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江湖之不良人》导演五百：国产武侠变难看，都是抗日神剧闹得

作者 李春晖

圆脸、毛寸、胡茬，以及作为导演过于接地气的苞米碴东北话。五百不像拍出《心理罪》、《画江湖之不良人》这样精致网剧的人。这个东北糙汉，更像拍《二龙湖浩哥》的。

2015年凭借网剧《心理罪》成名，2016年执导《画江湖之不良人》开“漫改”先河，成为网剧市场年底的一大亮点。五百同时还是《不良人》出品方之一五元文化的联合创始人，并发起了网聚影视人才的弧光联盟。

故事的正式起点在2007年。五百花7000块钱，拍了自己第一个短片，叫做《原来不是你》。全片35分钟，讲一个小三的故事。

“拍完之后，我早上看一遍，‘牛逼’；晚上看一遍，‘牛逼’。大概看了一个月，每天至少两遍。 那是我这辈子看得最多的一个片儿，我完全看不出毛病来。 ”

五百找网站去卖这个短片，只有一个激动网肯收。 开价3500块，刚好是成本的一半。

就这样，五百赔本卖掉了第一部作品。当拍第二部片子的时候，五百忽然醒过味儿来，“回头看，第一个片子怎么拍得那么傻逼。”

从牛逼到傻逼， 大概是有一些才华的青年人都会经历的心理状态。沉浸在创作里，不可能看到自己的问题。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既是长路，也是窄门。

“国产武侠变难看，都是抗日神剧闹得”

自从武侠变成了仙侠，真正的武打戏我们已经很少看到了。特别是整个武侠题材的式微， 让每一个还在尝试这个题材的人，都显得有些理想主义色彩过重。 并且，经常是要遭遇失败的。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部漫改剧，《画江湖之不良人》却更像是一部纯粹的武侠片，其武打设计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看惯了五毛特效的激光乱舞，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实景武打已是很难得。这是一种有些不合时宜的表达方式，但也因此更加真诚。难得的是，还被导演拍得美而有力。

这段雨夜蓑衣打斗，充满实战感。雨夜、刀剑、斗笠、黑衣人，都是一代人心中经典的武侠符号。

这场万花楼梵音天使用红绸打斗，很有《十面埋伏》中章子怡那段大鼓舞的味道。

其实， 与其为了追求噱头给《画江湖之不良人》冠以“新派武侠”的称号，倒不如说是传统武侠的照影和回归。

据五百介绍，全剧开机90天，分为A\B组。A组全拍文戏，B组则是从头打到尾。“我对动作的要求就是，别的组让你一天拍3场打戏，我这边的要求是你3天拍一场打戏。”

在五百看来，国内的剧组创作时间太过畸形。 美剧是8天拍一集，国内却要求3天拍一集， 太多东西都被压缩。如果有时间、有钱，其实国内同样可以做好。

武术导演也来自五百发起的弧光联盟。五百希望他把现代元素融入到古装里面，古装打起来就是飞，现代则有很多擒拿之类的技巧。“我就和他说，千万别做成玄幻就好。”

而国产武打不好看了的另外一个原因，五百给出的答案硬糖君还是第一次听说。

“ 前几年的抗战题材的戏太多了，废了一大批武术指导。现在古装剧又起来了，武术指导也不好找了。 ”

硬糖君倒是一直忽略了，其实抗日神剧那些手撕鬼子、枪打飞机，也是需要武术指导的啊！

五百声情并茂的向我演示了，抗日神剧是如何毁掉武术指导的。正派只需“piu”的一枪打过去，反派则只要表现中枪后的连连后退和最终倒下。“抗战剧常年都要拍，给的钱也不少，活儿又轻松，几年下来武指就只会那几招了。”

五百说自己的武术指导没拍过抗日神剧。“我让他别接那些戏，会把自己废掉。人还年轻，把基本功打好，赚钱分分钟的事儿，不差这几年。”

但五百也坦陈，《画江湖之不良人》这种相对扁平的漫改剧，其实比《心理罪》、《灭罪师》这样的犯罪剧要好拍的多。“其实电视剧行业好拍的要命，不需要什么思考就可以拍的。但如果是走心的戏，只要一走心就涉及到真正的表演，一涉及到真正的表演就比较难。”

话里话外能听出，五百对《画江湖之不良人》的网播成绩，并不满意。“其实该普及的人也普及到了，可能还是因为没咖。”五百说。

随着网剧一路水涨船高，明星大咖也开始成为一线网剧标配。《老九门》制片人白一骢就曾表示，尽管片方重视演技，但从现实情况来看意义不大， 演员的人气比演技更重要。

但五百又不喜欢用咖。“ 不是因为他们贵，而是因为他们不给你时间， 那样一定拍不好。像我们组的演员，都是提前一个月进去训练。”五百说。关于明星没时间拍戏的问题，在正在热播的《孤芳不自赏》中，大家已经充分鉴赏过了，硬糖君就不多赘述了。

“ 他们当时拼命给我推荐一个从网剧爆红的女明星，我那时谈的好便宜啊，但我没用。 就是觉得靠一个剧突然起来的，拍戏的状态会有问题。”五百说。

如果启用了这位女演员，或许《画江湖之不良人》会有更好的播放成绩。当然，也可能伴随着更差的口碑，谁知道呢。

2.5次元纠结症

几乎所有观众，哪怕是那些喜欢网剧《画江湖之不良人》的，都在吐槽主演们的妆发，特别是头套。

硬糖君平心而论，这一头“白毛”，确实铺面而来的校园COSPLAY大赛气息。好心的观众将其归结为“ 剧组太穷 ”。

据硬糖君了解，《画江湖之不良人》的制作费是一集300万，其实在网剧里也还可以了。

“说头发有问题，主要是指张子凡的头发。 我们那个头套，一个1万多，做了两个。 白头发就是很难搞，除非你去英国定进口的，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五百也对效果不满意，但还真不是钱的事儿。

原来这已经是一万多的高级头套，并不是小商品批发市场买来的假毛，忽然忍不住为《银魂》真人版捏一把汗。

但总体来说，粉丝对该片的造型还是满意的。特别是其cosplay级别的还原，令动画原著党纷纷表示“神还原”、喜闻乐见。

“动画改编和从小说改编非常不一样。本身原动画观看的人比较多，还原是因为我没必要改变它。但我们做这个剧的时候精力并没有放在还原上，还原只是最基本的。”五百说。

但也有人认为太还原就没意思了。而且对于非原著党的普通观众，二次元的造型挪到三次元，怎么看怎么中二别扭，甚至是雷人。

2.5次元剧、漫改剧面临的这种困境，其实是IP改编问题的浓缩化。 相较于小说，动漫原作往往更加天马行空，真人改编难度更大。

这种改编矛盾，到了《画江湖之不良人》的第二季，变得更为尖锐。特别是从造型蔓延到剧情，一定程度上导致该剧豆瓣评分锐减，从第一季的8.3分，降到第二季的6.3分。

其实不少IP原著，起于草莽，兴于小众，其剧情设定原本就有太多不尽完善之处。或者是囿于原有的表现载体，如果搬上真人荧幕，就显得过于狗血和不合逻辑。这些都需要改编者去补完，但又容易引起原著粉不满。

特别是大IP的形成，经常是有“历史原因”的。它们多为开创先河之作，以新鲜感和填补市场空白取胜，很难说质量是否真的那么出类拔萃。像动画版《画江湖》，作为国内最早一批“成人向”动画诞生，才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虽然拍了国内第一部漫改网剧，拿下了如今最时髦的“ 2.5次元 ”概念，五百却颇不以为然。他觉得影视圈这些层出不穷的概念，都“挺二”的。

尽管时下二次元概念火爆，但二次元剧面临的问题还是很明显。 一是二次元本身还是小众群体，作品受众窄。二是尽管二次元er是极好的传播者，但纯粹的二次元作品，并不容易被其他人接受。

“你觉得二次元用户把这部剧辐射给那些非二次元用户吗？”我问。

“ 我觉得很少。粉丝们安利原著动画安利得太狠了，一提就是‘神还原’。没看过动画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往哪还原。 这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的青春、热血、武侠、快意恩仇的故事。”在整个传播过程中，五百认为，原著粉丝无论如何都会看。但他们作为“自来水”，因为太注重原动画，反而很难起到扩散作用，这部剧最终未能全面走向大众。

《画江湖之不良人》突破次元壁的尝试，口碑高于成绩，说不上十分成功。但对于如火如荼的“2.5次元”创作，相当有借鉴意义。

一方面，二次元粉丝有着较高的消费能力和传播能力，但与之相对的，他们的要求也更加苛刻，其内心的圣殿更加不可触犯。

这就造成了，原著粉大声叫好的同时，路人觉得莫名其妙。还原度不高，被嫌弃“还不如看cosplay”；还原度太高，被嫌弃“我又不是来看cosplay”。

而创作者最想倚重的二次元粉丝的传播力，当他们真沉醉在二次元世界不可自拔时， 其传播反而会成为对三次元用户的天然屏障。

“你说100亿点击的剧得什么样？”

尽管在圈内已经颇有名气，五百的剧，从没有过激动人心的点击量。两季《画江湖之不良人》，总计播放量11亿。让他被众人知晓的《心理罪》，如今点击也不过8亿。

“刚才你说我们为什么不把点击弄起来。这个东西并没影响我们正常的收入或者口碑。也就是说对我们影响不大，所以我们搞这个的意义也就不大。”面对被同行甩在后面的点击量，五百挺淡定。

“ 所以，现在点击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大家都觉得很假，但还是要冲到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数字，你们圈内人到底怎么想的？ ”娱乐硬糖问五百。

“吹牛呗。兜里面有1万块钱，非说自己是千万富翁。中国人做事，一定要满出格才可以，每次都是。 《心理罪》点击才4亿的时候，覆盖面就已经很广了，好多人都看过。你说100亿点击的剧得什么样？ ”五百说。

“真正的口碑，靠营销永远影响不了。其实这个时代，你用10%的力气，瞬间就可以覆盖90%的用户。 就不要再拿出剩下90%的力量，非要把那10%覆盖回来，没必要。”

“《不良人》和《心理罪》、《灭罪师》，哪个赚的多？”我问五百。

“ 其实都不怎么赚钱。网剧盈利空间就挺尴尬的， 你要想做好，就只能压成本，但我又不想成那样，让人家一看，原来五百的剧不过如此。”五百说，所以大家现在都搞网台联播，电视台还是有钱，但这又涉及到剧的尺度问题。

有人和五百建议，让他搞两部网台剧。只要和一线卫视的卖剧合同签好，五百公司的估值，就能做到15亿以上。 就算花上10亿拍这两部剧，就算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对于公司还是划算。

“他想得倒挺好，卖的时候被证监会叫停怎么办？还是走正路为好，那种也挺有风险。”对于当下影视圈最流行的资本游戏，五百敬谢不敏。

比起商业模式新玩法，五百更着迷于开拓作品新类型。犯罪剧之后做漫改剧，做了一部漫改剧，下面又要拍电影。五百的电影计划是翻拍韩国电影《老手》。这是一部讲述土鳖警察勇斗富二代的警匪喜剧。同时还在筹备南派三叔的《怒江之战》。

“其实我们现在的剧，看起来很多，但类型很少，和美剧、好莱坞电影比，我们太少了，大家都在不停重复，不断跟风，非得把观众看腻了才换。”五百说。

“那你现在更看好什么题材的网剧？”我问。

“ 要么做精品大剧，要么索性做肥皂剧。 比如《老友记》、《欲望都市》这类的，就讲一个办公室四个白领，贴近生活，大家都有共鸣，外景还少。这种剧主要考验编剧，真写好了，收视绝对没问题。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战，最有意思。”五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