出现相救,现出妖身将小夭从海底涡流中救出,发现小夭偷窥后,自己恼羞成怒欲离开,小夭死缠烂打不肯放自己离去,还安抚自己天生万物九个脑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虽重伤,吸到小夭血之时便迅速冷静下来,克制住妖性不去伤害小夭。小夭昏倒后才敢爱怜的抚着她的发丝,露出最真实最眷恋的深情。

葫芦湖畔,小夭用那把银色的弓箭射在相柳心口,伤口的疼痛也不及此时的痛心彻骨,仿佛能让自己窒息一般,甚至想过,这样死在小夭的箭下也未尝不可。终究她还是不忍射杀自己,他用属于他的方式同小夭告别,最后一次咬了她的脖子吸血。告知了她残酷的真相,要走了她的半身灵血去救涂山璟。用最冷酷的方式斩断她对自己的情缘,只为了她长痛不如短痛放下自己,甚至恨自己。

玉山瑶池,他知道小夭接受不了颛顼杀了涂山璟的事实,会选择放弃自己。他托阿念,用带血的海贝,以命续命救了小夭。他毁了大海贝,又用了一条命诱杀情人蛊,抹去了狌狌镜里的回忆,纵使不舍也要与小夭做最后的了断。

最后一战之前,他让毛球借着阿獙的名义送去了自己的新婚礼物,包裹着那枚珍贵冰晶球的扶桑神木笑娃娃,他再也不能守护她了,只希望她“有力自保、有处可去、有人可依,一世安乐无忧。”

最后,相柳抱着必死之心,等待着这最后的解脱。

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他也算体会到了,仿佛并不难以忍受,他也庆幸还好把蛊解了,不然小夭一定会感同身受,她该有多恐惧?随着体内温热的血液在流逝,他感到冰冷,麻木……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他总算解脱了,可以陪着自己的袍泽慷慨壮烈的赴死了。

他有意识,但他的意识不能沉睡,也不能消散。因为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时间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切都成了永恒。永恒是什么?为何令人如此绝望,如此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百万年之久,他好像听到了,“相柳——!相柳——!九头妖怪,你在哪儿?为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小夭?是小夭!他听到了,她在绝望的哭泣,她在痛苦的呐喊。小夭,你不要哭,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看不到,感受不到。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感受到了水灵之力的滋养,虽然微弱,但源源不断。他不知如果仅通过这来复原需要几万年,但至少,他有了感觉。是义父!他死了,以神识换回了所有战死袍泽们的魂魄重入轮回,也是他,以大海的水灵之力滋养着他的妖丹。

“相柳吾儿,我这一生,为神农尽忠,为袍泽尽义,唯独对你,却是愧欠颇多。你本为恣意逍遥的九头妖王,当年,我无意间救下你也并没有指望因此束缚于你。却不曾想,在神农覆灭,神农王族投诚,而我率领残部盘踞于清水镇之时,你以报恩为名前来投靠。我怜你疼你收为义子,只想着有朝一日你认为恩情已报,或许自当离去。没曾想,你却百年如一日为神农尽心竭力,出生入死,神农义军若无你的筹谋,如何能在这各股势力夹缝中延续数百年之久?若说亏欠,也应当是我,是神农亏欠于你。至于天下大势所趋,我早已看透,此番以神识祭于天地,只为换神农将士通过天梯轮回转生。而你妖丹尚在,魂魄神识未散,若有机缘,自当复生。切记切记,莫要寻仇,复生后你只需做你自己,为自己而活一世,为父我便于愿足矣。”共工的声音徐徐响起,似是交托后事,又似一位放心不下儿子的父亲殷殷叮嘱。

尽管此时此刻只余神识,相柳还是感到锥心泣血般的疼痛,义父,这样真的值得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到好似无有尽头,唯有与小夭的回忆陪伴着他,甜蜜的,疼痛的,不忍的,眷恋的……仿佛有了这回忆,时光才不再漫长。忽然,他感到自己所有的神识与魂魄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撕裂的碎片在重新修复聚拢,是小夭?小夭,为什么?你不应该恨我吗?为什么要救我?

他感受到一点温热的触感,那是,小夭的心头血,一点一点滋润着他,帮助他修复妖丹,他渐渐能感受到月圆之夜,强大的灵力在凝聚,自己的妖力一点点增强。直到渐渐羽化成茧,只待破形而出。

他不仅能听到,还能看到了,在极北之地,小夭身着一袭雪白的风毛大氅,躺在冰天雪地里濒临死亡。他能感到,她的心脏跳动微弱,生机渐无。他无力的呼唤,小夭听不见也感知不到。小夭,你为什么这么傻?他无比期望自己能够像从前那样抱起她,给她温暖,可他做不到。

直到鲲鹏的到来,仅一个展翅便将自己的妖元安置于北冥吸收灵力,将小夭带回玉山瑶池疗养。他的神识形影不离,他要陪着他的小夭,哪怕他什么也做不了,也想这样守着她,看着她。不知过了多少年,小夭悠悠转醒,他就这样每日看着她重修灵力、练习箭术,又仿佛见到了清水镇那个百折不挠坚毅独立的玟小六,充满生机与斗志的努力拼搏。

“倒是有长进!”他不由得赞许。

月圆之夜里,小夭也会暗自对月伤神。“相柳,我错了,一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

他试图抚过她的发丝,可却如同虚空般穿过了她的身体,“小夭,我一直都在陪着你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妖力日甚一日,逐渐孕育成型,而自己的这一缕神识却是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快要重新归来了。到了后来,他甚至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才能感知到小夭,神识渐渐模糊,最终被强大的妖力所吞噬……

小夭,等我回来!

第十二章、君心两不离

相柳感觉到,方才交融后,自己所有的神识苏醒回归,往事一幕一幕浮现,脑海里却是无比清明,带着几分痛惜,几分悔恨,几分怅然。

曾经,我亦想这般拥你入怀,奈何,身付山河心付卿,两处相思各自知。

如今,历经生死,忠义恩情皆成往昔,我只想将余生倾付,守护自己眼前人,心上人,枕边人。

望着怀中挚爱,感受着两颗同一频率的心跳叫嚣的汹涌爱意,感受着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美妙,相柳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幸福。

“小夭……?”相柳唤道。

“我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小夭闭着眼,强压着笑意,活脱脱就是曾经那个无赖的玟小六。

“是吗?那我可就要唤醒你啦!”相柳欺身趴在小夭的身上,就又要去吻她。

“相柳,你就会欺负我!”小夭睁开眼,不满的说道。

“怎样欺负你?”相柳将唇放在小夭脖颈处就要咬她,“这样欺负?还是这样欺负?”说罢,又用炙热的坚挺抵住了她。

“相柳……不要……”

“可是,刚刚蛊虫告诉我,你很想要啊!难道是蛊虫骗我?”

“你讨厌!”小夭别过脸不理他。

相柳继续说:“竟敢骗我,真是一群坏家伙,你说,我是不是得好好的‘惩罚’它们?”

小夭简直对眼前这个集防风邶的无赖与相柳的狡诈于一体之人无可奈何,伸手就要去捶他,被相柳只接抓住双手,牢牢地钳制住,就去吻她。

小夭也不甘示弱,回吻了他,终究因为力量的悬殊,渐渐败下阵来,放弃了主动进攻,用缱绻缠绵回应了他。

海底幽静,时光都仿佛变得漫长,这个吻不知过了多久,相柳才吮过了小夭的唇,慢慢放开了她。

“小夭!你愿意与我相伴一生吗?”他终于问出了那年抢婚后,那个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小夭睁开眼睛,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相柳,“我愿意!”而后抚过他的脸庞,试图确认的问道,“相柳,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怎么,不害怕我入梦了?”

“这么多年来,我最大的恐惧,便是你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小夭眼眸晶亮,仿佛有着流动的星子。

相柳心中浮现出无比心酸,苦楚,差一点,小夭就要永远的同他阴阳两隔了。

小夭敏锐的感受到了,“相柳,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你还在怪我对吗?我当年,不敢确信你对我的心意,也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意,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多年来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不,小夭,一切也都是我的选择,不能怪你。”相柳抚摸着小夭的眉稍、脸颊,“但我很庆幸,虽然坎坷,我们终究没有失去彼此。往后余生,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一次,陪着你相守一生。”

五百多年了,历经几番生死,小夭终于等来了相柳的这句承诺,激动的几欲落泪。“相柳!只要你愿意,往后余生,我只愿同你相伴相守。也只有同你相依相守的人生中,我才能真正安乐无忧!”

小夭眼神眷恋深情,望着相柳,想把他永远刻在骨子里。相柳再也受不了这般炙热的眼神,搂着小夭再次要了她。

二人从海底出来后,并肩踏着海浪,小夭一脸惬意幸福的依靠在相柳的肩头。毛球在空中盘桓着,见到二人在一起仿佛无比开心。

小夭拍了拍毛球,“好毛球,这次有劳你啦!相柳恢复记忆你也功不可没。下次给你也找个玩伴,你就不会孤单啦!”毛球得意洋洋的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发出高昂雕鸣。

相柳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夭。

二人回到清水镇回春堂后的河边,小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相柳:“相柳,这座院子是不是你一早就买下了?宝柱就是你吧?”

相柳但笑不语。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是清水镇时?是种蛊以后?还是我被抓到高辛后?我看你连女子衣服都备好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准备同我相守了对吗?”小夭盯着相柳的眼睛,刨根问底。

相柳唇角的笑意压着,并不理她,径直往院子里走去。这时,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感受到院内有他人气息。

走进院子里一看,竟然是颛顼,他一袭常服,远观如山,近看若水,气度儒雅从容,挂着之前轩一般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就像个世家公子一般,正坐在院子里慢悠悠的煮水烹茶。

小夭下意识的将相柳护在身后,如同保护小兽的大兽,“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你究竟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颛顼面沉似水,多年的帝王之路以让他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

“哥哥,神农国已破,神农军师九命相柳已死在战场,如今天下一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小夭言词激烈,略带嘲讽的问。

颛顼看了看小夭,摇头叹息,须臾问小夭:“我给你的若木花呢?你答应过我要一直戴着,为什么不戴?”

“丢了!一介草民不配守着陛下的承诺,戴着陛下钦赐的若木花!何况,说到答应,当年,你可是答应了我,不杀相柳,要给相柳一个永远消失的机会的。可结果呢?相柳死于万箭穿心,那时,你可曾想过你的承诺?”

“小夭……就为了他,你一直不愿见我?你就这么恨我吗?”颛顼站起身来,走到小夭面前问道。

“四百多年前,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择了你,也永远失去了他,我不能一错再错。若他不在了,我也绝不会独活!如今,他是我救回来的,是我挚爱之人,也是未来的夫君。你已经杀过他一次了,今后,不论是谁,若敢伤他分毫,我绝不留情!”小夭语气冰冷,似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的愤懑一一发泄。

颛顼苦涩的笑了笑,“所以,你是打算连我这个哥哥也不要了?”

“西陵玖瑶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再也不是那个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了!”小夭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泪意,却不愿在颛顼面前表露分毫。

“小夭……”身后的相柳拉住了她,“交给我,我来同他讲。”

“相柳……”小夭实在不放心,不愿放任相柳直面颛顼,她真怕下一刻二人就打起来一决生死。

“你放心!你哥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们只是谈一谈。”相柳轻轻拍了拍小夭,“你在那边等我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小夭惴惴不安的退到院子外。

这边,相柳拿起茶壶,行云流水般的沏了两盏茶,清香四溢,他将一盏茶递给颛顼,“这里也算是我家,哪里有让客人亲手烹茶的道理,岂非太过怠慢。我作为主人也该一尽地主之谊,还请慢用。”

颛顼端起茶杯,并没有动。

“怎么?怕我下毒?”

“下毒?”颛顼冷冷的笑了一声,满不在意的饮下,“相柳将军,我曾经对你也很是欣赏,几经招降,你也不改初心,忠贞不二,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物。若非立场,我也早就想这样同你畅饮几杯了。”

“正有此意!”相柳伸手一挥,一阵白光闪过,酒坛和酒碗出现在桌上,相柳倒了一碗祭于天地,“第一碗,祭天地。”

而后,又倒了一碗酒,泼洒于地,“第二碗,祭奠神农义军共工将军及数万英魂。”

最后倒了一碗酒,“第三碗,祭奠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轩辕将士们。”

“相柳将军高义,令人钦佩!”

相柳眼神通透却又深不可测,淡淡的说道:“这天下大势,我早已看透。神农故国也好,义军也罢,不过都将随着历史烟消云散。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铭记于心。何况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今日,我是想让陛下记得,虽然天下一统大势不可违,但陛下的帝王之路,是踏着这些尸山肉海铸成的。神农故国已成过往,不论成败如何,不论战场上是敌是友,他们始终值得被铭记。”

“你说的不错,我也很是敬佩他们的刚毅忠贞,而且,共工将军以神识祭于天地,只为换取千万将士轮回,更是令我由衷钦佩。他与神农将士们戎马倥偬,这一碗酒,祭奠他们。”颛顼说着肃然起身,将酒泼洒于地,“不只是你,我也会永远记住他们。”

相柳笑意不达眼底,伸手示意颛顼落座,又为颛顼倒满酒,二人一饮而下。“方才与陛下讨论这些,也是我作为神农义军军师最后的道别。而你我之间并无生死冤仇,正如小夭所言,军师相柳已死在战场,今后我这条命只属于小夭一人。陛下前来,想必也是为了小夭而来?”

听到小夭,颛顼不由得心下一酸,“怎么,你拐了我最疼爱的妹妹,我还不能来看看?”

“拐?”相柳反问,“我拐得了她的人,拐得了她的心吗?”

颛顼淡淡的问:“若非为你,小夭怎会与涂山璟大婚后不足半年便和离?从小到大,我是她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她却为了你,要与我生疏至此!”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陛下心里比我清楚。”相柳不置可否。

“当初是你告诉了小夭,我杀了涂山璟的吧!”

“是又如何?”相柳带着看透一切般的通透,似笑非笑的看着颛顼。

“为什么?”颛顼反问。

“小夭她,有权知道真相。”

“之前,涂山璟是为你所救吧!”颛顼语气肯定的问。

“那又怎样?”相柳不经意的问。

颛顼不解,“为何救他?”

“我当时,已决意同义父和袍泽同生共死,我既已无法同小夭相守,便不得不为小夭的余生幸福做打算。涂山璟若死了,小夭的安稳余生也就被打破了。我又如何能安心赴死?”

“你为了小夭竟然能做到如此?”颛顼语气里带了几分愤恨和苦涩,“就算当初我杀了涂山璟,小夭也不忍杀我,她当初不管多难,从没有开口求过我什么,却为了你,求我放你一条生路。”

“只怕她越求情,陛下只会越想要置我于死地吧!”相柳神情冷冽,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不错!我的确想置你于死地。”颛顼狠狠的说,“但你这条命,是小夭费尽四百多年心血救回来的。我若杀了你,她只怕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但她已经对你恨之入骨!”相柳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你!”颛顼气极,“好个厉害的相柳将军!难怪涂山家的狐狸斗不过你!”

相柳笑了,“怎么?陛下还想将当年杀害涂山璟一事再重现一遍吗?”

颛顼隐隐发寒,想到当时小夭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想留在自己身边,选择了与他生死永隔来惩罚他。“当初小夭服毒,生机全无,又是你……救了她?”

相柳神色淡然如水,什么也没回答,这是他与小夭之间的事情。

颛顼看着相柳的神情,明白了一切。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小夭后来虽然醒来,但为了和自己黄泉碧落永不相见,宁愿留在隔绝红尘遗世独立的玉山做王母。彼时她干涸如枯井的眼神吓得他踉跄的连连后退,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若非涂山璟归来,小夭这最不愿留在玉山之人就要长居玉山了。相柳死后,小夭悄悄离开了轩辕城,当他察觉时却再也找寻不到,他通过若木花的生机查找,也只能找到清水镇的这座院子,他的暗卫眼线遍布大荒,却也找寻不见。

世上只有一个的小夭,他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如今,他赌不起。

“我知道陛下与小夭的情谊,但你我之间,不论谁杀了谁,小夭都不会原谅另一方,只会永远的失去她。”相柳一语道明。

颛顼内心痛楚,相柳说的话他比谁都清楚,面上神色却分毫不显,“你说的不错!当初,我杀了涂山璟,小夭纵使难过心痛,也不忍心杀了我,但她会杀了自己。如果,我杀了你,只怕小夭真的会先杀了我再自尽。”

“陛下如此了解小夭的性子,自然不会让她陷于痛苦之中。这一点,我想,陛下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相柳唇角勾起,眼中含着看透一切的笑意。

“我是她最亲近的哥哥,怎会让她痛苦?”颛顼攥紧了拳头。

“陛下明白就好。”而后,相柳再次倒满了两碗酒,举起酒碗敬过颛顼,“相柳愿倾尽余生,许小夭一世安乐无忧。”

颛顼并未端起酒碗,而是反问,“你拿什么保证?”

“我不愿意让小夭去恨你,因为仇恨也是一种枷锁和束缚,若不能放下,永远不能获得真正的心灵自由。比起仇恨,我更愿意她真正快乐。同样,也唯有陛下尊重小夭的选择,她才能真正发自内心的获得幸福快乐。我也愿放下过往一切,拼尽全力守护小夭,至死不悔。”相柳淡淡的说。

“怪不得小夭如此喜欢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负她一番心意!”颛顼唇角露出几分满意的笑。

“那是自然!”

颛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问道:“神农军师九命相柳已死,而防风邶因为多年前的抢婚彻底得罪了赤水氏和神农氏,只怕也不妥。你以什么身份,求娶我最疼爱的妹妹呢?”

相柳拿出一枚令牌,上面有一条银色的蛟龙盘踞,“这是鬼方族长的信物,鬼方氏是四大世家之一,实力深不可测又不可冒犯,游离于大荒之外。小夭身世特殊,我以鬼方氏身份求娶小夭,自可护她一世周全,许她安稳一生。”

“没想到,最早支持我登基的鬼方氏竟然也与你有关系?”

相柳不在意的笑了,“不过是多年前于鬼方氏族长有恩,同鬼方几位长老有些交情罢了。”

“既然如此,你择日上神农山求亲吧。”

“谢陛下成全。”相柳再次斟满酒,先干为敬。

颛顼也一饮而尽。

“哥哥!你同意我和相柳在一起啦?”小夭走了进来。

“小夭……你,我不是下了禁制的吗?”颛顼疑问。

“陛下以为,以今时今日小夭的灵力修为,你的禁制能束的住她吗?”相柳望向小夭,眼含宠溺的说道。

颛顼无奈,“你呀!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小夭眼神清澈,语气平和,“哥哥,从前,你要去轩辕山,我可以去帮你,你需要赤水氏的支持,我可以去联姻,你要这天下,我甚至可以为你去射杀苍林舅舅。可是,一直以来,你有真正想过,我想要什么吗?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家国天下,我的心只装的下在意的人,而我要的也只是同我所爱之人相守一生罢了。相柳是我一生挚爱之人,我希望你能成全我。”

“小夭,若我今日不同意,你是不是就打算彻底消失离我而去了呢?”颛顼深深的盯着小夭问道。

小夭默不作声,没肯定也没否认,却已经用眼神将态度表明。

“小夭,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的心!”颛顼苦笑。

“我的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我的外祖父是开国轩辕王,父亲是蚩尤,养父是高辛王,爱人是九命相柳,哥哥是颛顼,一个比一个狠,你还能指望我善良?谁若敢伤我所爱,我必不饶他!”小夭默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颛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点他在杀涂山璟的时候便知道了。“小夭,你过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颛顼走出了院子,走到了河边。

小夭跟了过来,“哥哥……”

颛顼说:“小夭,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恨我,但是,当年,我也有我的无奈。相柳作为神农义军的军师,他手上伤了太多轩辕士兵性命,丰隆也是死于他手,赤水氏和神农氏都不会放过相柳。我不得不这样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我明白,哥哥,我能理解你。”小夭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颛顼眼神愈发柔和,心疼的说:“如今相柳被你历尽艰辛复活,我也想开了,如果他能放下过往,一心对你好,我也愿意尊重你的选择。自从四百多年前哥哥成全你和涂山璟,就没想过要束缚你的自由,不论你选择的是谁,哥哥也只希望你开心快乐。你能原谅哥哥吗?”

“哥哥……”小夭泫然欲泣,“我原谅你了。”

颛顼轻轻擦拭着小夭的眼泪,“小夭,你若喜欢相柳,哥哥可以成全你们,但是,你要答应哥哥,以后不可以这样任性的一走了之,别再躲着哥哥,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好吗?”

“嗯……”

颛顼强忍泪意,“小月顶上的章莪殿,一直为你留着,轩辕城里的府邸也一直空着。你这样在外漂泊的日子也不是个头,就算你不愿在我身边,抽时间回来小住,看看我和祖父也好,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好,哥哥,我答应你!”

“随我回小月顶吧,祖父真的很想你!”颛顼含着温和的笑,眼眸透着晶亮的泪。

“好!等处理完几件事,我会去小月顶找你和外爷!”小夭甜甜的笑了。

第十三章、随风入君怀

送走了颛顼,小夭和相柳漫无目的的走在河边。野花遍地,垂柳荫荫,小夭心中五味杂陈。

“你方才说,你为了我还求过颛顼不要杀我?”相柳问小夭。

小夭叹了口气,“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自己想要的,就应该自己努力去争取,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不,小夭,这不是你的错,那条路,原本就是我的选择,却未曾料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救我回来。”

小夭靠在相柳怀中,搂着他的腰说道:“相柳,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自清水镇,我就喜欢上你了,情人蛊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我不敢面对这样一份感情。可我如今,什么也不怕,我只害怕失去你。”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了。”相柳低头吻在了小夭的额头之上,“我们成婚吧!”

小夭抬起头,“你是说的是认真的?”

“九命相柳求娶西陵玖瑶,你可愿意?”

“我愿意!”小夭等了五百多年,终于等到了这句求婚,“西陵玖瑶愿意嫁给九命相柳!往后余生只愿同你相守。”

相柳搂着小夭,心中洋溢着喜悦,二人通过蛊虫彼此感性,心意相通。

“小夭,这几日我安排一下,先去小月顶求婚,而后去玉山邀请獙君、烈阳和逍遥,仲秋之月望日,花好月圆,大吉,我们便在那日成亲吧!”

“好,都依你!只是……”

“只是什么?”

“方才我听你和哥哥讲,你要以鬼方氏的身份娶我?”

“是啊,毕竟你是颛顼的妹妹,西陵氏的大小姐,身份尊贵。鬼方氏也算般配。”

“可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为什么非要用鬼方氏呢?宝柱和小六或小玖的身份也行啊!我们就在这院子里,邀请上我们这些最亲近的朋友,再叫上阿念和父王,热热闹闹的在院子里办一场婚礼,不很好吗?”小夭不解的问道。

“可我,要给你一个全大荒最盛大体面的婚礼。之前,鬼方氏族长就有意培养我未来继任并发扬鬼方氏,可我一心为神农义军,并未想其他。可如今,若是能有一个光明正大迎娶你的身份,同你在一起,既能免于中原氏族对你的流言蜚语,也能护你周全,也算两全其美。”

“一直以来,不论是王姬还是大小姐,我这个野路子一直上不得台面,琴棋书画不通,性子疏懒又不善交际,本就为那些世家所看不起,不过就是碍于身份,不敢表露出来罢了。我这四百多年来,平时在玉山修炼,无事时下山闲逛,虽是乐得自在,但也因此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何况,我这曲折的经历……就算那些氏族的长老们不说,也都会觉得不耻吧!”小夭低着头,越来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小夭,看着我的眼睛。”相柳声音低沉而温和,小夭抬头望着他,相柳继续说,“你是在怀疑我看人的眼光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自怨自艾了?曾经的玟小六就是灵力散尽,依旧坚强乐观,从不畏惧他人看法。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完美的,你无需有这些心理负担。你不喜欢琴棋书画,是因为你的闪光优点在别处,你有着全大荒最精湛的医术、毒术,和最精妙的箭术,你的歌声缠绵动人,是这世间最美的声音。你性格坚毅勇敢,你不喜欢的人情世故不必勉强自己,这恰恰说明你活的真实通透,不同于一般女子矫揉造作,配上性子同样疏懒的我,不是正好?”

小夭心底涌出阵阵暖流,十分动容,确认着问道:“真的吗?在你眼里我真的这样好吗?曾经,我一直认为,我在你心里比不过你的恩情,比不过你的大义,你一直都很看不上我……甚至就算你复生,我都不敢奢求什么,哪怕你不愿接受我,我也只希望你好好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

相柳语气温柔,将小夭搂在怀里,“你是我的小夭,自然是最好的。”

小夭倚在相柳怀中,“最近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令我开心,太让我幸福了。不仅你回来了,而且我们终于能如愿相守了,放开所有心结,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那我们大婚时你可不要昏头啊。”相柳促狭的说道。

小夭有些羞恼的瞥了一眼相柳。

相柳说:“小夭,我想去趟不周山祭奠义父,将我们的婚约告知义父,也让义父看看你。”

“共工将军以东海水灵之力护你妖丹,我心存感激,也正有此意。”

次日,不周山

白羽金冠雕载着相柳和小夭一起落在不周山巅。不周山终年飘雪,虽不比极北之地,却也寒冷异常,山体中央有一道裂痕缺口直劈而下,附近有两条河,叫做寒暑之水。莫说凡夫俗子,就是小夭这样的神族也很难接近。

不周山虽已折,却仍是大荒西北最高的山峰。相柳同小夭并肩而立,山巅猎猎寒风吹得二人衣袂飘扬。相柳掏出酒瓶,祭于天地,酒水泼洒的瞬间冻结成冰。

相柳与小夭并肩跪拜。相柳神情肃然,郑重叩首。心中默念:“义父共工将军及诸位将士在上,相柳身为军师,本应与众位袍泽浴血奋战同生共死,而今重生归来,已是数百年后物是人非,故国不在,独留我孑然一身,心怀感愧,惟有今后年节时时祭奠,诸位的袍泽之谊,相柳永记于心。”

相柳说道:“义父,这是小夭,此番历尽艰难险阻,救我重生归来。仲秋之月望日,我们大婚,往后,她便是我的妻,今日带她前来一同祭拜于您。”

“共工将军……”小夭刚一开口,相柳转过脸来看着她,小夭意识到不对,方才改口,“义父,我,西陵玖瑶,身为神农督国大将军蚩尤与轩辕王姬之女,敬仰您为神农故国戎马一生,拼尽性命,以神识换回千万神农将士重入轮回,更感念您以水灵之力护相柳妖丹,使相柳得以重生。今后玖瑶定当对相柳倾心相待,永不相负,还请义父放心。玖瑶在此拜过,以祭在天之灵。”

祭拜过后,相柳扶起小夭,小夭感慨万千,“相柳,我知道你自认背负着所有袍泽的死独活于心有愧。但实则,你是一位好将军,好军师。你甚至不惜以身为饵只为护袍泽一线生机,战场上永远不顾惜身家性命,冲在最前面抛头颅洒热血,对神农、对义父、对义军将士皆是尽心竭力,你的这份忠义会永远铭记于他们每一个人心中。义父以水灵之力护你,我想也是源于此,正是因为你值得!你值得拥有这世间一切美好,你值得自由自在的为自己而活一次!而所有牺牲的神农将士皆已轮回转世,未来他们是天下百工,是渔樵耕读,亦是芸芸众生,生于和平统一的盛世,再也不必为了家国纷争流离失所。他们是神农,也是高辛,也是轩辕,因为天下本为一家。”

“小夭,你说得不错。”相柳眼神通透澄明,他的小夭是那样懂他,理解他的想法,哪怕只是细微之处也能洞悉。

相柳揽着小夭上了白雕,一同回到了玉山。甫一跳下白雕,小夭就兴冲冲的唤道:“阿獙,烈阳,我们回来了!”

阿獙一袭黑衣从桃林走了出来,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着,调侃着小夭说:“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你就差昭告天下,你惦记四百多年的人回来了。”

小夭有几分羞,“阿獙,你也学会调侃我了?”

相柳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小夭,而后,向阿獙翩翩行礼:“獙君,久违了。”

“你终究是全想起来了?”阿獙问道,“可惜我却有负所托,小夭还是知晓了过往一切,我还亲手帮她破开了你的大肚笑娃娃,你不会怪我吧?”

“怎会?”相柳浅浅一笑,“相柳此番重生,能得小夭相伴,感激还来不及。”

“阿獙,那是我猜到的,可不算你失约啊,大肚笑娃娃是我非求你帮我拆开的,只是有些可惜了……”小夭惋惜的说道。

相柳目光柔和,“我看你自己用玉山桃木雕琢了许多,这手艺比我还要精湛,真是青出于蓝!”

小夭说:“雕琢得再好也不及你最初送我的那个,因为那是你一片炽热之心包裹着深沉之爱,你成全我有力自保,有处可去,有人可依,只愿我不被生活的炙热所灼烤,一生安乐无忧。但若无你,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相柳双手抚着小夭的肩,说道:“小夭,你能够明白我的用意,活的独立坚毅又鲜活明艳,又怎会无意义呢?纵然我不在你身边……”

小夭用手挡住了相柳要说的话,“我只愿与你相伴相随,若那相依之人不是你,我宁愿没有!”

阿獙在一旁欣慰的看着二人,“你真不愧是阿珩的女儿,一样的执着勇敢,爱上的人都如此相像。但我也庆幸,相柳不是蚩尤,你也比阿珩更加幸运。”

“那是,相柳同我爹爹一样,都是至纯至性至情之人,我不是我娘,但我深深的理解了我娘,我为身为他们的女儿感到骄傲!”

“蚩尤和阿珩如果知道会很欣慰的。”阿獙狐狸眼含着桃花般的笑意,欣慰的说道。

当晚,圆月当空,皎洁如银。玉山千里桃花灼灼盛放,云蒸霞蔚,缤纷绚烂。瑶池万顷碧波荡漾,烟水迷蒙,映着岸边桃花如霞似锦,散落一池星辉。

烈阳、阿獙、小夭、相柳四人于瑶池之畔席地而坐,对月饮酒。相柳斟满蟠桃酒,诚挚的邀请阿獙和烈阳于仲秋之月望日来参加他和小夭的婚礼,之后会将请柬送往玉山,届时还会邀请逍遥一同前来。小夭露出羞涩甜蜜的笑容。

几人谈论起小夭和相柳这么多年来的过往,也提到了蚩尤和阿珩的往事。

甚至提到,小夭同阿珩一般,都是那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爱上了同样不可能的人,母女俩就连帮爱人躲避追查都是如出一辙的藏到被子里,还有那同样的抢婚经历,几人皆是畅快大笑,感慨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母女间不愧是一脉相承。

酒过半酣,相柳拿出小夭赠送的白玉洞箫,幽幽而奏,正是那一日里小夭唱过的歌。箫声清冽洒脱而又缠绵呜咽,如海浪层层迭起,又如雪花翩翩而落。似是将多年来的澎湃汹涌又深沉隐忍的思念之情付诸其中。

小夭听懂了,五百年来的相思之意终于有所寄托,感受着与相柳同一频率的心跳,随着箫声起舞。身段轻盈如柳枝窈窕,舞姿轻盈似雪花纷扬,映着桃花缤纷,红白相映,美的仿佛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相柳的箫声宛转悠扬,停留在最后一句“长相守、不分离”一唱三叹,回应着小夭前番如泣如诉的爱意,要一起长相守、不分离。

直到月上中天,几人才醉醺醺散去。寻见毛球却已经酩酊大醉,一袭白衣醉卧于桃林。相柳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夭乐不可支,捂着肚子肩膀簌簌而颤说道,“相柳,你这鸟怎么一点也不像你,直接醉倒不省人事,不对,不省鸟事,哈哈哈……”

“他又不是我生的,何况,这几百年来,可是跟你相处的时间更长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靠谱的性子我看倒是更像你些。”相柳调侃道。

“那他也不是我生的啊,终究不还得随根么?”小夭笑意不减。

“随根?那不如……”相柳言语微佻魅惑的说道。

“不如什么?”小夭反问,若非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本不该没反应过来。

“不如,我速回鬼侯城准备一下,亲上小月顶求婚,等婚后让你为我生一个……”

“相柳,你耍我!”小夭气恼就要去打他,却因为醉了直接倒进相柳怀中,被相柳一把抱进房间中。

第十四章、君之我所系

两日后,相柳与小夭依依不舍的告别,相柳让小夭先去小月顶等他,他要先去趟鬼侯城,而后亲自去同颛顼和轩辕王、高辛王求亲。

小夭刚坐着云辇回到小月顶,颛顼便在一片火红的凤凰花下等她归来。凤凰花尤在,秋千依旧,只是物是人非,秋千架上的女孩彻底长大了,拥有了可以独立翱翔的翅膀。

“哥哥!”小夭跳下了云辇,颛顼赶紧扶着她。

“小夭,祖父一直还在等你,我们一起去拜见他吧!”

“外爷身子可好?”小夭问。

颛顼略带埋怨的说:“不好!想你想的都快伤心成疾了。”

小夭做了个鬼脸,“净会骗我!”

二人一同并肩去拜见轩辕王,轩辕王已至垂暮之年,须髯皆白,面上的褶皱如刀刻一般,这些年一直用灵草灵药吊着一丝精神气,却也难掩苍老之色。

小夭面露不忍,郑重下拜,“外爷,小夭回来了。”

“起来吧起来吧,别跪我这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了。”轩辕王痛惜的摆了摆手。

小夭走上去不由得关切的问:“外爷,您身子如何?让我为你把把脉。”

“我这都是子孙债啊,你也是,一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讯。”轩辕王点点小夭的鼻子,“听闻,你把相柳救回来啦?”

小夭不敢隐瞒,坦诚回复:“是的。”欲言又止。

轩辕王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放心,我这辈子能如愿看着你真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你嫁什么人,我这老头子也不会过问。”说罢咳嗽了几声,小夭赶紧微轩辕王顺气。

“外爷,我……下个月仲秋之月望日,便要同他成婚了。”小夭有些羞涩的说道。

“终究,你还是跟你娘一样,你们都是那样的倔强,最终也选择了同样的人。”轩辕王露出了有几分疲倦又欣慰的笑,“相柳……这小子,当年执意不肯降,害我外孙女吃了这许多苦楚。”

“外爷,能嫁给相柳,我心满意足。”小夭露出幸福喜悦的笑容。

“好啊……”轩辕王看着眼神的小夭,只觉得她同朝云峰上阿嫘年轻时的容颜,还有那个身披铠甲出征前的阿珩渐渐相重合。

“他这几日,应该便会亲自前来求婚。”小夭说道。

高辛王笑了,像一位看着外孙女的普通老人一般,却是倍感欣慰。

相柳并没有让小夭等太久,第二日清晨,相柳一袭白衣黑发,踏着白雕迎着焚彩流金而来。

相柳以鬼方氏九位长老之一鬼方隗繇的身份前来拜见,求娶小夭为妻。颛顼和轩辕王在章莪宫的正殿接见了他,几人的洽谈非常顺利。相柳文质兼备,有礼有节。轩辕王非常满意,而后看向颛顼,只见颛顼面色泰然,眼中是发自内心为小夭而高兴,便也放下心来。

之后,颛顼命人设宴招待相柳。而后颛顼诚恳的说:“小夭自小流落大荒,而且性子疏懒。之前曾与赤水氏悔婚,后又同涂山氏和离,已是物议如沸。虽已过去数百年,日后若再嫁给鬼方氏九位长老之一,也难免引起世族中人非议。”

“相柳明白,定当力排众议。相柳真心求娶小夭,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世俗虚名。此外,之所以选择以鬼方氏的身份,也正是因为神秘莫测的鬼方氏不在意这些世俗成见,超然于世,对于小夭也是一种保护。而小夭不喜欢的,我也绝不会勉强她。”

“既然如此,下个月望日,由你来安排好婚仪便是,莫要委屈了我的妹妹。”颛顼说道,语气中强调了“莫要委屈”几个字。

“陛下放心。”相柳从容一笑。

当日午后,小夭同相柳一起,前往轩辕城。来到城中时已近傍晚,小夭决定次日清晨再前往拜见高辛王,便同相柳一起住进了轩辕城中小夭那所府邸内。

二人休息一夜后,次日清晨携手来到外狗尾巷的打铁铺,进入堂屋后,高辛王居中坐在主位。见到相柳,上下打量一番,问小夭:“这就是你狌狌镜里那个不是朋友的朋友?”

想到狌狌镜里的回忆,小夭心下一酸,狌狌镜里过往一切都被相柳删除了,却还是点了点头,“父王,他是相柳,是……我最钟爱之人。”小夭面色通红,带了几分羞,最后几个字声音却越来越小。

高辛王未置可否。

相柳郑重行礼,彬彬有礼的说:“晚辈相柳,见过高辛王陛下。此番前来是想以鬼方氏长老之一鬼方隗繇的身份,求娶小夭为妻。”

“我的女儿不会在意这些身世虚名,不然也不会在数百年前赤水婚礼上公然逃婚了。”高辛王淡淡的说。

相柳只低头神色未动,作为抢婚的当事人自然不便答言。

高辛王见相柳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继续问道:“说到那抢婚的防风邶,就是你吧!”

相柳语气平淡的说:“正是晚辈。”

“先是传授小夭箭术,又是抢婚能让小夭嫁给真心求娶之人,最后,还在东海救了涂山璟吧。”

“父王,你怎知道?”小夭不解,相柳救涂山璟一事,高辛王怎会知晓。

“那日,涂山璟与我说起被救细节,东海、鲛人……相柳本是海底九头妖王,再加上涂山璟被救回来的时机,想想便知道了。”高辛王神色自若,淡淡的说。

“晚辈惭愧,只缘彼时无法同小夭相守,故而只得放手成全。”

“你呀!当年,我便知道小夭对你的情意,怕她走上他娘的旧路。丰隆死后,我同颛顼举荐了并非出自中原氏族的蓐收挂帅,只希望他在最后时刻能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一心求死……”

“相柳……谢过陛下一番苦意。也自知让小夭受了诸多苦楚。”

高辛王说:“你明白就好,日后慢慢弥补吧!”

“相柳待小夭好,乃是发自内心,并非全是为了补偿,往后定当竭尽余生,守护小夭平安喜乐。”相柳颔首而笑,语气诚恳的说。

小夭赶忙说:“父王,相柳定会待我好的,您就放心吧!”

高辛点了点头,“罢了……女大外向,是小夭选择了你,你好生照顾小夭便是。”

“晚辈一定做到。”相柳行礼拜过。

而后,小夭同相柳去了轩辕山祭拜。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有六座坟茔,埋葬着祖母、大舅、大舅娘、二舅、四舅和四舅娘,还有父亲和母亲。

小夭说:“那些曾经呵护过我,我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了,这里面至少有四座坟茔都没有尸体。大舅的墓里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些开遍坟头的茱萸花据说是茱萸姨所化;大舅娘是神农的大王姬,神农国灭后,她烈焰加身自尽,尸骨无存,墓里葬着的是她嫁到轩辕来时的嫁衣;二舅不知是怎么死去的,只知道他留下一块焦黑的头骨,那墓里葬的就是那块骨头;四舅,也就是颛顼的父亲,和神农的祝融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墓中只有他的一套衣冠,还有自尽的四舅娘;母亲,也是尸骨无存,墓中是一套母亲的战袍;而我爹爹的墓里埋葬着的是他的蚩尤刀。”

小夭同相柳先是祭拜了外婆的坟墓,“外婆,他是相柳,是我此生挚爱,下个月我就要同他成婚了。我带他来看看您,我想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而后,小夭开始一一清理坟墓并祭拜,把相柳介绍给外婆和舅舅们。最后是小夭父母的坟墓。

在父母的坟前,小夭竟然抑制不住恸哭不已,“母亲,小夭来了,带着相柳前来看看您和爹爹。当年在桃林,我知道您看出来我所爱另有其人。我后悔当初没能像你们一样再勇敢些,去面对自己的心意,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让你们亲眼看到他,我想您和爹爹一定都会非常喜欢他的。今天,我便把他带来看看,相柳很好,我们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我只有同他在一起才会发自内心的开心愉悦。爹,娘,你们放心吧!”

小夭扶着母亲的墓碑,竟然嚎啕大哭,相柳的手伸过来,将小夭半揽在怀中安慰她,“小夭,再这样哭下去,爹娘还不知我怎样欺负你呢?”

小夭声音低低的啜泣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爹娘?”

“难道不是吗?日后我们成婚,你的爹娘不就是我的爹娘吗?我生来无父无母,以后有了你,他们便我是我的亲人,不论有没有见过我,但他们一定都希望我能让你开心幸福。”

小夭将头深深的埋进相柳怀中,聆听着相柳有力的心跳声,无比安心。“你说得对,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的妻子。往后余生,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会许你有家可归,有人相伴,有人相爱!”

相柳轻轻抚摸着小夭的发丝,深深的吻在了她的额头。

下山的路上,相柳看着山野间如纯白蝴蝶的小夭问:“自我回来后,我便发现你一直是一袭白色纱裙,我记得你之前还爱穿青色、栀黄色和绿色,为何如今只穿白色了呢?”

“自你走后,我便只爱穿白色了,尤其是在玉山那些年,已经成为习惯了,仿佛你就在我身边一般。于我而言,这世间纵有姹紫嫣红,也不及你衣襟那一抹纯白如雪。”小夭意气自若,带着几分眷恋几分柔情。

相柳爱抚的为小夭整理山风吹乱的发丝,怜惜凝眸看着他。这些时日他感觉到,时隔几百年,小夭真的改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也多了份从容淡然,知她这些年的确受了许多苦楚和磨砺。

这世间纵有姹紫嫣红,也不及你衣襟那一抹纯白如雪

第十五章、感君知我意

相柳要回到鬼侯城筹备大婚,虽说他身为长老,不必亲自督办,但他给小夭的婚仪一定要求尽善尽美。又同小夭小住了两日后便离去了。

小夭这几日便在轩辕城里,陪着父王在铺子里帮他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事情。

这天,小夭起得早,正在练习箭术,听到门前有人敲门,上前而去,竟是涂山璟。此时,他头发皆白,身影消瘦,眼含倦意,笑容中带着些苦涩。

“青丘公子,不知你此次前来何事?”小夭冷漠疏离的问道。

“小夭,可以进来说吗?”涂山璟低下了头,声音柔和的缓缓说道。

小夭客气的将涂山璟让了进来。涂山璟拿出了两份相同的和离书,墨迹犹新,而后郑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涂山璟”,刺破手指按下猩红的手印,而后递给小夭。

涂山璟平淡如水的说:“小夭,听闻你即将大婚,今日,我便同你签下这和离书,从此,你婚嫁自由。”

小夭心下歉疚,她可以对涂山璟冷言冷语,但当他真的如此痛快的给了自己这份想要的和离书后,又觉得对不起他。片刻,小夭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西陵玖瑶”,而后与涂山璟一般按下了猩红手印。

送走了涂山璟之后,小夭如释重负,在心里默默念到,要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璟也有他的归途,离了自己不过是离了一个心不在他身上之人罢了,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这时,高辛王走了出来,问小夭:“涂山璟方才来过?”

小夭点了点头,“他送来了和离书。”

高辛王看了看桌上的和离书,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当晚,小夭方才睡下,隐隐约约开始做梦,梦到了清水镇捡到了十七,梦到了和璟的十五年之约,梦到了和璟相处的点滴,梦到了大婚,最后,自己同璟圆房了……忽然,相柳进来了看到眼前一切,难掩失望的看着自己。

“相柳!”小夭惊惧而起,泪流满面,失去相柳的痛犹在眼前。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些一个奇怪的梦?一定是对璟心怀愧疚,所以才会如此,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小夭自我安慰。

次日,小夭依旧做了这样奇怪的梦,梦里,自己躺在洁白的大海贝中,相柳正在吻自己,冰凉的甜甜的吻,自己深情的看着相柳,相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之前也曾这样吻过涂山璟?”小夭慌忙解释,“相柳,不是的……”相柳独自将她留在大海贝中,纵身跃入海里消失不见。

小夭醒来后,枕边已经全是泪水。之后彻夜难眠。小夭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接连做这样奇怪的梦呢?自从在玉山重修灵力后,自己虽然睡的不算安稳,但却再也没有午夜惊梦过。待到相柳重新回来后,躺在相柳身边,几百年来睡不好的毛病也都彻底好了,有时还会做甜甜的梦。可近日来……着实奇怪。

接连两日,小夭夜夜睡不好,白日里无精打采,高辛王关切的问:“要不要找人帮你看一看?”小夭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相柳走了进来,“我才离开几日,你就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小夭欣喜的上前抱着相柳,“你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夜里睡不好的毛病还没好?”相柳看着怀中的小夭,关切的问道。

“就是这两日,半夜里总是被梦惊醒。”小夭说道,她没敢说出具体什么梦,怕相柳真的多想,而后反问相柳,“你不是在筹备婚仪吗?”

“我这两日感受到你夜夜心慌睡不好,有时心口还会疼痛,所以,将婚仪重要的几项布置好后就赶来了。”

这时,高辛王问道:“小夭,你这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原本已经好了,可是从前日起又开始睡不好,被梦惊醒。”小夭说道。

相柳若有所思,问道:“你这几天,见了什么人?”

“就是打铁铺子招待的人,哦,对了,前日,涂山璟送来了和离书。”小夭看着相柳的面色赶紧说,“相柳,你不要生气,我和他早已两清,什么都没有的。”

“涂山璟?”相柳神色冷冽,似有千重烈焰被压制,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而后语气缓和了些又问小夭,“你之前可曾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境没有?”

“有啊,可太多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涂山璟与意映成婚后的,那次,外爷因为怀疑颛顼刺杀,我同哥哥前去泽州城,回来时见到了璟和丰隆。当晚回去我累极了,梦到了涂山璟和他的孩子,以及……你。”

“我?”相柳蹙眉,继续问道,“然后呢?”

“我梦到了,我逃到清水镇,顺着河流游到了大海,而你,也就是防风邶,坐在白色的大海贝上笑着看向我,而后,变成了白衣白发的相柳,冷冷的看着我……我哭着游回了岸上……”小夭说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夭,别怕,那是梦,是梦……”相柳抱紧了小夭。“你曾梦到过我?”

小夭点了点头,“很多次,事实上,你早已入我梦,早在清水镇时。”小夭缓缓道来,“最早的时候,是我为了救哥哥受伤后在水池里疗伤,你不是怀疑我是女子么?之后,我昏睡过去,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你带我去看圆月,你带我去游水,我很自由,很快乐。后来,你受伤了,我心疼的唤你,可你抚摸我的手变成了利爪,吻……我的唇舌忽然变成利齿要咬断我的脖子。醒来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在清水镇涂山氏的宅院里了……”

“所以,你说害怕我进入到你的梦里?”相柳眼神深不见底,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小夭轻声“嗯”了一声,看向相柳的眼神,迟疑着问,“相柳,你没生气吧?”

“小夭,你可信我?”相柳问道。

小夭肯定的说:“我当然相信!”

相柳与小夭对面而坐,“你要放松,不要用意志抵制和抗拒,我不会伤到你的元神的!”小夭点了点头,高辛王则在一旁关切的看着。

相柳说:“小夭,看我的眼睛。”

小夭看着相柳,与之前那次一样,相柳的一双眼睛犹如璀璨的黑宝石,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小夭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坠了进去。

相柳看到,小夭的梦里,自己以防风邶的身份陪着她,游走于轩辕城中,教她箭术。下一刻,自己化成了相柳一般,狠狠的将一支箭射进了颛顼的胸膛,颛顼死了,小夭用箭射了自己胸口……

梦里,涂山璟递给小夭鱼丹紫的项链,“小夭,你答应过我,十五年之内不能让别的男子住进你心里,十五年后,我还你一个叶十七。”小夭接过鱼丹紫,小夭问他:“如果说,在这之前已经有人住进我心里了呢?”璟抱住了她,“小夭,你不要离开我。意映心里没有我,我会退婚,之后我会一辈子同你在一起,用十五年的等待,换取我一辈子的承诺,小夭,你没有损失什么。而我只有你了,你不可以违背承诺,否则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夭痛苦不已。

之后的梦里,也都是类似这般,关于涂山璟的梦寥寥。关于相柳的梦境,却是全都是美好最后变为痛楚。可尽管苦痛,后面的梦境里,相柳依旧出现了无数次……

最后的梦,则是在得知相柳死讯后,小夭的梦境。梦里,小夭在无尽的大海里遨游,自由畅快,曼妙的水母在她身边游过,她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追了上去,却听到相柳对自己冷冷的说:“不是说从此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永不相见吗?”小夭的泪湮没在海水……

最后,相柳缓缓放开了小夭,小夭的头有些晕,相柳为她注入灵力,帮她平稳心神,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小夭,你的梦境被障术所篡改了。”

“什么……?”小夭不可置信,但仔细回忆起来,曾经自己虽会做噩梦,但后来容貌固定,自己在清水镇安稳度日后,现在也没有做过类似噩梦了。自从清水镇受伤那一次之后,每一次与相柳有关的梦境,好像都并不美好,就像掺着黄连的蜜糖,再苦也要吞下,否则就会如鸩毒一般,入心入肺,直至毒发身亡。

直到,自己重回玉山修习灵力之后,那段时间里,小夭梦里同相柳在一起时那样甜蜜美好……可最近发生的事情,这般诡异的巧合,任凭她再不敢相信,不敢往那个方向质疑,也渐渐有了一个疑影。

“相柳……你是说,有人篡改了我的梦境,使得我的梦境里关于你的那部分全是苦痛?”小夭问道。

相柳点了点头,“梦境是最深层次、也是最真实的潜意识的表现,这种潜意识原极庞大。高明的幻障之术操纵者,可以通过干预甚至篡改梦境,以此来改变一个人清醒意识下的想法。”

“竟然还有这样卑劣的手段?”小夭握紧了拳头。

相柳面容冷峻的说:“这有什么?神族也好,妖族也罢,都是可以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我可以用妖力窥探人内心,别人也一样可以使用魅惑人心的幻障之术。”

高辛王恍然,对小夭说:“被幻障之术蛊惑久了,甚至可以让人意志消沉,整日恹恹。之前,涂山家的那只狐狸成婚,你与丰隆订婚后,你整日坐在水边发呆,我便发现你有些魔障了,只是当时并未想到与这幻障之术有关,当时你的情形很危险,差一点就要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

“父王……真的是他吗?”小夭抬眸,用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高辛王。

“小夭,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同你去讲,我知道对于你来讲太过于沉重。但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知道的一些实情。”小夭不说话,静静的听着,高辛王继续说道,“他可是有着帝王之才的人,可将几大世家玩弄于鼓掌之间,略施计谋便可在高辛眼皮底子重创神农义军,加速了神农义军的覆灭。即便是谋人所不能谋的相柳,也在他手下吃了数次暗亏。在最后荒岛的那一战后,蓐收同我讲过,荒岛上布有一个上古法阵,十分诡谲阴邪,是专门用来对付妖族的,而这个法阵并不属于他们部署的。后来经过调查是赤水献寻来的法阵图,以及相柳的本命精血。”

小夭十分震惊,如坠冰窟。这世间,只有自己拥有相柳月圆之夜的本命精血。她转过脸来,诧异的看着相柳,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相柳。相柳眼神晦暗不明,小夭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给了相柳半身灵血去救涂山璟,而涂山璟居然用来对付相柳。

小夭颤抖着声音问高辛王:“就算我体内流着相柳的本命精血,也曾给过相柳我的灵血去救涂山璟,可毕竟已经太过于不纯,那……涂山璟又如何利用这稀薄的精血去对付相柳呢?”

“那样阴邪的法阵,喋血而生,哪里需要多么精纯的本命精血呢?哪怕稀薄到只有一点点,便足矣对付相柳这样强大的妖族。”高辛王语气如冰冷的刀剑,声声刺进了小夭的耳朵,扎入了她的胸口。

“好一个智计无双,算无遗策的涂山璟!”小夭冷笑,她暗骂自己识人不清啊!曾经,他的示弱,他的伪装,那样滴水不漏,如今想想他那宽容及善良的外衣显得尤为讽刺。“难怪父王您说那位涂山家的狐狸心眼多。我一直还以为冤枉了他。追踪术、幻障之术、篡改梦境……还有什么?”

相柳问:“你既然知道他的追踪术之厉害,为何没有随身携带你防追踪的神器呢?”

“我……因为是来父王这里,我的行李包括防追踪的神器、狌狌镜等都在轩辕城的府邸。”

相柳若有所思,而后淡淡的说:“小夭,你也不必心急,我会来帮你的!”

第十六章、魂梦与君同

当夜,相柳带小夭回到轩辕城中的府邸内,让小夭躺在床榻,相柳则趴在她的身上,十指相扣,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为她注入灵力后,小夭沉沉睡去。

梦里,小夭在轩辕城离戎氏的地下赌场里,带着狗头面具,肆无忌惮的赢了一把又一把,这时她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过,小夭追了上去,摘下他的面具,是黑发的相柳,小夭得意洋洋。

男子转身离去,小夭跟在后面,转过街巷后,却看到歌舞坊中,他怀中揽着一身姿窈窕曼妙的女子,腰肢细软,酥胸半敞,正在温言软语的同相柳说些什么,相柳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耳畔低喃,露出一个轻佻的笑意。小夭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开的声音,尖锐的碎片如刀刃一般深深的扎进了胸口,痛的难以抑制。

这时,她听到耳畔传来相柳的声音,“小夭,我在这里。”

小夭转头,看到了一袭白衣白发的相柳,小夭的心仿佛漏了一拍,缓缓将手附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在和自己一起跳动。

“相柳,真的是你!”小夭惊喜万分,“那刚刚那个是……?”

“小夭,这里是你的梦境,不要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眼见不一定为实,要用心感受,对吗?”小夭想起来曾经相柳对自己说的话。

“不错!”相柳看着小夭的眼睛,给予她力量。

小夭再次转回身看向那个锦衣华服与相柳有着同样面孔的男子,此时此刻,他正怀中抱着婀娜窈窕的舞姬,女子媚眼如丝,声音娇柔撩人心弦,纤纤细指拿起一颗葡萄,用樱桃小口含着喂给“相柳”。

“用心感受……”小夭再次意会,而后抬眸,却看到那哪里是什么“相柳”,男子慢慢闪现成为一只狐狸:毛茸茸的耳朵,妩媚的狐狸眼睛,那狐狸竟然有着和人一般无二的表情,瘦小的爪子搭在怀中的粉面骷髅身上,身后还有着九条如白骨鞭一般的尾巴。小夭骇然,眼前这一幕太诡异惊悚了!

“不要害怕,这是你的梦境!小夭,你是这梦里的主宰者,只要你意志坚定,不被眼前幻像所迷,一定可以克服战胜这一切!”相柳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夭幻出了银色的小弓,对着狐狸的心脏一箭射了过去,狐狸竟然再次幻化成为了相柳,雪白的衣襟上,殷红的血如怒放的桃花一般氤氲开。

他对小夭说:“小夭,你真的要杀我吗?别忘了,我叫九命相柳,想杀我一定要多射几箭!射的准一点!朝着这里!”说罢,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笑的恣意洒脱。

“不!不!我做不到!不要……”小夭心痛如万支箭矢插入,痛的直不起身子,手中的弓箭颓然收回,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这是她永远的噩梦,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一刻。

幻化成“相柳”的狐狸趁机跑了。相柳顾暇不及,赶紧俯身抱着小夭,小夭此时此刻的心痛,她的不忍,相柳又怎会不知,“小夭,不要怕,那是梦境,不是现实!梦境里会窥破你最害怕之事,放大你的恐惧,你要勇敢去面对你的心魔,否则我们都会被困死在你的梦里!”

“你也会被困死在梦境之中吗?”小夭泪眼婆娑的问。

“是的!这些梦境用的是你的血液编织,威力更甚,只有你能够破除幻梦。我强行闯入,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出去,我们将会一起困死其中。”

“我不要!不要让你和我一起死!如果那样,我宁愿舍弃自己也要救你出去!”

“小夭!不许胡说!”相柳制止了她。

“放心吧,我们会一起出去的!”自己好歹是前玉山王母之徒,如今灵力修为在大荒内虽不算数一数二却也不弱,怎么能甘心让相柳陪着自己一起被困死在这里?

相柳,从前是你守护我,如今,也轮到我守护你一次了。我不畏死,但更愿与你同活!我定会打败心魔,同你一起走出幻梦的。

小夭掏出匕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弓箭。忽然,眼前景象变幻不定,小夭感觉到了自己置身于一个海岛之上,海岛如梦似幻,仿佛世外仙境,桃花千里灼灼盛放,桃林之内掩映着一座小木屋。

这时,小夭听到相柳的声音响起,“进去看看。”

小夭警惕的走进了木屋,屋内的布局和自己之前在海岛木屋里的布局如出一辙,陈设简单却颇为整洁舒适。桌上还放着自己整理了一半的行李:自己的灵草灵药、贝壳灯、狌狌镜、衣物首饰等,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扶桑木大肚笑娃娃。

“不对,这里是梦境,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个大肚笑娃娃我已经破开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小夭拿起大肚笑娃娃问道。

相柳却缓缓拿起了狌狌镜,小夭惆怅不已,“相柳!狌狌镜尤在,可惜了我那些最珍贵的回忆,再也找不回来了。”

相柳默不作语,手掌轻轻拂过狌狌镜,却发现,镜中居然出现了小夭与涂山璟亲密欢好的画面,小夭衣衫半露,涂山璟的吻落在小夭的肩头,而后,揽着她的腰,欺身趴在了她的身上……

相柳额间青筋暴起,猩红的妖瞳骤然亮起,透着血腥的杀气凛凛,怒不可遏,狌狌镜直接被摔在地上。

“相柳,这不是真实的!就像这个大肚笑娃娃,我已经托阿獙和烈阳破开了,取出来了里面的冰晶球,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至于狌狌镜里记录的也不是真的!我从来都没有同涂山璟亲密过,我们从大婚到和离从未圆房,这梦境里面的不是真实的,你要相信我……”

相柳眼神冷冽的仿佛欲择人而噬,一把抓过小夭的脖子,狠狠的掐了上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相柳……你要……相……信我……”小夭被相柳提起,面部青紫,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比起脖子上令人窒息的疼痛,心上的疼痛却如千针刺体,初遇时鞭笞的疼痛、梅林刺杀时的疼痛,甚至每个月圆之夜时的心痛,都不及此时此刻的疼痛那般更令人无法忍受。相柳居然不信任自己,他从未如此对待过自己,就连重伤之下都不忍伤害自己。可如今,他竟然怀疑自己至此……甚至想着,如果未能得到你的信任,就这样死在你手里也好,小夭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夭感受到了胸腔内急促的心跳声,那几近扭曲的心痛渐渐被心脏的跳动所取代,她感受到另一颗心在牵引着她鼓励着她,是相柳!自己与相柳心意相通,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心性?自己对他的爱意他又怎会不知?相柳重伤之下尚且不会伤害自己,眼前要置自己于死地之人怎会是相柳?

小夭握紧手中匕首,用心感受……忽然睁开双眼,刀刃向上划向“相柳”掐着自己的手腕。“相柳”变回九尾狐倏地放开了小夭,另一只爪子紧紧握着受伤的爪子。小夭摔在地上,二话不说,上前,用匕首刺进了九尾狐狸的心口,九尾狐元气大伤。它幻化出的九条白骨尾巴诡异的在身后舞动,其中一根如钢枪一般的尾尖飞去,刺向了木屋前那一抹雪白的身影。

“不!”就在同一时刻,小夭的匕首夹带金属的风声,呼啸着向狐尾砍去,狐尾应声而断,九尾狐发出痛苦的哀嚎。

“相柳!你没事吧!”小夭焦急而关切的问。

“差一点死在九尾狐手里的人是你吧!”相柳语气不善,冷冷的问“刚才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以为是你,沉溺在你不信任我的悲痛中。”

相柳冷冷的说:“究竟是我不信任你?还是你不信任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容易被挑唆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在意你的看法,我怕你多想,我怕你介怀,更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从此留下难以弥补的隔阂。”小夭慌忙解释。

相柳冷哼了一声。“相柳,小心!”语声未落,一条九尾狐的白骨尾巴呼啸着冲相柳挥舞而来,相柳身姿轻盈如流风回雪,直接躲过,与剩余几条尾巴招架相迎。

小夭提起匕首,愤然跃起冲向九尾狐的白骨尾巴,默契的配合着相柳,手起刃落间,又一条白骨尾生生砍断。幻梦之中,灵力受制于此,但一想到相柳,小夭只有一个念头,相柳,不可以有事!

小夭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毅力,她一定要保护相柳,手中匕首翻飞,身影矫健,一刀一刀砍断了九尾狐的剩余六条尾巴,只余最后一根。小夭喘着气,定了定心神,与相柳并肩立于九尾狐前。在二人的对峙下,九尾狐落荒而逃。

第十七章、同心自相知

此时此刻,青丘,涂山氏密室之中。涂山璟手持一枚毛茸茸的狐狸形傀儡,傀儡额头和心口各有一枚猩红的指印。正是那一日小夭同他签的合离书所幻化而成的。随着狐狸尾巴根根砍断,涂山璟的元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口鲜血喷在了手中的傀儡之上。

小夭,你真的能为了那个人伤我至此吗?一直以来,我步步为营,算计人心,只为了能够得到心中想要之人,得到你!你善良,你心软,对我有着怜悯之情,那是任何世家大族小姐都没有的独特闪光点,不同于她们的虚伪造作,你是仅仅因为我而待我好的。如果做叶十七能够陪在你身边一点一点走进你的心,我愿意。

可为什么?你的眼里多了一个九命相柳?他身为刀头舔血的魔头,初识就对你用刑鞭笞,你却依旧愿意毫不犹豫的跟他走,那脖间吻痕嫣红刺目,一次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

你因为我的临阵退缩而同我置气,可你不知,若暴露身份,又怎能护你?我虽然委屈,却也欣喜你这样在乎我,若无期望,又怎会失望?我同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可看着相柳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你,我嫉妒,我恼火。所幸,他不止一次伤你,既然如此,那我就成为疗愈你的良药。他强势,我便示弱,他主动,我便以退为进,他冰冷孤傲,我便温柔体贴,他喜怒无常,我便情绪稳定。让你永远都有依赖感。

随着我身份被揭开,我便顺水推舟,既然如此,涂山璟可以给你更多,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至于我那未婚妻,想解决她的办法很多,我不介意慢慢下来再处理。你帮相柳要药,帮颛顼要冰晶,我都可以依你。凡我所有,你皆可拿取,我若没有,我帮你去寻。只要你还需要我,你便不会离开我。

我从山洞中找到你时,你浑身是伤,嘴里还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他伤你至此,你竟然还如此惦记于他?好吧,那便绝了你这个念想,我动用了幻梦之术,编织梦境放大了他对你的伤害。这“醉生梦死”的障术,只需施用一次便可以让灵力低微的你通过梦境,逐渐改变清醒意识下对他的感情。这只是第一步。

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你打算离开,庆幸,颛顼派人来捉你回去,你还是要来求我帮忙。我完全可以带你逃走,但想到,若我真为你受伤,你只会更加心软怜惜,不惜以身作饵。

我伪装的如此奋不顾身,大公无私了,你竟然还要丢下我,那么你就不要怪我,让你丢不下我。幽暗的龙骨狱中,是最好的时机,不经意间,我对你用了狐族独有的魅惑之术“移花接木”,利用你的心软怜惜,让你同意了十五年之约,这是第二步。

大智若愚,大奸似真,就这样,我又怎会不知你对我付出的是虚情假意呢?但哪怕虚情假意,日久年深也会掺了真的吧!

你恢复王姬身份后,我便更加无法舍弃涂山璟这个身份,颛顼需要我,而你要帮助颛顼,大王姬的身边不需要叶十七,那我便做涂山璟好了。

可没想到,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防风邶,防风家的这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她妹妹想借我家族权势,那个庶子还想抢我的人?做梦!我又延缓了退婚计划,退了婚又怎样?你让防风邶入了你的眼,赌场外,我分明从你的眸子里看到了动情的瞬间,我已经肯定了他就是相柳。

每每看到,你因为我那个未婚妻而心生不舒服,我就觉得自己不退婚是明智的选择,暂时留着防风意映增加你的危机感,反而更能留住你的心。

好啊,相柳,他竟以防风邶的身份公然同小夭一起单独出去,还朝我丢出箭矢。带着小夭买弓箭,还让我为他付钱?再这样下去,我便再也无法走进小夭的心了。好在,防风邶的软肋是什么我尚且不知,相柳的软肋我却拿捏的死死的,我故意散出些粮草讯息,又暗助五王以死卫截杀便足矣拖住相柳。相柳与小夭有情人蛊又如何?离间你们的感情更加易如反掌。

相柳,你在喋血的黑夜里厮杀,我在木樨园中用魅惑之术引诱小夭,怎么样?这滋味儿不好受吧!尽管此时此刻她对我不过是怜惜,但这足矣刺透你的心。你当初同小夭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时今日?

梅林刺杀后,我知道相柳一定会赶来救小夭,我只需要做出舍身忘我殉情的样子,做那个同小夭生死相依之人,又怎能走不进她的心呢?只要小夭回来,我自然无恙。至于相柳,我毋需担心,明面上似是支持颛顼,只需暗地里助五王在清水镇搞几次小动作搅乱局势,以涂山氏的暗卫,神农义军伤亡惨重,相柳也是死里逃生,他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管小夭呢?果然不再传授小夭箭术。而且,就算他再有心,又以何种立场同小夭相守呢?我借离戎昶之口将我的意思传达,你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

但我也明白了小夭深爱相柳,从此,我不求小夭一颗心,只求她的人。一个交易一箭三雕,坏了她和丰隆的婚约,绝了相柳同她相守的身份,毁了她的名声,逼迫她重新回到我身边。至于,我哥哥和防风意映那点破事儿,交给小夭去解决,一段感情中付出越多的人越难以割舍。很好,她不惜自毁名声帮我,先有防风邶深情抢婚,后又离间兄弟促使手足相残,这名声一旦传出,纵然你身份高贵,我看除我之外,世家公子谁还愿意娶你?这便是把小夭留在我身边的第三步。

从此,我与小夭之间,除了颛顼,再无旁人,我也顺利与她定亲,求婚时我故意对她明褒暗贬,这世上可只有我愿意娶你了,你如何离开我?可她借编纂医书拖延婚期,那好,正好让我实施第四步,离间小夭和颛顼,从此,让他们再无可能,从此,除却我身边再无归处。颛顼勾结涂山篌要置我于死地,一来我放出意映,光明正大的除去涂山篌;二来假借水遁脱逃,小夭饱尝失去的滋味才懂得珍惜;三来小夭再也不可能原谅颛顼。而我自有保命手段,未曾想相柳为了小夭竟然会来救我,只为能让我与小夭相伴,很好!能得到相柳的本命精血,除去他更加易如反掌。

待我归来,我的苦肉计已经生效,小夭对我倍感愧欠怜惜。甚至,她曾同颛顼决裂,与相柳再不复相见。相柳再次默默救回小夭,为她解了情蛊,抹除狌狌镜中回忆,将我所想做之事一一做尽。我假意宽宏大度,用伪善的外衣博取小夭同情信任,顺利同她完婚。

只差最后一步,彻底解决相柳让一切变为永远的秘密,借刀杀人,而颛顼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小夭最信任的亲人杀了她最爱的人,小夭如何能留在此处?从此我便可以带小夭远走高飞。

我悄悄用了些手段,给赤水献提供了相柳的本命精血和专门对付妖族的法阵,一旦启动,相柳便是阵眼的活靶子,再无生还可能。万箭穿心,谁让你的一颗心中装着小夭?你可知,射向你的箭矢,是你最爱的小夭体内流淌的精血啊!

小夭想去海边,我还不知,她想去寻相柳战死的荒岛?我带着她兜兜转转的避过那座岛屿,一路上带着她散心,只要能同她成婚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得到她的身子还不是早晚的事?至于梦里的那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入她的梦!

可是,小夭,每逢月圆之夜,你便心痛如绞,是你戒不掉相思之情还是戒不掉情人蛊呢?既然你梦里梦见他,我便能继续破坏梦境。可你要离我而去,我万万不能允许,下个月圆之夜,不论何种手段,我务必趁你最脆弱的时候永远得到你。

人算不如天算,未曾想,才一个月,等来的却是你的一纸和离书,你还同我讲,你与相柳有了夫妻之实?我怎会相信!我又怎会甘心!

我隐忍四百多年苦苦寻觅小夭,寻遍大荒也不见踪影,只能派眼线死死盯着清水镇。直到那一日,小夭带着相柳一同归来。相柳失忆这倒是给我提供了思路,他可以失忆小夭就不可以吗?

小夭心意更决,可我又何尝不是?她的灵力今非昔比,我的幻梦之术也对她无可奈何。天赐良机,我趁相柳不在,假借送和离书要来了小夭的指尖心头血,不论如何,我也要彻底离间他们,将相柳困死在小夭的幻梦中,而后我自有办法救她。

小夭,就算让你永失记忆也要得到你!

………

“相柳!就算你得到了小夭的心,和她的人,又能如何?她终究是我的妻,我是同她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之人!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她是我的……”而后是一阵狰狞恐怖的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是狐族迷音障术!”相柳赶紧捂住了小夭的耳朵,而后用蛊虫传递讯息,“幻梦已被破坏,用心感受出口,我们才能出去!”

小夭闭眼,用神识探索出口,而后抱着相柳躺在了木屋的床榻之上。忽然,眼前一切幻像消失,小夭从睡梦中醒来,她和相柳依旧在轩辕城的府邸内,相柳正趴在小夭身上,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二人十指交握。

“我们出来了?”小夭语气中带着尽是劫后余生的惊诧。

将近五百年,小夭终于挣脱了束缚,走出了那个无形的精神枷锁、禁锢她的牢笼,如获新生一般。

“不出来跟你困在里面醉生梦死?”相柳嘲弄小夭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屑。

“那幻梦中难辨真假,又深谙人性,最会利用人心弱点,谁又能料?”小夭反驳说。

“所以,我是你的弱点?”相柳耐人寻味的问道。

“这世上,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一直被我深藏在心底坚硬壳子下最柔软的地方,我最害怕你不信任我,最害怕失去你,最害怕你受伤,最害怕你生气,最害怕你再也不理我。他能利用我,恰恰是因为我有弱点可利用。”小夭说着说着,声音里开始带了些抽噎的颤抖。

相柳就这样静静的听着。

小夭顿了顿,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可知,自你海底三十七年后推开我,自你抢婚过后,那无数个没有你陪伴的日日夜夜里,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吗?我夜夜睡不好,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里沉浸在那些被篡改后支离破碎又充满苦痛的梦里,却只因为梦里有你而甘之如饴。一面要忍受着终将失去你的巨大痛苦,一面要忍受你推开我后没有你相伴的漫长思念……你只怪我守不好自己的心,害你饱尝心痛折磨,骂我愚蠢。可你怎知,若无那些幻梦,若无那个温柔的笼子帮我暂时隔绝痛苦,我真的生不如死……我宁愿和你相恋奔赴一场两情相悦的感情,也不愿忍受这些,可回应的的只有你冷言冷语的拒绝和推开,把一次次付出伪装成交易。我退缩了,甚至不敢相信你对我的心意,呜呜呜……”小夭越哭越委屈,那些年苦涩的思念和心如刀割的疼痛仿佛就在眼前,她也曾想过,哪怕和相柳有过短暂的相守,只要有他陪伴一程,死也情愿。她不是没有主动过,可是相柳一次又一次的推开自己却也加剧了这些苦痛……

往日的伤疤被再次揭起,小夭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好似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扭碎一般。相柳感受到了,她的痛他从来感同身受。

小夭的唇被相柳的吻生生压了下去,为她止住悲声,相柳轻怜密爱的亲吻着她的泪珠,仿佛要将她这些年的苦痛也一并吞下,直到小夭的啜泣声渐渐得以停歇。他们紧紧拥吻想将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唇齿相依,二人香津浓滑的舌尖相互缠绕婆娑,犹如一对相慕的恋人难舍难分。情人蛊如流萤自胸口点点飘起,两人的心脏一唱一和的跳动着。

自恢复记忆后,相柳不会忘却曾经这片柔软也被另一个男子深深的索取过,他不愿去想,却不由得去想。方才涂山璟的话他自然不信,小夭的身心是独属于他的,曾与他神魂相交,心意互通,彼此默契了解,又怎会不知?如果真的因此怀疑小夭,才是对她,对他们感情最大的亵渎。海底那三十七年里,每次以舌尖血喂小夭时,他也只想着为了救回小夭,只要小夭还活着,哪怕片刻的拥有,亦知足。

方才听到小夭的一番哭诉后,却也理解了这么多年来她饱尝思念和苦痛的煎熬,只能通过蛊虫默默感知、承受,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解蛊。但他也低估了小夭对自己的感情,当初只想着让小夭长痛不如短痛,他却忘了,这样对她来说有多残酷,远胜于剜心之痛。

醋意、怜惜、心疼、悔恨、那些年他同样的相思之痛……所有错综复杂的情绪一并涌入心头。相柳再也按耐不住这些悸动的情绪如藤蔓般恣意生长,他知道只有一件事能斩断这些情绪,就是去回应小夭,去要她,去给予她,疯狂的占据着她。

相柳微微喘着气,手伸向了小夭的裙带,扯落了衣襟。小夭望着相柳如炬的星眸燃烧着灼热的烈焰,感受到了来着相柳深深的欲念,却也放软了身子乖顺的配合着他,将自己化作如水般温柔缱绻。闭上双眼,任由相柳疯狂掠夺着自己最隐秘、最敏感、最诚实的角落,献祭般的昭示给他:我的心是你的,爱是你的,我的身体永远独属于你。

相柳用心感受到了,那心底丝丝的酸楚皆化作满腔汹涌澎湃的爱意,如浪花涌动激荡在小夭的体内,洪波涌起渐渐攀上浪潮巅峰,最后,化作阵阵酥软的颤栗席卷至四肢百骸。那销魂蚀骨般的醉意使得二人的灵魂共鸣共振,天地之间,仅余彼此……

第十八章、一往而情深

直至次日天光渐晓,小夭浑身酸软力不可支的折服于相柳身下。“相柳……大人……”声音带了几分喑哑和低喘,听起来像恋人娇羞的呢喃,又似乞饶的低语一般。相柳平复着喘息声和急促的心跳,用牙齿轻咬过她娇艳欲滴的红肿唇瓣后,方才心满意足的纵饶了她。

小夭面上潮红未退,倚在相柳怀里。相柳的手指轻轻抚摸玩弄着小夭的锁骨,又往下抚摸,小夭耐不住,想到曾经二人在山洞疗伤时,相柳曾经也是这样撩拨自己,一把抓住了相柳的手,嬉皮笑脸的说:“相柳大人天姿国色,小的倒不是不愿意服侍大人,只是……小的今日实在是……还请大人饶过。”

想到初遇时油嘴滑舌的玟小六,相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是你当初撩拨我的时候啦?”

小夭感觉自己面颊耳朵都烧的灼热通红,羞怯的说:“反正我已经是大人您的人了,大人您随时可以临幸。”最后几个字却是声如蚊蚋。

相柳笑了,拥住小夭,俯下头贴着她的白皙的脖子轻轻吸吮,怜惜间带着亲昵的舔弄。小夭感到一阵凉酥酥的麻痒顺着脖子渗透入骨髓,充满挑逗和诱惑的轻吻中又透着奇异的快感。

须臾,一朵绯红的桃花吻痕落在小夭脖间,相柳餍足的欣赏着小夭迷蒙娇羞的神情,露出了玩味的笑意。“那留着下次享用?”

小夭羞涩难当,原来,相柳卸下那副隐忍克制的躯壳后,是这样一个风流不羁的灵魂,防风邶从来不是他的一个身份,那是一个最为真实的他。小夭低头,却再也不敢看相柳。

小夭梳整好后,相柳为小夭买来了新出炉的酥饼和肉汤,静静看着小夭大快朵颐,在旁陪着她不疾不徐的吃着。

而后,相柳从小夭的行李中取出防追踪的神器,叮嘱小夭:“以后一定要随身携带。”他心里有种隐隐的直觉,涂山璟不会轻易放手。

小夭点头应允,“那天我只是大意了,如今识得涂山璟的真面目,自然倍加留神。你放心吧!”

相柳问:“我看你如今狌狌镜也不随身携带了?”

“还说呢!你毁去了我狌狌镜里的回忆,再也找不回来了。你要赔我!那是我最宝贵的记忆!”小夭嘟着嘴抱怨。

相柳抚着狌狌镜若有所思,“你若喜欢,回头有好玩儿的回忆你再重新记录。望日我们的大婚,你也可以用狌狌镜记下!”

“好啊好啊!这个最值得记录和回忆了,我觉得非常不错!”小夭拍手叫好。

“那我回去安排一下。”相柳收起狌狌镜,淡淡的说。

尽管一夜未睡,小夭却是精神倍增,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告知高辛王自己已破解幻梦,如何英勇的砍掉九尾狐的八根尾巴。高辛王和相柳都是一脸宠溺和自豪的看着小夭,终于再次见到从前那个生机盎然的她。

是夜,小夭依偎在相柳的怀里,睡的前所未有的酣沉,甚至比曾经在大海贝里那一次睡的还要香甜。临醒来时,梦到相柳带她自在遨游于无尽大海,小夭调皮的让相柳为她渡气,她与相柳的唇温柔的触碰,皆是辗转的深情……

小夭呓语:“相柳……”然后笑了,笑着笑着把自己笑醒了。小夭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相柳正在看着她,唇角眉梢皆是温柔的笑意。小夭甜蜜的说:“我刚刚梦到你了。”

相柳说:“我听到了。”

“之前,我只有在你的大海贝里那一次才睡的踏实。后来,我在瀛洲岛得了一盏紫玉海贝灯,之后的每一夜里,我只有听着海贝灯合拢的声音才能入睡,就好像我在海底那三十七年里,你每晚回家了一般。”

相柳心中隐隐酸楚,那盏灯,他在玉山是见过的,此时正放在小夭的行李之中。曾经小夭的每个难眠之夜,他都可以通过蛊虫感知到,他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梦,难以安睡呢?

“不过,有相柳大人这盛世美颜在,拥你入怀我定是舍不得合拢明珠灯的。”小夭又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做一张玳瑁榻么?我们可以在那张大海贝里也放几盏明珠灯,再装饰上风铃,随着贝壳合拢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好不好?”

“好,这想法不错。”相柳温和的笑着。曾经那只大海贝是被他亲手所毁。此次他从鬼方氏回来后,记忆全失。他踏浪而立,面对茫茫大海,只觉得天地浩渺无际,而自己的心莫名空了一块,唯余寂寥。也是那日,他在深海遨游,见到了一只雪白的海贝怪,感到似曾相识,仿佛曾经自己也拥有这样一枚,便将其猎捕。恢复记忆后,他才知道,原来那是他和小夭的贝壳家,他们唯一的家。

两日后,颛顼的赐婚诏书发下,仲秋之月,望日,鬼方族九位长老之一的鬼方隗繇迎娶西陵氏大小姐,圣谕上加盖着三位帝王的印鉴,也算古往今来的一大奇观。

鬼方氏派人送上丰厚的聘礼,绵延数十里的红妆,送聘礼的马车从轵邑城的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随着仪仗所过之处,点点嫣红的桃花瓣散落,就连道路两旁也都系满无数红色绸带,鬼方氏的暗卫带着面具护送,路旁是颛顼派来的卫兵在维持秩序。惹的轵邑城的民众纷纷前来观望,人潮涌动,比肩接踵,就为了看一眼这四大氏族中最神秘的鬼方氏长老聘礼是何等壮观。

一时间,茶肆酒坊、街头巷尾众说纷纭,这位身世奇特,命运多舛的西陵小姐已经是第三次嫁人了。四大氏族中的三个都与她订过鸳盟,还曾被防风氏二公子所抢亲。有说西陵小姐命犯桃花,以致情路坎坷;也有的说西陵小姐身份尊贵,故而各世家争相联姻拉拢;还有的说西陵小姐仙姿佚貌,绝代风华,被世家公子倾慕……

小夭则满不在乎,还把阿念和熙儿接来轩辕城。阿念一见面就忍不住问小夭怎么就在短短月余内拿下了相柳,以及相柳的记忆怎么恢复的。弄的小夭有些不好意思,相柳在旁似笑非笑。

熙儿过来问小夭:“阿娘,娘亲说你要成婚了,要嫁给白衣叔叔对吗?”

小夭暗笑,“那不是白衣叔叔,也是你阿爹啊!”

熙儿上前抱住相柳的腿,天真的说道:“阿爹,你和阿娘成婚后,一定要对阿娘好!很好很好……”

稚嫩的声音逗的阿念和小夭笑出了声,相柳也略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如今看着这样一个粉糯糯正抱着自己的孩童,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犊子之情。相柳清俊的眉眼化开,摸了摸熙儿的头。

下午,阿念在院子里幻化荷花,哄着熙儿玩耍。相柳在一旁提笔认真书写着每一张婚帖请柬,字迹清晰隽秀,虽说,鬼方氏已向全天下送出婚礼请帖,但最亲近的几位朋友皆由相柳亲自写请帖邀请,小夭在旁为相柳研磨,根据名单一一核对。而玉山的请柬,则由小夭亲自派青鸟送达。

熙儿跑过来问道:“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阿娘大婚,为什么不邀我前去呢?”

阿念噗嗤一下子笑了,招呼熙儿过来,耐心的同他解释:“你看,你阿娘和你阿爹还没有大婚呢,若是让在座宾客看到,你阿娘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孩子,背地里会说你阿娘不好的!”

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有时,小夭练习箭术的时候,熙儿也会在一旁羡慕的鼓掌称赞:“阿娘好棒!”

“我的箭术啊,可是大荒第一高手,也就是你阿爹教我的!你阿爹可比你阿娘厉害多了!”小夭自豪的说道。

熙儿赶紧去扎进相柳怀里撒娇,“好阿爹,你也教教我射箭好不好?”

相柳温和的笑了,转脸却略带严肃的问小夭:“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学习箭术呢?他还不适合!”

“有你这大荒第一的师父在,自然名师出高徒!”小夭不吝夸赞,赶紧溜须,“熙儿,你若拜得这样的好师父,这辈子的箭术定能超群绝伦!”

熙儿赶紧倒地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还请师父授我箭术!”

相柳抿着唇,认真的说道:“你若真想学,我可要考察你一二,以三个月为限,若你能掌握射箭入门技巧,我便正式授你箭术。若你偷懒耍乖,我只当没你这个徒弟,懂了吗?”

熙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我先传授你些箭术基本功。”相柳淡淡的说。

“谢谢师父!”熙儿起身,真的如同徒弟聆听师父教学一般,在相柳身旁站定听教。

相柳伸手幻化出一张小的弓箭,正适合熙儿现在的身高。而后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幻出一个稻草人,“就拿它做靶子吧。”

相柳蹲下身,引着熙儿的身形,调整他细微处的姿势,“不错,有点样子。身法当正直,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你的力量还小,最好采用四指拉弓。大拇指自然弯曲指向掌心,食指靠在颌下面,弓弦对正鼻、嘴、下颌……”

熙儿悟性很好,第三支箭矢就已经能比较接近靶子了。

相柳在熙儿身后,引导着熙儿的动作,“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小夭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想起了曾经相柳传授自己射箭的时光,依稀间自己梦中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又觉得将来成婚后,相柳也定会是一个好父亲。还好,还好,如今再也不用担心是幻梦了,因为这一切真实的美好就在眼前。

秋高气和,日暖风恬的午后,相柳在处理同鬼方氏的一些函件,确认婚仪筹备的进程。熙儿引弓搭箭,练习箭术。小夭在一旁调制花露,她之前调制过一种名为“梦”的花露,那是她依照相柳的气息调制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遥远又亲近,犹如仲夏夜的绚烂星空。

她如今得相柳在身侧,又用花露调制了一种香气“海天月”,似海浪般纯澈清新,冷冽宏阔,又似满月般清辉泼洒,余香悠长。还有一种名为“夭采”的香,似桃花带雨含露,含羞欲放。想到那一夜在海底,小夭带了几分羞赧的笑了,却正与相柳玩味的目光对上。

相柳揶揄小夭:“调制香露还这样不专注?”

小夭赶紧转移话题,邀相柳为她品评花露,相柳耐心的帮她嗅过,做了略微调整。经他调制过后,“海天月”的气息多了些许冰封香裹般的余调,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似冰雪消融后的清冽空灵;“夭采”的香气更妙,少了几分恬静自怜的幽苦桃香,多了分彻骨怡人清雅,持久而弥香,回味悠长。

岁月静好,红尘无忧。

距离大婚还有三日,按照规矩,新人在这期间内不能见面,相柳也该回到鬼侯城做婚仪前最后的准备了。小夭依依不舍的望着相柳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策着白雕翩然远去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天际。感慨着,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悠悠的时光能快些,再快些。

小月顶,章莪殿

当小夭进入到章莪宫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园内奇花异草竟在仲秋之月嫣然盛放,芍药、栀子、玉兰、紫茉莉、牡丹、玉桂……姹紫嫣红开遍,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颛顼走来,站在小夭身侧,“回来啦?”

小夭欣喜的转身,“哥哥!这都是是你着人装点的?”

颛顼温和的笑着说:“进去看看。”而后拉着小夭的手走了进去。

章莪殿布置的富丽堂皇又充满喜庆的氛围,火红轻盈的鲛绡云纱似天边的赤色朝霞一般,悬挂着盏盏明珠琉璃宫灯做缀,廊下、门前、亭中、桥头……挂在不同的地方,就连章莪殿的水面都映衬的火红如霞一般。正殿两侧,是木灵高手布阵,似是要将四季花木移植而来,所过之处繁花锦簇次第而放,脚下像是踏着火红的花海一般。

只见殿内装饰一新,红色的水晶珠帘迤逦倾泻,水晶帘落,纱幔垂曳,桌上燃着龙凤火红花烛,摆着各色糕点、时鲜水果。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百花气息,芬芳悠长。各种水晶灯镶嵌着珍珠和宝石,映着五色霞辉,光彩照人。

颛顼问:“喜欢吗?”

小夭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喜欢!哥哥,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要嫁人了,如愿以偿,真的很欢喜!”

“哥哥只希望你开心快乐!”颛顼看着小夭的眸子,真挚的说。若不能拥你入怀,那我便放手成全你所爱。小夭,我放在心底深藏视如珍宝的小夭,哥哥只希望你永远这样笑靥如花。

章莪宫后,密林深处,红云如火的凤凰树下,一个能坐两人的秋千架,静静等着它的主人。

小夭和颛顼两人并肩坐在秋千架上,看着漫天乱红,簌簌而落,随着风势,红雨淅淅沥沥,时有时无。秋千架高高荡起,小夭裙裾飞扬,心内有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也有着现世安稳的幸福甜蜜,还有着即将嫁予挚爱之人的喜悦和满足。

“小夭,你幸福吗?”颛顼问她。

小夭指了指天上,“哥哥,你看就要满月了,想到这个望日,我就要嫁给自己此生挚爱,我真的好幸福!能够有你的成全和祝福,我更幸福!哥哥,谢谢你!”

颛顼带着分酸涩,却也释然的笑了,眼中是发自内心的祝福。那哥哥此生便守护好这天下,海晏河清,集天下权势倾尽余生守护你幸福一世。

第十九章、恩爱双心结

仲秋之月,几望日,章莪殿

虽说章莪宫也有服侍的老妪,但鬼方氏还是专门派来了老妪为小夭梳头上妆,据说是鬼方氏的“全福老人”,凡嫁娶女子皆是由她亲自梳妆,取多子多孙夫妻恩爱幸福美满之意。

只见老妪一面梳头,一面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恩爱乐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共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齐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而后,耐心的重复婚仪的每一个环节,以及要注意的事项。

中间颛顼跑来看了她一眼,安慰她别紧张,自己虽然不能跟着一同去送嫁,但婚仪之上一定会去,至于轩辕王年事已高、高辛王身份不便,由自己代为出面。

小夭明白,自古王不见王,这种情况下又是当着全大荒氏族,轩辕王和父王不能前来固然遗憾,但好在相柳会以狌狌镜记录,有机会可以让他们再次观看。

望日,熹微的曙光破晓,送亲队伍的云辇落到了鬼侯城,还未下云辇,便听到宾客喧闹声此起彼伏。众人看到送亲的队伍到来,纷纷起身。

小夭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履轻盈迈出云辇。一头华丽的珠翠,璎珞垂旒,珠光宝辉,映衬的面容十分干净,淡扫娥眉眼含春,肌肤胜雪如温玉,柔光若腻,樱唇点了绛红的胭脂,娇艳若滴,腮边两缕轻盈的发丝随风拂面,似轻云出岫,一双剪水秋瞳慧黠灵动,带着些许出嫁的喜悦和羞涩,一袭火红嫁衣迤逦拖地,腰肢袅娜不盈一握,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鬼侯城前,铺了大片火红的地毯,相柳一袭红衣,红衣上绣着金色云纹,站在云辇前。这是小夭第一次见到相柳一身红衣,映衬的面如满月,愈发俊美,眉眼中的冰霜寒意尽褪,正温和的看着小夭。

相柳从侍女手中接过小夭的手,握着她玲珑小巧的手掌,虽然曾经他不止一次握着小夭的手指导她箭术,而此刻,他感受到小夭的掌心有了些许汗意。

小夭感受到胸腔内有另一颗心脏和着她的心跳频率一起跳动,是相柳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小夭心下一暖,紧紧回握住了相柳的手。

二人携手并肩走过的每一步便有一朵赤金花朵绽放,比牡丹更显雍容,比莲花更显圣洁,长裙迤逦,也都沾染了花瓣清怡的香气。老妪同她讲过,这九层赤金莲被鬼方一族奉为圣花,取富贵天成,多子多福之意。

随着两人的步伐,礼官唱和着祝辞:

“鸣凤锵锵,夭桃灼灼;

鸾凤和鸣,兰菊庭芳;

燕侣双俦,佳偶天成;

赤绳系足,终身之盟;

螽斯衍庆,如鼓琴瑟。”

众宾客见到鬼方长老隗繇俊美无俦,五官精致不可方物,皮肤白皙如脂如玉,头戴金冠,一袭墨发如流云倾泻,气质端庄宛如天人。再看西陵小姐姿容清逸绝尘,艳如桃李含春露,娇似海棠卧秋水。二人比肩而行真是珠联璧合,姿容登对,郎才女貌。

有人低声议论:“我看这位神秘的鬼方长老倒与数百年前的防风邶有几分神似。”也有人说:“兴许西陵小姐对防风公子旧情难忘,见这鬼方长老容貌相似,便互许鸳盟了吧!”还有人说,“慎言!那防风家的庶子怎比得上鬼方长老地位尊贵,至于长相,有道是自古佳人慕俏郎,或许这西陵小姐就钟爱此类俊俏郎君吧!”顾及到鬼方氏的地位,又是四世家中第一个公开支持当今陛下的,也便无人敢再议。

相柳和小夭的在鬼侯城的正厅内举行婚礼,正厅内被布置的庄重典雅又不失喜庆。在正厅观礼的皆是鬼方氏的挚友亲朋,正中而坐的是鬼方氏族长、颛顼以及高辛氏王后。

小夭心头一喜,阿念也来了?

此时,礼官正在唱名记录礼单,一个个名满大荒内的名字,一份份贵重稀罕的贺礼,凸显着这场婚礼的尊贵显赫。

“王后高辛氏:归墟水灵九十九斛,鲛绡云纱九十九匹、稀世灵药四十八箱……”

“玉山王母:蟠桃酒九十九坛、玉山玉髓九十九瓶,玉山琼浆九十九瓶……”

“青丘涂山氏:东海明珠九十九斛,北极冰晶风铃九十九串……”

众人都不禁看了涂山族长一眼,婚礼前来的是涂山氏现任族长涂山瑱,毕竟今日成婚的西陵小姐乃是他曾经的继母。一些资历颇长的人知晓,四百多年前赤水氏大婚,涂山氏便是以此礼相贺,不知今时今日涂山氏再送贺礼,个中滋味如何。

小夭表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暗自腹诽:“又来了……”

相柳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夭,用蛊虫传递给她讯息:“这次,他可没雇我来抢婚。”

小夭不甘示弱,也用蛊虫回复道:“放心,除你之外,这世上无人能将我从婚礼上抢走!”

待到礼单唱和完毕,悠扬悦耳的钟磬声响起时,礼官高声唱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小夭心下略带紧张,同相柳一起叩拜天地。

“二拜尊长!”

由于相柳身为鬼方氏长老,并无父母,今日来送亲观礼的人是小夭的哥哥颛顼和阿念,二人便以半礼拜过正座的三位。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正厅外传来,打断了婚礼,“小夭,不要嫁给他!”

众人惊诧不已,纷纷向亭外看去,正是涂山氏前任族长、西陵小姐的前夫:涂山璟。这历史重演的一幕惹的众人纷纷低语,有人说这前任夫婿来抢婚,真乃千古奇闻;也有的人经历过四百多年前那场婚礼的,小声议论起来,今日的新郎鬼方隗繇竟然与曾经抢婚的防风邶长的有几分神似,不知今日这婚仪又会有何风波。

鬼方氏灵力高手、颛顼带来的暗卫纷纷上前拦住涂山璟,涂山璟身边也带了暗卫,局势剑拔弩张。

小夭并未搭理他,相柳对礼官使了个眼色,礼官继续唱和:“夫妻对拜!”

小夭转身与相柳对面而立,郑重对拜。她望着相柳清俊的面孔,这便是自己一生要嫁之人,任谁都无法阻止。

礼官高声宣布,“礼成!”

“小夭!等一下!”

观礼众人这才看清,见昔日的青丘公子涂山璟,如今一袭天青色衣衫,头发皆白,瘦骨嶙峋,透着病态的苍白。

相柳不怒而自威,盯着涂山璟,“青丘公子,今日贵客皆在,若你前来贺喜便从旁落座,若你另有目的,也莫要欺我鬼方氏无人!”

“小夭是我的妻,与我拜堂成亲,今日,青丘涂山璟前来接吾妻。她继任王母之时我都拦得,今日如何拦不得?”涂山璟运了灵力,字字掷地有声。

颛顼起身说道:“吾妹西陵氏大小姐已于四百三十七年前便同你和离,亲手送上和离书,青丘公子也曾送来和离书。你二人早已斩断前缘,各自婚嫁自由,涂山氏历来最重礼数,怎会不晓?还望你不要铸成大错!”

涂山璟夷然不惧,顺手一挥,旁边记录婚仪的狌狌镜上浮现出记忆,“这便是我与吾妻同房之时所记录,小夭身为我的妻子,今日我便要将其带走!”

众人看去,只见狌狌镜开始回放它所记录的回忆:涂山璟揽着一女子亲热,女子衣襟半敞,露出如白玉一般的香肩,却不见脸。有些保守的中原氏族老者不禁唏嘘,扭过脸去不忍直视。却听闻有人惊呼:“这不是西陵小姐!”

众人看去,只见那女子面容姣好,却透着一股妩媚妖娆之姿,与西陵小姐不能说长相有相似之处,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二人。纷纷唏嘘,原来是青丘公子记录的与其他女子欢好的情形,不由得对涂山璟多了分鄙夷。

“这便是青丘公子涂山璟与一狐妖欢好的证据!西陵小姐婚前便有所察觉,不堪受此大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暗自隐忍。婚后一直克之以礼,偷偷以狌狌镜做记录,证据确凿后便提出和离,青丘公子不依,此事硬是拖了三个多月,最后才在陛下的施压下解除婚约,对外为保全青丘公子颜面才未有声张!”相柳用了灵力,声音穿透了厅内厅外,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涂山璟不择手段要毁小夭清誉,那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在天下众人面前毁了他的名誉也不算冤枉了他。

颛顼回看了一眼相柳,他知涂山璟鬼蜮伎俩颇多,却未料到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如何。但为了小夭声誉,如此也好。

此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骇人听闻,但面对狌狌镜所记录的捉奸在床这一幕,便是铁证如山,也不由得不信。没曾想看似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青丘公子、前任涂山氏族长竟然是如此背信弃义之辈,感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涂山璟恼羞成怒:“九命相柳!你伪造狌狌镜回忆嫁祸于我,还想在此装什么鬼方隗繇?你就是四百多年前死而复生的神农义军军师相柳!”

颛顼面色不虞沉声道:“哦?青丘公子这是在质疑我轩辕大军阵前作假?还是在质疑蓐收将军对战神农义军谎报大捷,冒领军功?涂山氏是何居心!难道是想分裂大荒,动摇我轩辕国本嘛?”

在座众人惶惶不安,纷纷行礼:“陛下息怒!”

鬼方氏灵力高手和暗卫上前同涂山璟带来的暗卫搏杀。颛顼的暗卫毕竟出身军队,个个皆是大荒内数一数二的灵力高手,很快,涂山氏的暗卫一一倒下。

小夭强压怒意,用灵力将声音送出:“涂山璟,你收手吧!不要因为你自己处于深渊,就要拉每一个人进入深渊!”

涂山璟前番重伤未愈,本就灵力不支,依旧苦苦支撑,很快便在暗卫的击杀中倒下。侍卫上前抬走,并清扫现场尸身和血迹。

小夭百感交集,她亦曾对涂山璟心软怜惜,但前番能够做到亲自斩断他元神的八根狐尾,使他元气大伤,已是恩怨两清,连最后一丝怜惜也没有了,只希望此生再无瓜葛。今日涂山璟先是辱自己清誉,后是要在全大荒众人面前揭露相柳身份,已经是触了她的底线。望着涂山璟被抬走,小夭闭眼,深吸一口气,涂山璟,希望你好自为之,否则天下之大再难容你。

相柳握了握小夭的手,用蛊虫传递给小夭:“你是我的,今日是你我婚礼,莫要再想着旁人!”

“相柳,我是你的妻子,永生永世只愿嫁予你一人,身心皆唯你所有,要想也只会想你!”小夭驱策蛊虫回应着相柳。

相柳感应到了,唇瓣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这时,鬼方氏族长隗翊站起身来,对着众位宾客说道:“前任涂山氏族长,毁我鬼方长老隗繇名誉,诬陷其为神农军师相柳,我鬼方氏必得讨个说法,还请陛下做主!”

颛顼说:“神农义军虽然与轩辕立场不同,但共工将军及义军将士也是战场上令人敬重的对手,他们一生戎马倥偬,忠勇刚毅,这种忠诚无畏令人敬佩。如今大荒一统,不论轩辕、神农还是高辛,天下本为一家。涂山氏居心叵测,意图分裂我大荒,又妖言惑众,使得今日一对新人受辱,我定当严惩不贷!涂山族长,你有何话可说?”

涂山瑱站起身来说道:“家父……家父……近来身子不适,头脑有些不清,还望陛下见谅。”他深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终,虽然对这个曾经的继母也深怨之,但面对涂山一族兴衰祸福,他作为族长需谨言慎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颛顼冷哼了一声。人群中不知哪个氏族中人轻声嘀咕了一声:“无风不起浪,谁知真相如何。”便被旁边一人捂住了嘴,低声呵斥。

相柳坦然说道:“既然有人怀疑隗繇的身份,如此不难,验明正身即可!”

人群中议论纷纷。“什么?验明正身?”又有人问:“这还能验?怎么个验法?”

鬼方族长隗翊微微笑了笑,“诸位,这有何难?东望山有神兽獬豸 [4] ,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我鬼方氏有一至宝,乃是以獬豸精魂锻造而成的獬豸镜,不论是神是妖,一探便知!”

而后,便由鬼方氏弟子将獬豸镜搬至正厅。鬼方族长解释说:“众所周知,九命相柳乃是海底九头妖,而我鬼方氏一族为血统纯正的神族,若隗繇便是相柳,在这獬豸镜下便会显露其妖身!”

小夭暗自紧张,相柳以妖丹重新孕育化形,自然难脱妖族本质,如何能过得了这獬豸镜呢?这时,她感知到相柳平稳的心跳声安抚她,蛊虫传来讯息:“放心吧,没事的!”

相柳神态自若,走至镜前,只见镜中神识仍是一袭喜服的神族形象,并未显现异常。

众人方才相信,也感叹堂堂青丘公子竟在大荒众人面前,诬言构陷鬼方氏长老为魔头九命相柳,着实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真相大白,再无人敢议。

鬼方隗翊平静而坦然的说:“如今鬼方隗繇已验明正身,自然可证其清白。”

颛顼目光扫视全场,惊得在场众人瑟瑟发抖,而后如金玉般的声音传遍大厅内外:“我身为一国之君,自即位起,便主张大荒众生平等,人族、神族亦或是妖族并不重要,所有种族皆是天下子民,都有权利平等地选择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今后大荒内三族和平相处,再无歧视和倾轧。”最后一句振聋发聩,仿佛带有回音一般。

所有人再次起身行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是因为他们有着这样一位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的天下之主。

颛顼挥手,示意众人免礼。而后冲鬼方族长微微颔首,鬼方族长会意,朗声说道:“今日之事,本不该搅扰诸位兴致,酒席宴已备好,还请入席慢用。”

毕竟是出身各大世家子弟,众人很快调整了情绪,在欢乐的鼓乐声中互道“请”字,纷纷入席开宴。

而阿念、颛顼、獙君、烈阳、逍遥、鬼方氏族长及长老等人则移至专门的宴厅入席,侍者和侍女开始上酒菜。

小夭长出了一口气,今日之事总算平息。她抬眼望向相柳,心中暗自祈祷,愿今日之后再无风波。相柳拉着小夭的手,走向宴厅,因为在座的皆为至亲好友,小夭也不忸怩,与相柳大大方方依次敬酒。

为颛顼敬酒时,小夭有点紧张,相柳神色自若,淡然如水,颛顼也若无其事。

颛顼端起酒杯:“好生待我妹妹小夭,若今后欺她负她,我必然举天下之力,也要将你绑缚至小夭面前任她处置。”

“哥哥!”小夭欲阻拦却见颛顼眼神严肃,将小夭的话挡了回去。

“陛下放心,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永不会有那一日!若有半分对不住小夭,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

小夭气恼,“说什么浑话?”

相柳双眸宛如星辰,温柔而深情的看着小夭。

“女大外向,哥哥是帮你说话!”颛顼不满道。

“是,我的好哥哥,这一杯酒,我和我夫君一同敬你!”而后一扬脖,与相柳默契的一齐先干为敬。颛顼也将酒饮尽,真诚的祝福道:“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小夭愣愣地看着颛顼,她能听出,颛顼是真心实意祝福她和相柳。

颛顼温和地说:“只有你安好,我的天下才会有意义。”

“所以,我这天下最好的哥哥,你也要安好!”小夭俏皮的说。

相柳微笑着说:“谢陛下!”

小夭和相柳并肩走到逍遥面前,相柳为逍遥斟满酒,行礼敬酒,“还未谢过前辈前番襄救之恩,那时我也是有感知的,小夭在极北之地命悬一线,还好前辈及时赶来。繇镂骨铭肌,铭感五内。”

小夭也深行一礼,“逍遥前辈,谢谢你之前在极北之地救我回来,也助我夫君在北冥疗养孕育,若无你,便没有我们的今日,也谢谢你今日能来参与我们的婚仪!”

“不过小事一桩,能看到你今日大婚,我想你爹娘一定非常开心!”逍遥接受了二人的行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是烈阳和獙君,相柳同小夭一起为二人敬酒。

相柳翩翩行礼:“獙君、烈阳,这杯酒敬二位,谢过之前几次三番相助,也感谢你们能来参加我和小夭的婚仪。”

小夭真挚的说:“阿獙、烈阳,你们就放心吧!”

獙君饮完酒,微笑着对小夭说:“你长大了,你娘和你爹对你现在一定非常满意,看到你开心幸福,他们也会很欣慰。”烈阳并不在意,大大咧咧接受了小夭和相柳的敬酒。

二人走到阿念身旁,阿念赶忙起身,打趣的说:“我的好姐姐,你跟姐夫今日的这杯敬酒我是吃定了,不知你又打算怎么谢我呀?”

“是是是,阿念,我的好妹妹,我是该好好谢谢你,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都在酒里了!”小夭也调皮的说,而后斟了酒,与相柳一起给阿念敬酒。

阿念也斟了一杯酒,敬给小夭和相柳,“当年之事,我也可以坦然地说,我不负所托,皆已做到。只希望今后皆为坦途,祝姐姐、姐夫情敦鹣鲽,永结鸾俦!”

小夭并未多想,只当是那九株回魂草一事。相柳见小夭神色如常这才知晓,直到今日阿念也未透露当年自己托她以带血咒的海贝救小夭一事,深知阿念是个重信守诺的好姑娘,同小夭一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相柳将鬼方氏的几位长老介绍给小夭,小夭与相柳一一敬过酒后,在喜娘的搀扶下回到了洞房。相柳则留在此处继续招待宾朋。

第二十章、烛辉锦绣帏

是夜,一轮满月清辉如水,似是给芝兰园内镀了一层银霜,映着洞房内的火红灯烛光影交错,处处透着喜悦的氛围。屋内张灯结彩,一对火红的花烛上金龙盘踞凤凰翱翔,无不彰显着华贵喜庆之感。

红罗软帐内,小夭坐在喜塌上,璎珞垂旒,将娇俏的容颜半遮半掩,手里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却扇。旁边服侍的喜娘安抚小夭说:“已经着人去请新郎了,新娘子莫要心急呀!”

小夭笑靥凝羞,微微颔首。另一位喜娘细心的为小夭整理发髻和垂旒,理平衣角褶皱,叮嘱一会儿新郎前来一定要持好却扇,说着要进行的仪程,倒显得比小夭还要紧张三分。

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喜娘赶紧让小夭做好准备,二人分立两旁。相柳挑帘而入,只见他一袭红袍,墨色长发被金冠高高挽起,烛光下衬的五官面容俊美异常,剑眉之下一双星目含情,仿佛给那不似人间的仙姿中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喜娘恭谨的行礼,而后唱和:“请新郎坐帐。”

相柳并肩坐在小夭身侧,挽起她的手。另一个喜娘将一朵九层赤金莲的花瓣片片摘下,散落在小夭和相柳身上。一面说着吉祥话:“花结莲子,子孙昌盛。瓜瓞延绵,尔昌尔织!”

喜娘又唱和道:“请新娘却扇。”

相柳从小夭手中接过云罗团扇,递给一旁的喜娘,而后将小夭的垂旒分拨至耳后,露出她姣好的面容。喜娘则将二人腰带上飘逸的红绫系在一起,继续说:“赤绳永系,喜结连理,鸿雁相贺,共载鸳谱。”

喜娘再次唱和:“请新郎新娘行合卺礼。”

喜娘端过两杯酒,相柳端起一杯递给小夭,自己端起另一杯,说道:“月圆花好,良缘永缔。”

小夭说:“愿得君心,缘定三生。”而后与相柳交杯而饮。

喜娘宣布:“礼成!”两位喜娘上前祝辞,“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而后行礼退下。

小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庄重繁琐而不失吉庆喜悦的礼节,让她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嫁人了。感慨的说:“原来这便是鬼方氏的婚俗,都说高辛王族最重礼仪,没想到这鬼方族也不遑多让。”

“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全大荒最盛大的婚仪,自然不能含糊。至于以后,你不喜欢的这些礼节仪程,统统可以不必在意。”而后,相柳细心的为小夭摘下凤冠,一一解下鬓发间的钗饰珠翠,“这发饰沉重,你若不喜,日后按照自己从前的风格梳妆即可。”

小夭的一颗心彻底放下,她在相柳面前,永远可以自在的做最真实的自己。

她抚摸着相柳的垂下的发丝,看着相柳喜服上的云纹,方才发现,除了九层赤金莲和云纹的花样,还有几朵丝线绣制的暗纹像百合的花,蓝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正是从前相柳带自己去转移蛊虫,在海底所遇到那种美丽妖艳的“花”。

见小夭把弄着相柳肩头的绣纹,相柳解释道:“我吩咐他们缝制婚服的时候,一定要用这个图纹,因为,这是我们种下情人蛊后,曾一起把玩过的海葵花。”

小夭惊喜,相柳竟然这样细心,“我很喜欢,有机会我们还要一起去海底看这海葵花!”

相柳噙着丝笑说:“不怕它们再咬你吗?”

“有你在,它们不敢!”小夭憧憬的说:“我还要用狌狌镜记录下来,算你赔我的!”

“好,只要你喜欢。”

小夭只顾兴致盎然的说话,却未注意到,相柳已经一件一件的将自己大红的婚服脱下,转瞬间只剩了里衣。“相柳……你……”小夭脸颊绯红,而后被相柳揽入怀间,深情的吻上了她欲滴的朱唇。

这个吻温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小夭感到唇齿间的气息被相柳掠夺一空,忘记了刚刚在说什么,唯余脑海间一片空灵,色授魂与般的配合着相柳。

许久,相柳才微微喘着气放开了小夭的唇瓣,“怎么,忘记今晚的正事了么?”

小夭面色酡红,羞颜可掬。眼看相柳火红色婚服尽褪,红罗软帐缓缓落下,花烛交映衬托出旖旎春情,情人蛊的荧光星星点点围绕着二人。小夭双眼紧闭,感到自己被束进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相柳,她被吻的浑身发麻,腹部涌出阵阵蠢蠢欲动的热浪,就连相柳的轻抚也带了撩人的醉意,炙热的缠绵很快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洞房外,月色侵袭,萦袅婀娜的柳丝随风轻拂,散落柔情。洞房内,罗帐隐绰,一朵春雨海棠含苞待放,任君采撷爱怜,柔弱不堪的花蕊似是耐受不住风雨裹挟,含羞带醉,连同花枝簌簌颤栗。风过花飞,旋舞九天,却是如此空灵美妙,远甚于最烈的美酒,醉人心田、沁人骨髓、摄人心魄。莺啼燕啭,浅吟低唱,是这世间最缠绵的乐动。每一次律动都拨弄着二人的心弦,同痴同醉,同感同受。

这一夜,小夭不知多少次随同相柳一起飘飖起舞,又不知多少次似星辉划落自空中散落绽裂。只为今日这一刻良宵,将近五百年的坎坷之路再苦再难也值得了。心中无尽的温情蜜爱化作延绵春水,融入相柳的身体,将他那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情。他的相柳,永远属于她了,往后余生,眼前人、枕边人、心上人。

直到月影西沉,二人才沉沉睡去。次日天明,小夭慵懒醒来,多年来勤修不缀的自律习惯使得她并不贪睡。望着相柳的睡颜,心中暗叹,这妖孽生的简直太完美了,难怪能让自己一眼沦陷。

相柳也已醒来,贪恋的感受着小夭注视欣赏自己的目光。就在小夭刚要伸手抚摸相柳的眉稍时,相柳一把抓住了小夭的手,“醒了?”

“你……没睡?”小夭赶忙问。

相柳回给他一个深情脉脉的又略带挑逗笑。

小夭感慨,此时这一头墨发的他,那双桃花眼看起来简直比防风邶还要温情,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看的小夭带了分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问:“我们,不需要去拜见什么人么?”

“不需要!”相柳回答,“以后,在这鬼侯城内,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不必在意他人想法,也无人敢过问。”

小夭愕然,她知道相柳一贯是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但还是觉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相柳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道:“不过,婚后三日的回门礼,可以依照习俗,我同你一道回去,去拜见一下你父王和你外爷他们。”

“真哒?”小夭欢心雀跃,“那太好了!”

相柳说:“我在鬼侯城外的临漳置了一所宅院,若你觉得城内住的不自在,我们可以搬过去住。临漳和邺都城内,也有很多好玩的去处,到时我带你前去。”

“好啊好啊!都依你的!”小夭非常开心,忽然觉得自己婚后的生活似乎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反而因为有了相柳的陪伴而会变得更加充实多彩。

三日后

小夭同相柳驱乘玄鸟前往小月顶。坐骑上,小夭疑惑的问相柳,“那日婚仪,毛球醉倒,怎么这几日都没见他?”

提到毛球,相柳眼神如春水消融,打趣的说:“婚仪后就又随左耳回了清水镇。”

小夭好笑,“左耳?他惜言如金,虽说这些年跟着苗莆改进了不少,但毛球那性子真耐得住?”

相柳似笑非笑,“你说能为了什么?”

“不会是为了绒团吧!左耳的那只玄鸟坐骑!”小夭啧啧叹息,“真是鸟大不中留,这么快就见色忘义,把你这个主人晾在一旁了?”

相柳语气平淡的说,“他不跟着我也好,神农山内,有不少人认得他,若再跟着我的确也太扎眼了。何况之前涂山璟那一闹,定然有不少人关注我的动向。”

“也是,毛球既已修成人形,他也该有自己的归处,若真能与绒团修成正果,也是一段不错的姻缘。哈哈哈,让我想起来了麻子那时也是这样,三天两头的往春桃家里跑。”思及往事,小夭忍不住大笑。

相柳笑容带了分古怪,笑看着小夭。小夭这才意识到,“哦,对了,你刚刚说,会有很多人关注你的动向,你的身份安全吗?还有那一日,你是如何做到通过獬豸镜,让世人认为你就是神族的呢?”

相柳顿了顿,似是诧异,而后缓缓道来:“早在婚仪前一日,我便料到涂山璟会有所动向,为以防万一,我同鬼方族长商议,当着全天下人以獬豸镜验明正身。一则,我本就与你神魂相交,我们神识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你一样我也是半神半妖。二则,獬豸镜更多的是可辨正邪忠奸,不论是神是妖,只要心怀坦荡又有何惧?不过就是提前以精血同獬豸镜相认,让獬豸镜辨认我神族神识的那部分即可。”

小夭连连点头,“还好你思虑周全,都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的不应该是有人前来抢婚吗?”

“这世间任何人也不能将我从你身边抢走!”小夭方才意识到,原来相柳刚刚是故意提及涂山璟,想要看自己的反应。不过细细回想来,在相柳身旁,除非相柳提及,她仿佛从没有主动想起过旁人。后来,面对相柳一次次的推开,为了拿话气他才会故意提起涂山璟刺激相柳。相反,不在相柳身边时,不论眼前相伴之人是谁,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相柳。

小夭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相柳,你是不是吃醋了?”

相柳别过脸硬邦邦的说:“没有!”

小夭笑了,看着相柳微微发红的耳垂,得意洋洋。柔软的唇瓣直接噙在相柳的耳垂之上,轻轻吮吸,相柳略带吃惊却并未躲过。小夭牵起相柳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相柳,一直以来,真正进入到我心底深处的唯你一人,这五百多年来从未反噬的情人蛊便是最好的证明!”

感受着两颗心同一频率的跳动,叫嚣着汹涌澎湃的爱意,相柳心满意足,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年来,小夭对他的感情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担心,虽然小夭亲自斩断狐尾,与涂山璟恩怨两清,但涂山璟那般大闹婚礼,若真因小夭而殒命,只怕小夭终身心里都会介怀记挂。此次回来,相柳也是相与颛顼商议,无论如何,涂山璟不能在此时丧命。

相柳也紧握住了小夭的手,“这蛊是你种的,反正你若要难受折腾自己,可莫要连累我!”

“不敢不敢!相柳大人放心,我绝对不自己折腾自己!但若别的方面连累你,我可就保证不了!”小夭一双灵动的眼眸慧黠的笑着。

“偷窥交尾?还是让赌场中人暴打一顿,然后扔出去?”相柳戏谑的调侃小夭。

小夭咯咯的笑着,“难道我就不能惹点更大的麻烦,等着你来摆平么?”

“好,我等着!不过,我摆不摆平可不一定哦,说不定直接把你丢出去!”相柳的语气里含着笑意,活脱脱就是那个无赖的防风邶。

“那你舍得吗?”小夭这次终于敢直白的问出这句话。

相柳笑了,将手放在了小夭白皙的脖子后面。二人便在这样的嬉闹中回到了小月顶。

相柳将小夭抱下玄鸟,小夭拉着相柳直奔药谷,顺着溪边的小径,二人走进了一个开阔的山谷。

轩辕王刚刚给草药园翻完土,正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乘凉。

“外爷!”小夭笑吟吟的问道,“近来可好?”

“老样子,不过如今住在这药谷,每日和土地打交道,倒也是偷得浮生闲罢了。”

相柳翩翩行礼,“见过外爷。”

轩辕王上下打量着相柳,示意相柳上前,拿起小夭的手郑重交到相柳手中,“我知道,你小子对我也有些怨气,我也是个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了,没什么可在意的。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我这外孙女,既然她选择了你,我便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好生待她,莫要辜负。”轩辕王此时此刻语气里皆是一个慈爱老人对孙女的疼爱之情。

相柳亦动容,“晚辈谨记,定当竭尽所有,照顾好小夭。”

“好啊!”轩辕王老来安慰,目光慈蔼的笑了。

颛顼也闻讯赶来了药谷,小夭转头笑着唤道:“哥哥,刚要去寻你呢!”

相柳躬身行礼:“陛下。”

颛顼颔首示意相柳免礼,而后问出心中疑惑:“那日大闹婚礼之事我已着人料理解决,那狌狌镜中所记录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柳解释说:“早在轩辕城时我便察觉,狌狌镜留有有他人细微的气息,干脆借走了小夭的狌狌镜。回去后便发现狌狌镜被做了手脚,留下了涂山璟与小夭欢好的一些假的记录。而后我故意大张旗鼓的要记录婚仪,让鬼方氏内部的眼线给涂山璟传话,将计就计让涂山璟在婚仪上散布此事,又悄悄将小夭的面容换成狐妖女子,使涂山璟自取其辱。”

小夭惊诧不已,原来这背后竟是如此,涂山璟在悄无声息间给自己的狌狌镜留下了假的记录,挑拨离间她和相柳,而自己竟全然不知。

颛顼赞赏的说:“好一个将计就计,都说你是心思诡诈、谋人所不能谋,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而后补充说道:“这也需要你对小夭有绝对的信任,否则任凭再冷静理智的男子,见到那样的记录也难免心生疑窦,你却能做到理智分析筹谋,反击的这样漂亮,令人钦佩。”

相柳不经意的笑了笑。他与小夭之间岂是能轻易挑唆的?

小夭疑惑的问:“狌狌镜里记录的也可作假?”

相柳嗤笑了一声,“这有何难?营造个幻境便可实现。至于修改已经记录的内容,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小夭怅然,比起这更让她心寒的是人心难测。

颛顼拍了拍小夭的肩膀安抚她,而后对相柳说:“涂山璟已被软禁青丘。他所说之言只当是疯话。至于你的身份,且不说已当着天下人澄清,只要有我在,无人敢非议,你自可放心。”如今,相柳的身份关乎到小夭的安危,颛顼自然明白。

“谢陛下。”相柳诚恳的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无论如何,还请陛下留他一命。”相柳淡淡的说。

“哦?这是小夭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颛顼问道。

相柳说:“他若因此丧命,只怕小夭心中会不自在。”

小夭心头一暖,她曾经绝不相信一个对世人狠辣的人,只会对她例外。时至今日她才知晓,原来,自己真的是相柳心中唯一的例外。

颛顼笑了,“曾经我也无比恨他,却不仅是因为他抢走了小夭,更是因为他几次三番伤害、利用小夭,也辜负了小夭对他另眼相待,所以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他这样对待你和小夭,你还是愿意留他一命吗?”

“唯有小夭内心安宁才能真正的终生幸福。我不希望小夭带着对他的愧疚度过余生。”

这个道理,颛顼不是不明白,却也感慨,相柳为了小夭思虑周全,甚至做到这种地步,对于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却没再回相柳的话,而是面向小夭,“小夭,你长大了,哥哥相信你这次选男人的眼光。”

“那是当然!”小夭惊喜万分,这是哥哥发自内心认可相柳了?

轩辕王在一旁也是倍感欣慰的笑着。

而后,相柳带着小夭来到了轩辕城外的打铁铺子,高辛王见到二人前来,示意他们落座。然后问道,“婚仪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轩辕城传的沸沸扬扬,那只小狐狸竟然来抢亲?”

小夭伶牙俐齿,将婚仪之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高辛王。

高辛王连连摇头叹息,心中滋味难辨。脑海里回忆起那个温文尔雅的身影,从前只知他智计无双,有帝王之才,如今想想怪不得颛顼当年容不下他。

而小夭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高辛王知道,小夭这次嫁对了人,找到了能够让她一生幸福快乐的如意郎君。他抚摸着左手小指上的白骨指环,感慨颇多,阿珩,我们的女儿不仅长大了,而且真正成熟了。她善良却有锋芒,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但懂得保护自己,她清醒独立,会坚定内心的选择并为之付出努力。如今她还有了一个灵魂相契,懂她爱她能够保护她之人,你可以放心了。

番外一、执子手偕老

十五年后,轩辕城,打铁铺子

熙儿正在挽弓搭箭,只见一道银色的箭矢“嗖”的一声划过,直射远处一个稻草人心脏位置。而后转过脸来问身后俊美的白衣男子,“阿爹,我的箭术如何?”

“尚可。”白衣男子虽是如此说,嘴角却噙着满意的笑。而后,他伸手摘下一片叶子,往空中一弹,叶子变成了一只翠鸟,在他的灵气驱使下,翠鸟快如闪电,飞入了云霄。

“我用了三成灵力。”

熙儿会意,又抽出一支箭矢,凝心静气,搭箭引弓,拉弦射出。嗖一声,箭飞出,翠鸟从天空落下。

“不错!”白衣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坐着的俊雅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相柳,有你传授,熙儿的箭术一日千里,我看不多久,就要赶上他阿娘了。”

“父王赞誉,也是熙儿天赋不错,又肯于苦练。”相柳笑容淡雅温和。

“父王,你也太偏心了,我的箭术也是相柳传授,如今勤修苦练,自然不差!”小夭不满的说道。

“你呀,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高辛王好笑的调侃小夭。

“阿娘也厉害,阿爹更厉害!将来弟弟隗灼若学习箭术,一定也一样的出类拔萃!”熙儿一碗水平端,惹的众人齐声而笑。

夸耀完三人后,熙儿又去抱着高辛王撒娇,“外爷,你之前答应过我,有朝一日箭术有所进步,送我一张新的弓箭。如今我的箭术可用得上外爷亲手打造的新弓箭?”

高辛王捏了捏熙儿的鼻子,“你呀,这就惦记上你的新弓箭了?”

相柳笑道:“现在熙儿的箭术的确需要配一把更好的弓箭了。”

高辛王从屋内取出一个檀盒,递给熙儿,“来试试如何?”

熙儿非常开心,接过弓箭,是一张银色的弓箭,熙儿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抽出一支箭矢试用了一下。他缓缓拉开了弓,慢慢感受配合着弓箭的力道,箭矢“嗖”的划着一道银光飞出,正中靶心。

“谢谢外爷送我的弓箭,非常适合!我很喜欢!”熙儿欢欣鼓舞。

隗灼羡慕的说:“哥哥好棒!我也想学习箭术,将来跟哥哥一样厉害!”

相柳温和的说:“你还小,力量不够,所以你要尽快长大,将来你也可以!”

“好,一言为定,将来我也要让爹爹亲手教我学习箭术!”隗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慧黠可爱。相柳盯着他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熙儿继续在院中练习箭术。相柳牵着小夭的手慢慢走出了院子,隗灼跟在身后,“爹爹,娘亲,我们一会儿去吃什么?”

相柳说:“城西拐角,新开了一家卤肉铺子,飘香十里,味道不错,我们一起去尝一下。”

“好啊好啊!”隗灼欢呼雀跃。

来到卤肉铺子,相柳点了一份卤肉,三份饼子。小夭甫一尝到荤腥忽然有些油腻不适,直接跑出来铺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相柳跟在身后追出来,紧张的问:“小夭,你怎么啦?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小夭面上带了分羞,轻捶了一下相柳,“你说怎么啦?”

相柳恍然,“小夭,你不会是又……”心中狂喜万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尽是柔情,“我们,我们又有孩子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上个月,这个月我一开始还没感觉有何不适,就是最近几天觉得身子发懒,没什么胃口。”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带你舟车劳顿的来了轩辕城。”相柳高兴之余有点隐隐的担忧自责。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忘记了我可是专门调理妇人不孕不育的,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小夭略带娇嗔的说道。

隗灼偷偷藏在后面,他继承了相柳和小夭的体质,自幼耳力目力极好,“爹爹,我要有弟弟妹妹了么?”

相柳语气里透着笑意,“是啊,你也要当哥哥了!”

“太好了!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隗灼非常开心。

相柳匆匆回了铺子结账,而后带小夭回到了轩辕城府邸。小夭见是回府的方向,问相柳:“那我们吃什么?”

“我亲自给你做!”相柳眉目舒展而笑。

“好!我最喜欢爹爹烧的菜了。”隗灼乖巧的说。

不多时,相柳已将饭菜做好,隗灼拿来碗筷,将菜端上餐桌。小夭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都是她最爱吃的菜,荤素搭配,清淡得胃,还炖了浓郁鲜香的汤,看的人食指大动。

“之前你怀灼儿的时候,也是胃口不济,吃一些清淡的菜肴会好一些。”相柳细心的将菜叶最脆嫩的部分夹给小夭,又夹了鱼腹上最鲜美的一块,细心的将小刺挑去放到小夭的碗中,“还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鲈鱼,也是酸甜开胃,你多吃些。”

“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小夭问。

“不是一直如此么?”相柳眼神中带了些宠溺。

“娘亲,你说会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隗灼问道。

小夭摸着他的头问:“你想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我想要小妹妹。”隗灼天真的回答。

“你呢?”小夭问相柳,“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只要是你的。”相柳笑着说,“不过,若是个女儿,一定跟你一样漂亮!”

小夭甜甜的笑了,觉得碗里的糖醋鱼味道更鲜香可口了。

一百二十年后,临漳,留香园

院中一簇簇桃花盛放,千姿百态炫如胭脂,远远看去,似是将天边云霞裁剪而来。

小夭手里提个白玉盏,一边哼着歌,一边将朵朵花苞摘下,手指轻抚处,片片桃花似蝴蝶翩翩而落,美的不似人间。

“相柳,你看我都采了这么多桃花了,可够你酿酒?”小夭转头问身后之人。

相柳望着花面交相映的这一情形,仿佛酒还未酿,人先醉了。“你再多采点,今年多酿一些!”

“只要不碰上偷酒贼呀,这酒是肯定管够的!”小夭笑吟吟的打趣说,而后继续转身采桃花。

相柳低头抿唇一笑,小夭口中的偷酒贼可不少,毛球算一个,他那个徒弟熙儿和隗灼也算其中。

“娘亲,我来帮你!”只见一个身着白衣,容颜俊美,清丽脱尘的女子落落大方的走过来,举止优雅的帮着小夭采摘桃花。

相柳问:“隗蓁[zhēn],今日箭术练习的如何了?”

“爹爹放心,定当不辱师门!”隗蓁略带自豪的说。

“是吗?那一会儿我可要考考你,看看你和隗灼的箭术谁更胜一筹。”

隗蓁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靥,衬托的漫天桃花都黯淡了三分,“好啊,别的方面姑且不说,箭术方面我可是不怕的。爹爹尽管考察!”

“你可莫要夸口!今日我若赢了,爹爹可要带我去夸父国的饭铺子里吃大碗饭!”隗灼走了进来。

“这有何难?”相柳不经意的笑了。

“好呀,那若是我赢了,我可是要去吃烤肉的!”隗蓁不甘示弱。

“那你们就比试一下吧!”相柳摘下几片桃花瓣幻做漫天飞鸟,灵动矫捷的冲入云霄,“我用了五成灵力,你们谁用一支箭矢射落更多的飞鸟,便算谁赢!”

话刚落音,隗蓁便幻出弓箭,说了句,“那我便当仁不让了!”而后一个箭步,手中羽箭搭在弦上,只见白裙转动,身形轻盈,羽箭仿佛一道银色的流星划过,飞鸟虽灵动,但羽箭更为诡谲精妙,整整七只飞鸟簌簌而落。隗蓁得意洋洋的看着哥哥隗灼。

隗灼无奈的说了句:“我的大小姐,您这一支箭矢,空中的飞鸟射落了半数之多,你还怎么让我射?”

“那就看哥哥你的本事喽!”隗蓁眼神明亮而清澈,仿佛散落着夜空里星辰闪耀。

隗灼摇了摇头,而后抖擞精神,取了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之上,挽弓如满月,寻找合适的时机。随后,只见银光闪现,箭矢犹如银龙呼啸飞过,在剩余的飞鸟之间灵活穿梭,所过之处飞鸟坠落,整整掉落了六只。

“罢了罢了,认赌服输!”隗灼略带自嘲的说,“妹妹的箭术精湛,我是甘拜下风!”

“你的箭术也有进益,你妹妹更占得先机,对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箭术已是同辈中的翘楚了。”相柳中肯的点评。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徒弟!不过,相柳,你可当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将来他们的箭术造诣可远在你之上。”小夭噙着笑意,心中暗想,迟早有一天你个九头妖怪也会被自己的儿女给比下去。

相柳似是看出了小夭心中所想,不在意的笑了笑,“我的箭术虽精,终究人外有人。隗灼和隗蓁若能继续坚持,勤修不缀,超过我指日可待。”

“谢谢爹爹!”隗灼似是得了天大的夸奖,相柳对他们一贯要求严格,今日难得不吝夸赞,心中自然欢喜。

隗蓁问:“爹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烤肉?”

“走吧,现在就去。”相柳挽起小夭的手,一家四人往街里走去。

铺子里,相柳点了四份烤肉和饼子。随后,熟练的切开烤肉,将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那一块嫩肉,连着烤得焦黄的皮切给小夭,而后将剩余的烤肉分给两个孩子。

隗蓁看着相柳的动作,不解的问:“爹爹,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将那块最好的烤肉切给娘亲呢?”

“你娘亲最喜欢这块肉!因为是先有的你们的娘亲,没有她何来你们?所以,凡事要以她为先。你们也要记着将来好好孝敬你们的娘亲,知道吗?”相柳认真而不失温和的对两个孩子说。

“放心吧,爹爹,您说过很多次!”隗灼和隗蓁乖巧的应着。

隗灼似是看出了妹妹的小心思,拿起刀子将另外两份烤肉上,靠近脖颈的那块嫩肉切了下来,一份夹给了小夭,懂事的说:“这是您的,要以娘亲为先!”另一份,则放到了妹妹盘中,“给你,我的大小姐,别光顾着眼馋心热了!”

“谢谢哥哥!”隗蓁笑靥盈盈,“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小夭看着一双儿女,隗灼成熟有担当,隗蓁灵动乖巧,心中如此甜蜜,觉得自己是这世最幸福的女子了吧!

夕阳西下,相柳牵着小夭的手走在回府的路上,两个孩子走在前面。小夭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喃喃的对相柳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最美满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了吧!你说,我们的孩子将来会跟我们一样幸福吗?”

相柳倒是很坦然,“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么?他们是任凭咱们想操心也操心不得的。隗灼早慧有担当,虽然少了几分磨练,但悟性颇高,鬼方族长无子,一直有心想要培养隗灼成为下一任的族长。而隗蓁表面灵动好强,却也是个有主意的,从不让自己吃亏,估计更不需要咱们操心。”

“你说的我完全认可,隗灼我倒是不担心,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担心的反而是隗蓁,我哥哥颛顼在退位前将若水族族长之位传给了她,她自幼心高气傲,只怕将来也是情路坎坷。”

相柳淡淡的笑,“不会,有你的教导,她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自己的未来。”

“你说得对,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父母该做的即可。”小夭将头靠在相柳的肩上,紧紧相依,心中竟是踏实的满足感。

番外二、九秋逢盛会

自帝喾[kù]退位,尧帝即位以来,在这位仁德开明的君主治理下,政治清明,执法公允,三百年间,大荒承平日久,中原氏族气象一新。

赤水丰隆去世后,小祝融及其妻子赤水小叶日日忧思,再无子嗣。两百多年前,小祝融取榣[yáo]山之木制琴,共成三把,名凰来、鸾来、凤来。小祝融对这三琴爱惜不已,尤以凤来为甚,时时弹奏,因思念其爱子赤水丰隆,琴音缭绕,忧伤动人,引来凤凰翱翔。凤来有灵,感念其爱子之心,渐生灵智。小祝融托请地皇女娲用牵引命魂之术,注入赤水丰隆魂魄,使此灵修成为完整生命,取名为长琴 [5]

长琴聪慧敏捷,善音律,灵力天赋颇高,性情爽朗,自幼被小祝融当做赤水和神农两族的下一任族长培养。如今,全大荒最盛大的赤水秋赛也是由长琴主持,天下氏族弟子争相参与。

当赤水氏公布,今年的秋赛定于季秋之月,上弦日,为期半月,向天下众氏族发出邀请时,小夭同相柳正坐在轵邑城的茶楼听书。

“这赤水秋赛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不知今年又会是哪个氏族夺魁。”小夭抿了一口茶,不经意的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相柳淡淡的笑了笑,“你若想去,今年,可以带着隗灼和隗蓁一起前去历练一下。”

小夭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有此意,他二人继承了我爹五灵兼具的体质和你的一身本命精血,又得烈阳和逍遥亲自教导,曾在北冥灵气充裕之地修炼几十年,灵力大涨。却也不知以他们今时今日的灵力,在大荒之中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相柳说:“这有何难?我回去安排一下。灵力修为是一方面,真正对敌之时技巧、招式、阵法、经验等都是取胜的关键,这种赛事让他们参与一下也好。”

季秋之月,朔日

小夭、相柳一家四口乘船前往赤水,一路上也不着急,几人游山玩水,赏心乐事,游水烤鱼,品酒赏花,倒也悠闲自在,好不惬意。

临近赤水时,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码头,附近停泊了很多船只。各世家子弟的船只一眼望不到头,缓缓驶入赤湖。小夭走出船舱,看着如今的赤水城比之数百年前愈发繁华,一排排房屋楼阁错落有致,商铺店肆云集,亭台楼榭林立,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这时,相柳也走了出来,小夭转头对相柳说:“没想到,如今这赤水城竟比当年的轵邑城、轩辕城更为繁华。也不知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没?”

相柳说:“你若喜欢,我们可以前去四处转转。”

“好啊好啊!这赤水城中,你也熟悉么?”

相柳笑看着小夭,“好歹我也是在中原吃喝玩乐了数百年,虽然如今赤水城气象一新,但有哪些好去处,我可还是能找出来的。”

“在这大荒之内,可有你不熟悉的地方么?”小夭调笑着问相柳。

“或许是一种习惯吧,每到一处我都会下意识的去搜寻一下有什么好玩去处。可以从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其中的意义。”

小夭咯咯的干笑,“妖怪讲情话好冷啊。”

“那你要我讲什么?遇到你后方知,过往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我能讨好你?”相柳的语气活脱脱就是那个防风邶。

小夭好言提醒:“这里可是赤水,你就不怕你顶着这张防风邶的脸,再披着个防风邶的外衣,让人赤水氏给轰出去?”

“那他们得打得过我才行!”相柳无赖的说。

天色渐晚,船上时不时传来小夭清亮的笑声。

临近秋赛这几天,相柳带着小夭在赤水城中闲逛,将城中犄角旮旯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逛遍。隗灼和隗蓁也去与同龄的世族子弟结交,二人不骄不矜,落落大方,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与信任,也结识了好几个不错的朋友。

转眼到了赤水秋赛第一天,隗灼和隗蓁抽到了场次,只待按照出场顺序与对手对敌即可。经过了六天的激烈角逐,隗灼和隗蓁连赢十数场,顺利快进入前十甲。

第七日开始,秋赛已经开始进入决赛阶段了,越到后面越激烈精彩,小夭同相柳坐在鬼方氏位置的第一排,由于这对兄妹是鬼方一族仅有的入选到决赛之人,被寄予厚望。

这时,长琴走上前来,礼貌的同相柳和小夭行礼,“长琴见过鬼方氏长老、夫人。”

相柳挥挥手,示意长琴不必客气。长琴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子弟之风,彬彬有礼的说道:“近期秋赛,参加氏族众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长老见谅。”

相柳淡淡的说:“长琴公子不必客气。”

长琴谦逊的说:“近日来,令郎、令媛在本届秋赛中大放异彩,实属同辈中翘楚,鬼方长老教导有方,赤水氏一直有心结识,奈何并无良机。待到秋赛结束后,长琴恳请长老一家莅临赤水府小聚,不知可否赏光?”

相柳微笑着说:“诚如所愿,不敢请耳。”

“那么,赤水秋赛最后一日晚上,会在府中专门为诸位举办一个小的聚晏,长琴在府上恭候。”

相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长琴行礼告退。

长琴走后,相柳对小夭说:“他是赤水丰隆!”

小夭诧异:“传闻说,小祝融之子是以琴化灵,没想到,他竟是赤水丰隆!你是如何知晓?”

“我是集天地灵气而生,五感较常人更为敏锐,他魂魄的气息和赤水丰隆一般无二。”

小夭又补充问道,“是转世吗?”

“不算是,他是以琴化灵后,引赤水丰隆魂,以牵魂引魄之术重修为完整生命。”而后转身笑着调侃小夭,“放心,他曾经的记忆全无,不会跟你计较逃婚之事。”

小夭不甘示弱,回击说:“那也得先计较你抢婚之事。”

转眼间,赤水秋赛已到了最后两日,分别是隗蓁对战防风氏嫡子防风韧,以及隗灼对战赤水婧宁。

虽然不是最后的决赛,但临近最后,能够胜出者皆为各氏族的精英子弟,隗灼对战之人乃是当年赤水献的侄女赤水婧宁。

赤水婧宁同赤水献一般,也是修得水灵冰系,但隗灼继承了蚩尤五灵兼具的体质。以水灵布阵,在婧宁的寒冰之下以涓涓细流徐徐图之,又以土灵相克使得婧宁的灵力难以施展。

婧宁大惊,前番观战,她只当隗灼是水灵木灵双修,原来对面这位模样俊俏又略带端肃稳重的少年,竟还能同时修得土灵。

最终,隗灼凭借其精纯深厚的灵力胜过婧宁。比赛结束时,婧宁身子都软了下来,她如今在赤水氏已经是拔尖的高手了,但她深知,隗灼今日对她手下有三分留情,这并非隗灼的全部实力,其真正实力深不可测,不由得多了分敬佩。

更为精彩的是隗蓁对战防风韧,防风韧以一柄金灵长刃摆阵对敌,隗蓁以冰御敌,寒冰所过之处不仅延缓了防风韧凌厉的攻势,也化作冰刃刺向防风韧。防风韧不急不缓,发动了阵法中的金甲相御。金光和冰蓝色的光芒变幻莫测,看似防风韧占据上风,实则隗蓁悄然布下阵法,以冰为牵制,以水灵为掩饰,暗流涌动下以木灵化作藤蔓,只待时机完成最后一击。

最终,防风韧灵力不支,阵法露出了破绽,隗蓁借着破绽一面以木灵藤蔓缠绕住防风韧,一面以金灵短刀正面迎敌。防风韧的金甲在冰冻之下不堪一击,金灵刀刃在飞速逼近,却在要刺伤防风韧的最后一刻,被隗蓁自己以冰冻结。防风韧周身皆被冰凌所围困,整个赛场犹如进入了寒冬腊月。

“承让了,防风公子!”隗蓁略一欠身,宣告了此场比赛的胜利。

这一举动引得全场欢呼不已,无关输赢,无关高下,此等气度足矣令人折服。

周围严寒刺骨,小夭在台下却心潮澎湃,无比激动,自己的一对儿女双双入围决赛,仿佛明日的胜负也无关紧要了。上一次她来参加赤水秋赛,见到禺疆夺魁,也曾想着,如果她的灵力没有被散去,也许她也能享受一次全大荒为她欢呼。虽然如今她重修灵力,却也未能亲自上场,但她的一双儿女却可以实现,让全大荒的人为之喝彩。

晚上几人刚刚回到驿站,便有许多世族子弟纷纷前来寒暄,想要结识鬼方氏兄妹,小夭同相柳趁乱溜了,只留下隗灼和隗蓁留在此处同这些年轻的同辈应酬。

小夭和相柳在驿站的雅间坐着品茶。小夭看着外面两兄妹自如的同那些世家子弟客套,转头对相柳说:“他们这性子倒是跟我不同,我可是最不耐烦这些交际应酬的了。”

“年轻人多多结识一下也好,此番前来本就是想让他们多历练,顺便结识一些同辈的。”相柳不经意的说。

“是啊,原本只是想让他们来尝试一下,却不想他们兄妹双双进入决赛,这可是赤水秋赛举办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不知此举是否太过张扬?”小夭望着相柳的眉眼问。

相柳的眼神透过雅间隔窗,望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日后他们要行走于大荒之内,光有家族权势可仗是不够的,还要有自保之力,要能审时度势,也能让人心生敬服。我想日后,这大荒之内,再无人敢前去招惹他们了吧!”

次日,比赛照常进行。只是这最后一日,赛场之内人山人海,若不是鬼方氏族内专门给小夭和相柳留了位置,根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二人前来,发现鬼方氏的族长隗翊也在,他平日里从不出席这种场合,今日却专程赶来,只为了看一眼这对兄妹的决赛。

场上,兄妹二人对阵激烈。二人因自小一同修炼,彼此默契相知,又都是五灵兼修。既要比拼实力,又要比拼智谋,看似对峙,实则暗中破解拆招,顺着对方布阵的破绽寻找时机。最终二人都默契的选择了彼此更为擅长的水灵冰系对战,整个看台都在飘雪。

小夭耳力很好,听到有人悄悄议论:“莫不是这兄妹二人都是五灵兼具?刚刚分明看到二人这五种灵力都可运用自如。”

另一人说:“的确如此,但那又如何?”

方才那人说:“听说,千年前蚩尤也是五灵兼具,而且鬼方氏长老夫人可是当年的蚩尤之女!”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那又如何?你是嫌命太长,还是自诩本领高强能敌得过这二位?敢冒着不要脑袋的风险去杀他们?”

“那倒不敢,那倒不敢。随口一说而已。”

小夭听完摇了摇头,笑了。曾经,因为这身世,自己也曾深陷险境。还好,未来自己的一双儿女再也不必如此了,他们不凭借帝王之威,不凭借家族权势,仅凭自己的实力,便可获得余生安稳,足矣让世人敬畏。

这场比赛从日上三竿一直打到红日西垂,兄妹二人实力相当,反转不断,时而静止对峙,时而破解拆招,时而反守为攻。台下众人屏气凝神,一颗心随着二人的比试忽上忽下,从未见识过如此精彩绝伦的赛事。最终,小祝融亲自出面,宣告了此场比赛以二人和局而告终,这是自赤水秋赛举办以来,千古第一次。

尽管未分胜负,众人仍然兴奋异常,这不仅是千古第一次兄妹对阵、千古第一次和局,更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对战。台下人纷纷振臂高呼:“鬼方氏,隗灼、隗蓁!鬼方氏,隗灼、隗蓁!”为他们真心欢呼。

当晚,长琴在赤水府招待鬼方氏族长及小夭一家人,有礼有节又不失热络亲切,小夭明显看出,长琴对隗蓁有意。

回去译馆的路上,小夭一面感叹着长琴的长袖善舞,一面感叹他这性子倒是与丰隆不同。

相柳表示并不认同,“我看啊,那是一样的会投其所好,惯会讨女孩子欢心。”

“可是,你看咱们那女儿,明显不为所动。”小夭一语双关的说。

“是啊,青梅竹马不恋,天潢贵胄不慕,世家公子也不爱。”而后看向小夭,眼神带着戏谑的邪恶,“不知什么样的才能打动其芳心?”

尽管成婚数百年,相柳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小夭,她的心跳依旧漏了两拍,硬邦邦的说了一句,“不知道!”

这时,隗蓁转头说:“你们说什么我可都听到了啊!爹爹,你要想问我的心意你就直说嘛?”

相柳并未答言,小夭却问隗蓁:“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爹爹说过,要找个同行之人不难,找个志趣相投、倾心相待,能让旅途变得有意思的人同行很难。但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让我动心愉悦,我在他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我们相依相守才会让余生变得更加有意义!”隗蓁神秘一笑,“就像爹娘这样!”

小夭和相柳低头笑了。而后小夭又问:“可是,熙儿同你一起长大,你们彼此了解,我看你和他相处也很轻松愉快,你却又为何不喜欢他?”

隗蓁伶牙俐齿,“我从小只当熙哥哥为兄长,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至于爹爹刚刚说的什么天潢贵胄,便是舜吧,我还不知道,他一直想和熙哥哥争权,才不是真心喜欢我呢!你看他有了娥皇、女英,哪里记得天底下还有个鬼方隗蓁?至于长琴,究竟是他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如今的影响力和家族身份,只怕还未可知!”

相柳朗声笑了,“不错,比你娘当年强多了!”

小夭剜了相柳一眼,相柳也不恼,噙着笑意对小夭说:“看吧,我就说咱们这女儿纵然是想让咱们操心,也操心不得的!”

隗灼也说:“妹妹从小便很有自己的主见,她的婚事,估计真的不需要爹娘操心。何况还有我把关,爹娘,你们就放心吧!”

小夭点了点隗蓁的鼻子,“是啊,现在全大荒可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不像你娘我,总被人欺负!”

“娘,这我可管不了!”隗蓁笑着跑开了。

次日,长琴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为赤水秋赛上夺魁的隗灼和隗蓁颁发奖项,并且为所有人践行。

小夭与相柳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那些年轻的氏族子弟饮酒踏歌。有人提议,“都说长琴公子善于抚琴,琴声绝妙,比之当年的青丘公子更胜一筹,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闻长琴公子弹奏一曲?”

另一人赶紧说:“休得再提那厮,他又岂能与长琴公子相较?长琴公子是真正的皎皎公子,又岂是那等污秽之人所能比的?”

那人意识到了不妥,赶紧改口:“是是是,我酒后胡言,还请长琴公子莫怪!”

其他人也赶紧圆场,纷纷起哄,央求长琴答应。长琴不好推拒,何况他本就有心长在隗蓁面前表现一二,随即伸手幻出凤来琴,徐徐弹奏。琴音缭绕,时而如潮水般奔腾而出,时而如溪流涓涓,时而带着万马奔腾的豪迈,时而如清风徐来,竟真的引来凰鸟、鸾鸟和凤鸟伴随琴音起舞。惹的众人惊叹不已,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小夭看着远处的隗蓁依旧不为所动,旁边坐了一男子,正是前日秋赛上败给隗蓁的防风韧,此时正凝笑看着她,隗蓁回头看去,防风韧立即偏转了目光,假意去看空中的翙翙其羽的凤凰,隗蓁抿了抿唇,嘴角紧紧压着。

小夭给相柳使了个眼色,相柳看到后面色不动,无喜无怒。

“你说,若那小子真的看上了咱们女儿,你可会同意?”小夭问相柳。

“那得看他配得上配不上我们的宝贝女儿。”相柳语气虽淡,但小夭却能看出他有隐隐不悦。心想,昨日还说我们的女儿不需要操心呢,今日看到有人真的觊觎他宝贝女儿,却又不高兴了,真是口是心非的九头妖怪。

之后的三天,小夭与相柳在赤水城闲逛,隐隐的能听到一些零碎消息,基本都是隗蓁与防风韧如何如何一同游玩,心中叹息,莫不是自己这女儿真的要被防风家的给勾了去?

小夭还在探听消息虚实期间,相柳已经火速同鬼方氏写信调查防风韧的资料了。这天,小夭回到译馆后发现相柳的桌上一封玉简,清楚的记着防风韧的生平。小夭好笑,还说自己不操心。

而后小夭也仔细看了看,原来这防风韧是现任防风族长防风峥的幼子,算起来还是防风邶和防风意映的亲侄子。防风韧上面有两个姐姐,由于防风峥与其夫人早年一直未能孕有子嗣,再加上自防风邶和防风意映相继出事,防风一族日渐没落。这防风韧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子,一出生便被家族赋予厚望,自幼被当做族长来培养,少时曾同爷爷防风小怪大荒内游历,见识颇丰,少年老成。后来,防风小怪病重,防风韧侍奉床前,亲奉汤药,尽心竭力,直至防风小怪病逝。

小夭笑着摇了摇头,这大荒可真是小啊,若非当年相柳抢婚,让防风邶的身份永远消失,这防风韧应该是他名义上的侄子。兜兜转转,竟然与自己的女儿关系交好。

回到临漳城后几个月,小夭发现,这段时期,隗蓁三五不时的便会同防风韧出去玩儿,早出晚归。小夭私底下问过隗蓁,对于防风韧究竟怎么想的。

隗蓁面带羞涩,“防风韧,他很好!”

小夭继续问:“怎么个好法?”

“那一日,赤水秋赛结束后,我们踏歌到很晚,兴起时一起下河游水。娘亲你也知道我天生水性极好,不需要鱼丹可在水中自由呼吸,游得尽兴忘了时间。等我上岸时,听闻那憨子居然在水里游了两个多时辰就为了寻我。最后还是我先找到了他,当时他全身乏力,寻了方圆几十里,嘴唇都紫了。”隗蓁咯咯的笑。

小夭问:“他不是来着北地么?竟也识得水性?”

“是啊,后来我也问过他,他同我讲,早年与他祖父游历大荒,赶上洪灾,他祖父被水冲走,他便奋不顾身下水去救,当时也忘了自己不会水了,没曾想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再加上救祖父心切,扑腾着竟然学会了游水。虽然顺利将祖父救了出来,挨了好一顿臭骂,但自那之后,便识得水性。”

小夭想到那玉简上的记录,这防风韧也是个心怀仁孝之辈。“那你后来又是怎样与他交好了?”

隗蓁有些羞,笑容中又带了些甜蜜,“我与他志趣相投,他是防风家的,擅长射箭,而我也箭术非凡,他说我的箭术中有防风氏的精髓,指导我进一步提升箭术,帮我设计改良弓箭。他虽然性子看上去老成沉稳了些,但实则随性洒脱,我们在一起相处轻松愉快,而且他很尊重我的喜好。我喜欢香料、胭脂水粉,他虽然不懂,但愿意同店里的花妖请教,也慢慢能帮我提出建议了;在店里,花妖用花汁为我染指甲,他在一帮看着还动手学习,虽然有点笨拙,却也能为我染出漂亮的指甲。”

隗蓁将二人的相处讲给小夭听,小夭听完后,对女儿说:“看一个男子如何,永远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为你做了什么。满嘴说尽了承诺和漂亮话,却不付诸实践,还反过来要求你,这种人趁早远离。又好比一个男子最不缺时间,但他若不肯为你花时间陪伴你,也只能说明还没有把你当回事;若他并非闲人,却也愿意抽出时间陪你,这才说明他愿意把你当回事,把你放在心上;若一个男子最不缺财力,却不肯用心为你择一件礼物,也不能说明他把你放在心上;但若一个男子平日里钱财上本就不宽裕,却愿意为你花钱,只为博你欢心,说明他是真的愿意为你去付出。看一个人不能只用眼睛和耳朵,要用心去看,看他为你付出的是否廉价。你明白了吗?”

“女儿明白!”隗蓁点了点头。

“你总说,羡慕我和你爹爹的爱情,那么我就用我的经历和经验告诉你: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两人彼此灵魂相契,心意相通,是两个人会情不自禁的相互吸引想要靠近彼此;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自由和成长,成为彼此飞翔的翅膀,可以让两个人共同并肩比翼而飞;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经历苦痛之后,可以化茧成蝶,拥有一颗独立的心,是两个独立而强大的人相互成就。而不是借着爱的名义折断其羽翼,用一个温柔的笼子束缚住对方的成长。我和你爹爹便是如此。可惜当年我领悟的太晚,险些错过、永远失去你爹爹。娘亲希望你能够早些明白,当遇到真正爱你的人时勇敢的去追求所爱!”

“好!女儿一定会的!”隗蓁甜甜的笑了。

隗蓁走出房门后,相柳从里间屋内走了出来,小夭转头,“相柳?你什么时候在哪里的?”

相柳说:“我一直都在里间屋处理信件,见你跟女儿说话才没敢打扰。”

小夭问:“我跟隗蓁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哦,你们母女俩的体己话我不能听?”相柳露出丝委屈的神色。

“那倒也不是。”小夭干笑了几声。

“小夭,你说的很好很对,我们的女儿若能理解你这番话,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得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那,若她真的心仪防风韧那小子,你当如何?”

相柳轻笑了一声,“那就看防风韧担得起担不起咱们宝贝女儿的一番心意了。”

三年后,防风韧亲自备重礼,上门拜访相柳及小夭。

防风韧翩翩行礼,谦逊有礼的说:“晚辈见过长老,见过夫人。”

相柳挥手示意其免礼。防风韧诚恳的说:“自赤水秋赛过后,晚辈一直有心拜望二老,未得机缘。今日略备薄礼,还请二老笑纳。”

相柳面沉如水,淡淡的问:“你今日前来,只是要讲这些?”

防风韧神色自若,笑容温和,“韧倾慕令爱隗蓁已久,此生只钟情于隗蓁一人,愿求娶隗蓁为妻。若能蒙二老成全,晚辈定当倾尽余生,朝暮相惜,白首不离。”

相柳深深看了防风韧一眼,“若我不同意呢?”

“晚辈今生非隗蓁不娶!若长老不愿成全,韧也绝不另娶她人!”

“可你终究背负一族重任,岂能任性?”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防风韧淡淡的笑了,“若今生不能娶到心仪女子,韧也绝不辜负隗蓁。便在旁系之中择优秀子弟,收为义子悉心培养,日后亦可继任家族重任。”

相柳轻笑了一声,并未答言。

防风韧试探着问:“不知长老为何不愿成全?可是看不上晚辈,认为晚辈家世才干不足以与令爱相配?还是因昔年往事?”

“你当怎讲?”

“晚辈虽然在灵力造诣上不及隗蓁,但愿倾尽性命护佑她一世安乐;晚辈家世并不显赫,但愿给隗蓁一个最盛大的婚仪,并竭尽全力发扬防风一族,许她锦绣余生。但若是因为上一辈的一些前尘旧事……”防风韧试探着说了一句,默默观察相柳的神色。

相柳微笑着示意防风韧继续说下去。

“请恕晚辈直言,晚辈认为,上一辈的恩怨不应牵扯到下一辈中来,事情已逾千年,两族若仍因此事介怀,实在不值。何况,叔父虽然当年钟情于尊夫人,甚至在赤水婚礼公然抢婚,但若无前因哪来后果?若当年夫人当真嫁予赤水氏,也就不能成就之后长老与夫人的一段良缘了。世人皆知,长老与夫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乃是一段佳话,如此说来,叔父倒也功不可没。”

相柳低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不错,他对眼前这个小子很满意。“既然如此,回去同你父亲商议,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防风韧明白鬼方长老这便是同意了,郑重行礼:“晚辈谢长老成全!”

半月后,防风氏族长亲自上门,备厚礼为幼子防风韧求亲。当见到相柳的一刻,愣住了,这鬼方氏长老竟然与他那千年前死去的弟弟长的一般无二。他不是没听说过鬼方长老与防风邶有几分相似,只当是捕风捉影,并未当真。

盯着相柳看了片刻,相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防风峥才略带歉意的说了句:“失礼失礼,只因长老长的与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故而失态,还请勿怪。”

“哦?这话我倒是有所耳闻,可是像当年那抢婚的防风邶?”

“不敢不敢,舍弟浪荡不羁,还曾闯下祸端,就算还在,如今也应容貌渐衰,怎比得上长老风姿卓著器宇不凡呢?”

相柳笑而不答。二人寒暄热络了几句,相柳命人备宴款待,商议为隗蓁定下亲事。

番外三、江海寄余生

自舜帝即位以来,百年间打压政敌,排除异己,以至政坛动荡。熙作为颛顼嫡子,一直深受排挤,被委任治理洪水,九年而未见其效,后不待帝命,盗取息壤以堙洪水 [6] ,治水失利后,被舜帝派人追杀。幸得熙自幼练得好箭术,这才逃出追杀,又在相柳的暗助下隐居羽郊,化名为:鲧[gǔn]。

颛顼自退位以后,与阿念长居五神山。听闻此事后亦万分失望,心灰意冷,再不问政事。

这数百年间,老轩辕王、高辛王相继病倒逝世。小夭面对身边故人已渐渐老去,自己镜中容颜未变,依旧是当初清丽的模样。她体内有着相柳的本命精血,又是半妖之体,自然比一般神族女子甚至大多数妖族衰老的慢。

这些年,她的女儿隗蓁顺利嫁予心上人为妻,成为了防风族长夫人,儿子隗灼顺利继任了鬼方氏族长,又迎娶了赤水氏婧宁为妻,便是那年在赤水秋赛中败于隗灼手下之人。此后小夭便隐居在了清水镇,清水镇如今俨然一座小城,千年来的物是人非,让这片古镇也多了丝古朴和宁静。小夭很喜欢这里,这里承载了太多太多她的过往回忆。

苗莆和左耳如今外孙女都已经嫁人了,外孙尚小,却也长成一副俊朗的少年的模样。苗莆时常跟小夭抱怨儿孙满堂留不住,一直想同左耳再要一个,小夭听了咯咯直笑,左耳硬邦邦的说:“不要!”小夭笑的更欢了。

至于相柳的白雕毛球和左耳的玄鸟绒团,如今双双化作人形,毛球取名“羽君”,绒团取名“蓉华”,这俩没事儿便一同遨游而去,短则几个月,长则三五年不见踪迹,好不逍遥自在。

有时,小夭对着一轮圆月酌酒,也会兀自感慨,神族这千年的寿命究竟是恩赐还是劫?自己虽有良人相伴相守,一双子女也幸福美满,可看着身边之人渐老,为何心中也多了丝怅然呢?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老去,死去,直到空余她和相柳一起守着回忆呢?

相柳似是看出了小夭的惆怅,伸出手拉起小夭,“我带你去个地方。”

相柳驱策坐骑玄鸟,小夭不解,仍旧依言牵着相柳的手,一同来到一处海岸。

月光之下,海岸边有蓝色、绿色的荧光点点宛如星辰,随着海风吹过,层层海浪涌起,浪花中透着星亮的微光闪烁,比银河更加绚丽。小夭掬起一捧水,宛如流星划落于指尖。

海浪声中,相柳的声音传来:“这是海中蜉蝣和一种藻类汇成的荧光海滩,蜉蝣虽朝生暮死,极尽星辉,但他们浮生宛如沧海一粟,不过须臾。又怎及你我可以看尽这山川万物,踏遍红尘美景,尽情享受造物主馈赠的无穷尽宝藏呢?”

“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小夭笑了,相柳永远这样知她懂她。

“不错!”

“除非有人陪我一块看才有意义!”小夭望着相柳深情的眼眸映着冰蓝色的星辉,乌发在海风中随风飘扬,一袭白衣宛如天人,心不由得涌出几分难抑的悸动。上前抱住相柳,闭目踮起脚尽情拥吻着他。

情人蛊的荧光散落,胜过漫天银河,蜉蝣星辰。海浪缱绻而温柔,涛声阵阵,低吟浅唱亦动人心魄。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下,是欲潮来袭,亦是乘风破浪般的快感和惬意享受,令人神往,令人酣畅淋漓。

当东方的天际染出鱼肚白,曙光微晓,小夭半卧于相柳怀中,两颗心跳动着,一唱一和。小夭轻吻了相柳心口、锁骨、脖颈、喉结,将头深深埋入颈窝,无比眷恋和贪慕此刻心灵共振的一刻。

“小夭?”

“嗯?”小夭慵懒的声音带了几分缠绵。

“你若喜欢,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寻觅海角天边的每一处风景,探索神秘未知的古老国家。”相柳深情中含着些许憧憬。

“好啊好啊!”小夭雀跃。

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二人乘坐骑再次回到清水镇时,已是傍晚,相柳感知到有杀气凛凛隐于夜幕,一把拉住小夭。小夭同相柳眼神相对,立即心领神会,幻出弓箭,随时准备迎击。

弓箭出弦,银色的流星没于远处如鬼魅般的树影之中,听闻几声惨叫,而后有人坠落树枝,四下里人声涌起,几个黑衣人从林中走出将二人围困。

相柳露出一抹冷笑,这就沉不住气了么?

小夭心中虽有紧张,但因着就在相柳身边,心中却也无比心安和踏实。二人并肩作战,小夭远处迎敌用箭矢射杀,近处便幻出冰刃击杀。相柳幻出弯月刃,身姿如九天回雪,每一次舞动皆是无情的杀戮,毫不留情将黑衣人一一斩杀。

林中涌出更多的黑衣人,个个皆是灵力高手,将二人以阵法牵制住,相柳用蛊虫传递给小夭:“坤位!”

小夭默契的引弓射杀,一箭下去,坤位的六个黑衣人中箭倒下。忽而,一名黑衣人欲偷袭相柳身后,小夭直接飞掷出一枚冰刃直刺那人咽喉。

小夭深知,相柳从前对敌一贯是以命搏命,只攻不守,如今,她灵力恢复有力自保,在相柳身侧定当竭尽全力护他周全。她与相柳默契配合,时而小夭以藤蔓缠住杀手,相柳上前绞杀劈成两段;时而小夭对准发动阵法围困之人,一箭射杀;时而幻出冰刀正面迎击敌人,相柳为她击杀背后之人。

很快,林间只余几十具尸体,相柳和小夭身上也沾染了如桃花般的斑驳血迹。

小夭以火灵之力将所有尸体焚烧殆尽,而后同相柳回到了清水镇的院中。

“几百年太平日子没施展过身手了,今日战的漂亮,这感觉还真不错!”小夭倒是蛮不在意。

相柳问:“小夭,依你所见是谁要杀我们?”

小夭冷冷的说:“那就得看我们得罪了谁,谁又容不下我们了!”

“哦?此话怎讲?”

“数百年来,还没人敢冒着得罪鬼方氏的风险前来刺杀我们。只怕那容不下熙儿之人也同样容不下我们了!”小夭露出一丝冷冽又带着些残忍的笑。

相柳语气冰冷,“容得下容不下还由不得他!”

小夭嗤笑了一声,“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这样,原本小夭想与相柳周游海外的计划暂且延缓,毕竟,他们可不是任人鱼肉,躲在后面等着风浪过去之人。半年来,依旧三五不时的有人前来刺杀,小夭只觉得这平静的日子再也不无聊,闲来无事同相柳学习阵法及剑术招式,以作防身。

这天,院中迎来一年轻少年,长相魁梧英俊,气宇轩昂,眉宇间与颛顼竟有三分相似。只见他倒地行大礼参拜,“孙儿大禹见过爷爷、奶奶。”

小夭虽未见过,却也一眼认出,此人应是熙儿之子。相柳原本冷冽的面孔,听到那两个字时,眉宇间亦有如春风般的和煦划过,“起来吧!”

大禹起身,礼貌问候,“听闻爷爷奶奶近期连遭刺杀,不知是否安好?”

小夭问:“我们倒是没什么,听说你爹前番也多次遇刺,不知他近来如何?”

“说来惭愧,自父亲治水失利,隐居羽郊后,禹子承父业,继续治理水患,已有六年未曾见到父亲了,殚精竭虑,过家门而未敢入啊。”说着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小夭叹了口气,看来当今舜帝对熙一家猜忌不小啊。

“既如此,你此番前来又为何故?”相柳语气平淡的问。

大禹徐徐道来:“传闻,千年前本应战死荒岛的九命相柳死而复生,化名为繇于清水镇一带作乱,还搅弄黄河水患,导致黎民流离失所。舜帝陛下,命我前来斩杀。”

相柳冷笑一声,“哦?你是前来杀我?”

大禹欠身行礼,“孙儿不敢,孙儿深知,爷爷此番是受父亲牵连,只因前番暗助父亲归隐羽郊,被当今舜帝猜疑,才屡次派人暗杀。”

相柳语气冰冷如刀,“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爷爷放心,孙儿自有计策!”说着,大禹拿出一枚毛茸茸的九尾狐妖制成的傀儡,“爷爷,孙儿还有一事需坦诚告知。”

“说!”

“我娶了涂山瑱的女儿,她祖父于她满月之时含笑去世,临死前,为她赐名:桃夭,小字:女娇。她祖父说,他这一生深处黑渊,不可窥天明,晚年幽禁青丘,身败名裂,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叮嘱我岳父涂山瑱万不可步他的后尘,好生抚养桃夭,将其养育成人。我入赘涂山氏后,桃夭同我四处奔波,听闻舜帝陛下要我前来斩杀于您,便炼制了这个九尾狐傀儡,提议以此法诈死,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相柳问:“所以,你是要我配合你诈死?”

大禹坦然地说:“不过权宜之计。”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法吗?那至尊之位,舜帝做得,你又如何做不得?”

“大禹明白,日后孙儿治水成功,民心所向,自然要得取这天下至尊之位,定不再让爷爷奶奶及父亲如此担惊受怕。而且,父亲也曾在三叮嘱,若无爷爷相助便没有我父亲,我后世子嗣中必要有一支以隗为姓,敬俸爷爷为先祖。”

相柳毫不在意的笑了,接过狐尾傀儡,以指为刃,将一缕青丝截下,青丝幻回白色,相柳将发丝放置于九尾狐傀儡上,而后,刺破指尖,将一滴血点在傀儡胸口,傀儡瞬间化作一个白衣白发的小傀儡,俊美无俦,容貌与相柳一般无二。

相柳将狐尾傀儡递给大禹,“这个傀儡被我赋予了九分生机,纵然灵力高手也真假难辨。”

“多谢爷爷!”大禹行礼后接过傀儡。

相柳凝笑问大禹:“日后你有何打算?”

大禹坚定的说:“禹定当竭尽全力治理水患,守护黄淮两岸黎民百姓安宁!”

“你父治理水患九年未果,你又如何有信心治理成功?”

“禹吸取父亲治水失利的经验,那便是以疏代塞,与其筑堤堵水,不如疏通河道排除积水。”

“不错!”相柳赞许,随后幻出几本手札,“这是鬼方氏藏书中关于治水经验的一些手札,你且拿去,或许对你有帮助。”

大禹大喜过望,“谢谢爷爷!”

三个月后,大荒内传出消息,大禹亲自斩杀相柳,其血腥不可植五谷。大禹便于此处治理洪涝,多次填塞多次下陷,最终将此地腐臭的淤泥挖掘成贮水池以蓄调洪水,并建立几位帝王高台 [7]

数年后,大禹治水成功,得天下民心,被拥立为帝,封赐鬼方氏,并将后嗣一支赐姓为隗,封地隗国,入继至鬼方隗繇一脉。

相柳则带着小夭,前往海外诸国,探索神秘岛屿,领略外邦风情。一路上,二人去了女子国、丈夫国、厌火国、巫咸国、羽民国、周饶国、长臂国、长股国………

小夭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一问,时常惹的鸡飞狗跳的,相柳无奈的摇头叹息。

三首国内,小夭在相柳耳畔低语,“我就说嘛,你有九个脑袋算什么?居然还真有这三个脑袋……”还未说完,只见周围人眼含怒意,相柳赶紧拽着小夭踏上坐骑而去。

小夭惊魂未定,“居然还不让说了,天生万物,谁规定一个脑袋的就正常?有我这一个脑袋的,就有你这九个脑袋的,三个脑袋又如何?”

相柳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再这样,下次我就给你扔在那,任由他们给你暴揍一顿丢出去!”

“你舍得吗?何况,我疼,你就不疼吗?”小夭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相柳。

相柳不理她,小夭继续说:“你说这些国家里面,有女子国,便有丈夫国,有胳膊长的长臂国,便有腿长的长股国,有三个脑袋的,是不是也有三个身子的?”

“有啊,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相柳故作神秘的说。

“真哒!那我们前去看看?”见相柳不语,小夭扯了扯相柳雪白的衣角,“好不好嘛,相柳大人!”

“不好!”

“我保证,绝对不再胡言乱语,你就带我去嘛?”小夭乖巧的软语相求。

“看在你求我的份儿上,我同意了。”相柳说,“不过,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那我就对你使美人计!”小夭朱唇印在了相柳脸颊。

“是吗?脚下是大海……”而后相柳抱着小夭翻身跃下坐骑……


注:[6]《山海经. 海经.海内经》中,结尾处记载了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的历史:“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注:[7]《山海经·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yáo],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wū]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是因以为台。在昆仑之北。《山海经·海外北经》“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全文完】

参考

  1. ^ 注:[1]《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山海经· 西山经》:“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
  2. ^ 注:[2]《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记载:“有禹攻共工国山。”郭璞注云:“言攻其国杀其臣相柳于此山,启筮曰:共工,人面蛇身朱发也。”《列子·汤问》记载了“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祝融与共工战记载于: 《史记·补三皇本记》:“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
  3. ^ 注:[3]鲧[gǔn],又作鮌、骨系(合字),禹的父亲,相传为颛顼之子(一说颛顼五世孙),字熙。居于崇(今河南嵩山一带),称有崇氏,又称崇伯。
  4. ^ 注:[4]獬豸[xiè zhì]出自《山海经·东次一经》东望山有獬豸者,神兽也。尧前有之,能触邪。状如羊,一角四足。王者狱讼平则至。《述异记》卷上∶“獬豸者,一角之羊也。性知人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
  5. ^ 注:[5]《山海经·大荒西经》云:“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摇山,始作乐风。有五彩鸟三名,一日皇鸟,一日弯鸟,一日凤鸟。”《古琴疏》又扩展出了一则故事:“祝融取榣山之榇[chèn]作琴,弹之有异声,能致五色鸟舞于庭中。琴之至宝者,一曰皇来,二曰鸾来,三曰凤来,故生长子即名曰琴。”
  6. ^ 注:[6]《山海经·海经·海内经》中,结尾处记载了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的历史:“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7. ^ 注:[7]《山海经·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yáo],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wū]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是因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山海经·海外北经》“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编辑于 2023-11-27 23:38 ・IP 属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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