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08年,为助力祖国西部乡村教育事业发展,怀抱着“捐建一座学校、培养一批乡村教师、帮助一批学生,进而改变中国西部地区乡村教育现状,实现教育公平”的朴素愿望,汇添富基金和第一财经携手发起设立“河流·孩子”公益助学项目,将一次次爱心善举化为一份持续绵长的爱之承诺。
微光成炬,涓流成河。15年来,“河流·孩子”走过祖国中西部的十条河流流域、十个少数民族地区,捐建了10所设施一流的寄宿制“添富小学”,培训了1600多名乡村教师和上百名校长,受益师生超过万人,形成了一套“软性投入为主,硬性投入为辅,软硬兼顾”的运作模式,成为了一个具有广泛社会影响力和公信力的品牌公益项目。
从保山市中心出发,沿着怒江走高速北上,山连山,岭连岭,一小时车程便进入怒江傈僳族自治州。7月,高原日晒强烈,乌云伴着阵雨说来就来,被洗过的天空露出翻滚的云海,这是云南最热的季节。
石头寨执勤点的边境检查站就设在蛮英村脚下,蜿蜒向上,绕过零散种植着草果、咖啡、玉米等作物的农地,坐落在半山腰丙奉村的平安寨添富小学,这天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学生——刚大学毕业返乡的胡金南。
深蓝色套头卫衣搭配黑色宽松运动裤,脚蹬崭新的板鞋,胡金南的穿着和大城市的同龄人并无差异,唯有小麦肤色透着一抹“高原红”。三年级时,他从3公里外的塘子寨小学下到平安寨添富小学,同学们不是傈僳族就是白族,经常一下课就打成一片,跑到田里抓泥鳅,踩坏了不少水稻。
胡金南家是低保户,父母务农,用微薄的收入抚养4个孩子,他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考入邻市的保山学院,专业是时下热门的数据科学与大数据技术。再次回到满载儿时回忆的校园,他发现这里不仅起了新楼,装了监控,“操场上也装了灯,晚上可以打篮球了”。
从胡金南入校算起,平安寨完小挂牌平安寨添富小学以来的15 年,背后是“河流·孩子”公益助学项目的漫漫乡村教育帮扶之路。
15年时间,可以为乡村带来哪些改变?以平安寨添富小学为锚点,这里的乡村基础教育实现巨大跨越,校园换新颜,书声满山乡。2008年,石佳辉还是云南怒江平安寨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如今是上江镇中心校党总支书记。谈起从教经历,他说,“听起来很苦,但又幸福满满。”越来越多的社会力量满怀教育情怀和梦想,托举起高原孩子的成才之路,“今天你给他一颗糖,未来他也会回赠你一颗糖”。
一份爱之承诺
“四山夹三江”让怒江地区长期与世隔绝,1954年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成立后,才在绝壁上修出第一条公路,前后耗时近20年。在缺少过江桥梁的时期,两岸村民出行依靠溜索,年年都会发生落江的惨剧。
2008年,一则“飞索求学”的媒体报道引发关注。在云南怒江流域,由于教育资源的匮乏,许多学生不得不横渡飞索,往返于波涛汹涌的怒江两岸求学。这一现象牵动着千里之外的一群人的心,“河流·孩子”项目也从此发起。
“一是为助力祖国西部乡村教育事业发展,怀着‘捐建一座学校、培养一批乡村教师、帮助一批学生,进而改变中国西部地区乡村教育现状,促进教育公平’这样的简单愿望;二是汇添富基金作为一家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有着尽一份爱心、感恩回馈社会的朴素初心。所以,我们在2008年初携手第一财经发起了‘河流·孩子’这个公益项目。”谈起项目的发起,汇添富基金管理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上海汇添富公益基金会名誉理事长李文回忆道。
在考察第一所添富小学时,平安寨完小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它所在的丙奉村是怒江沿岸一个普通的村庄,当时平安寨周边还有大大小小15个村寨,人口更少,附近的孩子都要来这里上学。因为离家远,他们常常要走上三五小时的山路,碰到下雨天就一身泥巴,到学校得先洗鞋子,再用火烤干。
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就是全部校园,老教室使用近20年,低矮破旧,白天也需要开灯;没有专门的宿舍,就用石棉瓦房隔出一间,摆满高低床,拥挤得通行都要侧身,漏雨是常有的事。云南怒江平安寨小学时任校长石佳辉回忆,一节语文课上,老师让孩子们朗读一段课文“学生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认真学习,幸福满满”,而现实的学习环境却恰恰相反,30多个孩子挤坐在空间狭小的教室,窗户破烂不堪,光线昏沉阴暗,风扇摇摇欲坠,书桌老旧断裂……现实条件与课本完全相反,孩子们怎么能“幸福满满”呢?每每想起这个故事,石佳辉都唏嘘不已。而这,只是当时西部乡村教育困境的一个缩影。
2009年,平安寨添富小学挂牌后,由汇添富捐建的教学楼率先投入使用。那些期盼已久的孩子,终于坐在了他们在书本中才能读到的“窗明几净”的教室。在他们脸上,曾经“飞索求学”的提心吊胆和翻山越岭的疲惫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梦想成真”的雀跃和难以名状的欣喜。
新校园的落成同样让“河流·孩子”项目团队感到鼓舞和振奋,也让项目团队坚定了将一次爱心善举化为一份持续绵长的爱之承诺的信念。此后,“河流·孩子”项目又帮助学校陆续改建了宿舍、食堂,孩子们不用再到河边洗澡,一日三餐保证顿顿有肉,教学条件明显改善。“已经找不到以前的痕迹了”,石佳辉感叹。
2017年,汇添富又联合“上马公益”捐建了平安寨添富小学的综合楼,图书室、多媒体教室得以配套落地。随着综合楼的建成,学校也有条件和能力设立了幼儿园部。现在每到招生季,心急的家长就找到丙奉村副书记空中益询问能否提早报名。在这位村干部看来,和从前挨家挨户动员招生相比,如今家长们非常重视教育,经常主动和老师“取经”,这在少数民族地区显得可贵。
以怒江为起点,“河流·孩子”项目又陆续考察了金沙江、黄河、大夏河、柳江、清江、大通河、右江、湘江和嫩江流域,在云南上江镇、四川美姑县、宁夏泾源县、甘肃夏河县、贵州黎平县、湖北忠路镇、青海互助县、广西永乐镇、湖南城步县、内蒙古蘑菇气镇援建了共计10所设施一流的寄宿制添富小学,并配套建设10所藏书齐全的添富图书室、10所现代化的添富多媒体教室、7个设施完备的添富运动场,并修缮多所学校食堂和学生宿舍等,累计公益慈善投入超过3000万元。
校长的心愿
“河流·孩子”项目刚启动的年景,怒江义务教育阶段办学效益和办学质量还整体偏低,近六成小学属于“一师一校”,也就是一所学校只有一位老师。在平安寨,很长一段时间,仅有的几位老师与学生同吃同住,主课兼着副课一起上,还要承担厨师、校工的工作;另一边,囿于知识面陈旧,教学能力难以提升,同样制约着乡村教育的发展空间。
熊春强扎根乡村教育一线23年,从教学点出发,辗转在怒江边的多个山寨之中,于2020年在师资匮乏的情况下临危受命,担任平安寨添富小学的校长至今。据他回忆,早期在临时担任校长时,他心里发愁,不知道怎么当校长,也怕管理不好老师,连着三个月没睡好觉。
乡村校长向来被认为是振兴乡村教育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但他们所面对的师资匮乏、教育水平差距等现实难题远非朝夕能解。在石佳辉看来,校长的肩上压着太多的责任和重担,就像学校的火车头,要拖动整列火车向前奔跑。“其实私底下自己也很茫然,又没有现成的路可走,都是摸索着去做。”
“河流·孩子”15周年回访中,笔者所接触到的几位校长都不约而同提到,希望争取更多外出培训的机会,让教师队伍接触新的教学理念和知识,这几乎是每一位乡村校长的心愿。熊春强之前有位数学组的同事,“方法没有找对”,学生不爱听他的课,年终考核总是倒数。有一年,他得到机会去交流学习,回来后脱胎换骨,能写一手漂亮的教案,“一个月后测试月考,他考到年级第一,就提拔上去了,这就是教育观念的陈旧和更新的差别。”
相比硬件的缺乏可以尽快补上,办学质量的提升需要经年累月的软性投入。也正是意识到这些问题,“河流·孩子”项目在一开始就着手组织教师和校长到发达地区参加培训,帮助他们更新知识,开阔视野。项目也逐渐形成了“软性投入为主,硬性投入为辅,软硬兼顾”的运作模式。
从2009年起,“河流·孩子”项目每年组织添富小学和周边学校的老师们来到上海参加“乡村优秀青年教师培训”,通过形式多样的课程和集体活动拓宽眼界,课程覆盖领导力培训、教学方法、教育理念、教学技能和个人发展。并且,课程体系也在不断打磨,反馈不佳的课程会被淘汰替换,力求最贴近乡村老师们的诉求,解决教育中的各项痛点问题。
培训项目自启动以来从未中断,即使是在新冠流行期间,老师们无法前往外地参加培训,项目组也适时调整组织方式,以线上培训的形式开展。2014年,“河流·孩子”项目又发起“乡村教育管理研习班”,更有针对性地面向添富小学的校长,先后前往北京、山东、苏州、杭州等地,在培训的同时,走访观摩不同地区的学校,“采他山之石可攻玉,纳百家之长以厚己。”帮助校长们更好地掌握制定课程教学体系及学年计划、开展教学活动、管理教师队伍等理念和方法。
“只有通过软性投入,打造出赋能乡村教师的生态,帮助他们开拓视野,掌握最新的教育理念和方法,才能让孩子们享受到更良好、更公平的教育。”李文向第一财经表示。15年来,“河流·孩子”项目已累计培训了上百名乡村校长和1600多名乡村教师。
作为项目的第一所学校,平安寨添富小学经历了乡村教育的巨变,也成为当地教育骨干力量的“黄埔军校”,先后输出6位校长到周边学校任教。而熊春强则稳稳接住了接力棒,带领平安寨添富小学继续前行。
8月末,熊春强再次来到上海,在《河流的歌——“河流·孩子”十五周年公益音乐会》上,聆听来自添富小学师生代表带来的精彩演出,并获得了“河流·孩子”公益助学项目优秀校长——守望耕耘奖。他说,“我希望我们学校的学生能走出大山,能把外面看到的学到所有新的经验带回来我们怒江、我们的家乡,来建设我们的家乡。”
老师和校长们的成长,也带来了孩子们的改变。李文动情地回忆,早期到访添富小学时,孩子们都十分内向羞涩,而如今,在爱心和付出的滋养下,孩子们变得自信开朗,能站在上海的舞台上,为现场观众带来一场精彩、真挚、富有民族特色的艺术表演,令他深深感动,又倍感欣慰。
“河流·孩子”改变的不仅仅是学生、老师和村庄,还有整个项目团队、志愿者和汇添富基金。每一次走进大山、走进添富小学,都是一次心灵的洗涤。15年来,“河流·孩子”项目参与志愿者2300余人次,提供公益服务超过3万小时。平安寨添富小学也一路汇聚了各方爱的力量持续援助,得到第一财经、“上马公益”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等机构的长期捐助。
平安寨添富小学也是汇添富员工践行企业“感恩”文化和党建的平台,与汇添富基金第三党支部建立了结对帮扶关系。汇添富基金第三党支部党员朱烨在参与这次15周年的回访后回忆道:“课堂里的一幕幕仿佛昨日,孩子们纷纷用画笔描绘心中梦想。通过‘河流·孩子’之行,让我每一次回忆都心怀感恩,笃行从心,奔赴热爱。”
集中办学和新的挑战
相比半山腰的平安寨,山脚下的蛮英村热闹许多。不远处的蛮云边境检查站石头寨执勤点是怒江的“南大门”,过了怒江大桥,怒江大峡谷近在眼前。
自从山上平安寨完小和旧乃山完小的四、五、六年级被分流下来,蛮英村就更热闹了。2019年,为了配合校点布局、整合教育资源,蛮云完小接收了周边两所小学的高年级,师生规模在镇上仅次于中心完小,为此修建了4幢新楼,包括综合楼、女生宿舍等。从硬件条件看,“除了城区以外,我们学校是乡镇里最好的。”蛮云完小校长字顺开骄傲地表示。
“随着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推进,2019年学校合并后,教育资源整合,教师的配比比较饱和,所以开展的各种活动较为齐全。”字顺开说。不过,下撤到山脚的小学,也给偏远的家庭带来一些不便。“短暂来看是有痛点的,因为孩子离家更远了,跟家人相聚的时间更少了,这是最大的一个弊端。从情感上,家长们很多时候是不愿意的,孩子们也是不愿意的,但长久来看,肯定是必须要走的。”石佳辉这样说服家长,“集中办学后,学校有了专业的体育、美术、音乐老师,跟我们这些兼职去上课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
因为集中办学,山上的平安寨添富小学的老师和高年级学生自然也被分流到蛮云完小。今年从平安寨添富小学下来的卢老师,带六年级两个班和四年级两个班的英语。因为积极能干,她很快成了校长的得力帮手,担当少先队辅导员,一些教务也放手给她。“集中办学之后,师资力量上去了,哪怕不是专业课老师,只要肯钻研就能上,对老师的成长也有很大帮助。”石佳辉这样认为。
虽然平安寨添富小学建制上退格,但是“河流·孩子”项目组并没有因此沮丧和气馁,也认识到集中办学的优势和对于当地教育事业发展的深远意义。所以,项目组更多还是在思考怎样进一步巩固多年来取得的成果,保持项目的生命力,继续赋能当地的教育。在2018年“河流·孩子”项目十周年之际,项目启动了“1+1”计划,在添富小学周边选择一所学校建立结对关系,把公益资源向周边辐射。蛮云完小落成启用后,也成为“1+1”校点,该校的老师们得以参与乡村教师培训和校长培训。
相比15年前,乡村基础教育及教育设施已经普及,实现巨大跨越,但乡村素质教育仍待完善,与城市学生的差距越拉越大。在偏远地区的乡村学校,上一节美术课或音乐课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因为普遍缺乏专业的科目老师。有的学校增设了功能室和器材,也只能空置下来。
沿海城市校园里丰富多样的社团活动,令几年前去考察学习的石佳辉印象深刻。在上海进才中学,除了篮球、乒乓等体育运动,还开设了围棋、折纸、合唱、昆曲、绘画等课程,反响热烈,几乎每节课都会“拖堂”。自此他一直记得校长的一句话——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孩子领进门。“小学阶段就是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这方面培养好了,以后的路会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