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很推荐的虐心古言,很虐很虐的那种?

除了《昭奚旧草》、《大漠谣》、《华胥引》《白发皇妃》、《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七夜谈》、《十年一品温如言》、《东宫》、《美人谋》、《花落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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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我是沈红俏,将军府的嫡女,也是皇帝御赐的益阳公主。我成亲了,从四季如春的大夏国嫁到北境荒原的草原上。


初春的北境荒原比想象中更加荒凉,没有碧草蓝天的美景。


有的只是荒无人烟灰茫茫的土地,还有数不完的羊群牛群马群。


以及一个个圆圆的冒着烟的小毡帐。


我的婚房就是这个荒原上最大的毡帐。


因为碍于我公主的身份,兀鲁特地将毡帐里挂着的柴狼虎豹动物的头骨全都收了起来。


他说毕竟我是中原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是见不得这可怕的物件。


这话其实不对,我虽然是中原的大小姐,但是我也是从小跟爹爹在军营里混到大的小魔王,整个军营里,就没有我沈红俏怕的东西,更何况他毡帐里挂着的都是一些可爱的装饰品。


兀鲁是我的夫君,这荒原上的领袖。他年纪轻轻就在马背上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了北境第一勇士。草原上的人都叫他大王。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各自都有喜欢的人,其实我还是对这场联姻蛮满意的,毕竟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帅气面孔。


兀鲁的情人,我在中原就早有耳闻,传闻异域美少女因家国国破家亡,被青年才俊的草原枭雄所救。俩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实为一段佳话。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正在俩人即将成婚时,皇帝的一道圣旨下来,兀鲁不得已娶了我。


新婚当夜,我坐在毡帐的软塌上看着醉醺醺的兀鲁。


他看我的眼神满满的警惕,久时,听见他嘴里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今夜你自己睡吧,我去看看格莉,她已有两日没进食,我担心——”


“那你快去,快去。”


我督促他快些离开,因为身上穿的大红色的良裘实在有些太重,压得我肩膀疼。


离开毡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我,起先警惕的眼神已然换成了亏欠。


他略带歉意的说道:“夜凉,记得盖厚一些。”


我捣蒜似的点点头。


其实他不知道,他对我不必亏欠,我嫁给他,也实属无奈。


第二日,他一早便回了我们的婚房,带着一些中原上特有的栗子酥。


我被栗子酥散发的香味吸引,顾不上没有穿外衣,裹着羊皮软被就起来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这栗子酥对北境荒原人来说许是个稀罕物。


思来想去,我将手里吃剩的另一半递过去,对正在认真擦剑的兀鲁说:“你要不要尝尝?”


他轻抬眼皮,不快不慢的说:“格莉的毡帐中很多,我吃过的。”


我咂咂嘴,将剩下的栗子酥放到桌上。突然就觉得这味道并没有多好吃。


2


新婚第三日,我与兀鲁一同牵手出现在草原上架起的长桌上敬酒。


一是为了送别中原皇室的送亲队伍。二也是为了欢迎我这个草原新妇。


长长的流水席般的桌子上架着一只只烤全羊。


隔着人群,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兀鲁的心上人。


格莉确实有着一张让人见了念念不忘的美丽面孔。因有着胡人血统,她的一颦一笑显得更加有韵味。


人声嘈杂中,我和格莉四目相对,我对她笑着点点头。


她慌张的将头低下,然后悄无声息的钻到她彩色的小毡帐中。


那日人后,我听到她和兀鲁的争吵声。


她说:“大王让我走吧,我实在不能和大夏国的公主一同生活。”

兀鲁粗狂的嗓音声音压的很低,带着祈求的语气说:“格莉,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闹。”


格莉的哭声夹杂着颤抖,她说:“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和大夏国的公主有接触。”


许久后,我听到兀鲁沉闷的“嗯”了一声。


其实溜墙根偷听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是我转念一想,这对黑心肠的男女,背后嚼人家舌根也没有多光彩。


算了,扯平。


3


兀鲁是个信守承诺之人,那日之后,别说接触,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日日无聊中,我竟跟禾赞学会了训狼。


禾赞是兀鲁的心腹,也是草原上唯一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


训狼看似简单,实属不易,况且兀鲁的狼群,只听从兀鲁一人的话。


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日夜厮混在狼舍里将自己和兀鲁的狼群打成一片。


禾赞每每双手抱胸笑嘻嘻的看着我,他时常夸我,若我生在这草原上,那一定是所有草原男儿最向往的姑娘。


我听后更加得意洋洋。


一日,我将手里的木棍扔向远方,对那匹最大最凶的狼说道:“大宝,去捡给我。”


大宝,是我给它取得名字。


依次排开,从大宝到七十五宝。


因为兀鲁的狼群,有七十五匹。


大宝张着湿漉漉的嘴巴,迎着阳光,跑向远方。


等它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身穿墨色衣服的兀鲁,他背对太阳,走过来时,周身像浮了层淡淡的金粉。


我看着他,竟有些恍惚。直到大宝跑过来将我的手背舔的痒痒的,我才回过神。


这样算起来,我已经有一个月之余没见过兀鲁。


此时的草原,气温开始上升,荒凉的土地上隐隐钻出了许多嫩芽。


兀鲁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趴在我身边的大宝。


我听到他温柔的说:“热了吧?还穿着冬衣?”


这话明显不是对大宝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草原昼夜温差太大,我自小怕冷,不敢轻易脱棉衣。


小时候都是爹连哄再骗的让我换上春衣。


兀鲁走进了我的毡帐,他看了看我挂在墙上的良裘问我:“为何将衣服挂在墙上,若喜欢再找人做几件。”


我摇摇头


“不要不要,我不喜欢你们的裘皮大衣,太重了。”


兀鲁慢慢坐下来,他手里细细摩挲着我们的婚被。一个大红色的羊皮毡子。


久时,他抬头对我说道:“委屈你了。”


听他这么说,我确实顿感委屈万分。


我不喜欢穿良裘,也不喜欢盖沉甸甸的被子,压的我睡觉不舒服。还有吃的,我不爱吃牛羊肉,我也不喜欢每日早上喝牛乳,我喝了总会拉肚子。


我一股脑的将自己的不满都倒了出来。


唯独没有提起对他的不满。


他淡淡的看着我,似乎再问:还有呢?


我扁了扁嘴,对他说道:“我一个人很寂寞,这里没人欢迎我。”


我看到他羽翼般的睫毛微微动容。


那晚,他没有去格莉的毡帐,而是留在了我的软塌上。


4


当然,他对格莉依然是一往情深,我们相拥而眠,连衣服都没脱。


黑夜里,我蜷缩在他怀中,隔着外衣,我轻轻的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娃娃睡觉一般。


我能感觉到兀鲁的身体从僵硬到一点点放松。


我抬头对他说:“我想回家了”


他从胸腔中发出一个“嗯。”


我不知道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五十里外,有一处集市,里面很多从中原来的物品和吃食,若喜欢,我可以陪你去那里转转。”


我欢喜的点点头。


隔了许久,我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微微的鼾声。


兀鲁似乎很疲惫,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沉。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他惊讶的看着我。满眼都是对我的警惕。


后来禾赞告诉我,兀鲁一直都有失眠症。他怀疑跟我在一起睡得如此踏实,是因为我给他下了安眠药。


我听后哈哈大笑。


其实兀鲁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我虽然没有安眠药,但是我确实懂祝由术,也就是催眠。


那夜,我也的确在他身上用了一些雕虫小技。


5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伴随着格莉婢女的尖叫声到来的。

格莉跳井自杀了。

兀鲁将她救了上来。人群中,兀鲁趴在地上给她做急救措施。


一旁一个年长的壮士叹了口气


“格莉姑娘的性子太要强,大王只在公主毡帐中睡了一晚,她就如此想不开。”


“你懂什么,格莉姑娘的国家是被大夏国灭的。她一看到大夏国的公主,自然是心生恨意。”


“要我说,大王就不该娶那个大夏国的女人,格莉姑娘是这方圆百里最美的女子了,大王不好好珍惜。唉…”


人群里,我听着人们一言一语的讨论着格莉。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格莉的自杀和我有关。


禾赞走过来对我说:“别怕,不严重,水井很浅。”


我抬头看着禾赞,一阵风吹来。


许是草原上的春风太烈,将我一腔思乡之情和委屈全都顺着泪水流下。


兀鲁从格莉的毡帐中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伏在禾赞怀中轻轻抽泣。


我哭的太过认真,直到兀鲁将我从禾赞怀中拽出来时我才看到他。


他阴骘的盯着禾赞,步步紧逼。


“我的妻子,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安慰!”


禾赞突然跪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兀鲁。


只见他低下头,臣服的说道:“属下不敢。”


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刚想转身离开时,就被兀鲁一双大手拽到他怀中。


他死死的摁着我的头贴在他湿漉漉的胸口上,我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说“想哭,只能在我怀里。”


6


格莉姑娘的身子养好了,她白天坐在毡帐外懒洋洋的晒太阳。


我在远处骑着小红马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她美的像幅画。


我不由的对旁边正在摸大宝头的禾赞说:“大王真是好眼光,格莉姑娘就算在我们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禾赞轻轻一笑,他捏着大宝的脸说道:“大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我相信,大王心里是有你的。”


禾赞说这话起初我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晚上我看到兀鲁躺在我的软塌上闭着眼睛时我突然就懂了。


兀鲁心里是有我的位置,因为只有在我这里过夜时,他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于他而言,我是一味安眠药。


我吹灭了蜡烛,爬到了软塌内侧。


兀鲁突然钳住我的胳膊,黑暗中,一个吻便落到我的嘴上。


我一瞬间瞪大双眼,用力将他的手挣开。


“大王,自重!”


我脱口而出。


黑暗中的兀鲁让我听到一声嗤笑。


这嘲讽满满的笑声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不知他在笑我还是笑自己。


他说:“我是你的夫君。我想做什么,不需要通过任何人的同意。”


“可是格莉姑娘会生气!”


许久后,他伸出手,将我的手掌握在他手中。


他问:“你心里是否有喜欢的人。”


我心里一惊。


“并无。”

黑暗中,我感觉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凉凉的。


他说:“大婚那天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放下你去格莉的毡帐。”


“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我们未来有很长时间。”


我无声的点点头,心里念道:我们未来还有很长时间吗?



我轻轻的拍打着软榻。发出均匀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彻底放松下来。


我再次对他用了祝由术,让他沉睡。


7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回到年幼的时候在爹爹的军营中学骑马。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踉跄的跑过来。


他摔倒在地,抬头看着我骑在高高的马背上。


我翻身而下,将他扶了起来,他哭着说:“姐姐,帮我。”


我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问他:“我要怎么帮你呢?”


突然周身起了很大的迷雾,面前的小娃娃也在迷雾中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我慌张的在迷雾中摸索,嘴里大喊:“爹,你在哪?”


面前这个少年手持玉扇微笑的看着我。


我抓住他的肩膀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爹。”


少年面上的表情透露着一丝玩味,他不慌不忙的说:“姐姐,沈将军涉嫌谋逆之罪,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我心脏像是被箭射中一般,突然咯噔一下。


“不会的,我爹为了我们大夏国一生鞠躬尽瘁,他怎么可能谋反。”


我拼命的解释。


可是少年转身消失在迷雾中,远处传来他悠悠的声音,他说:“姐姐,去北境和亲吧,戴罪立功,等我收复了北境,就封你做皇妃,沈将军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我拼命的对着迷雾大喊:“李御阚,李御阚。”


可是周围再没了任何身影。


等我睁开眼清醒的时候,只看到兀鲁坐在我身边,他一脸复杂的表情紧紧盯着我。


我坐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好,过去了。梦里的一切都过去了。


兀鲁点燃桌上的蜡烛,昏黄的毡帐中,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缓缓说道:“李御阚,是大夏国当今的三皇子,原来你的心上人是他。”


我微微一怔。


梦呓中的话,被兀鲁听到多少。


“可是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了”


我慢慢起身,将桌子上的碗中倒满水。


然后转身说道:“大王心里也有格莉姑娘。我们互不干涉,不好吗?”


许久,我听到兀鲁从鼻腔中发出一声


“你怎知,我心里的是格莉?我和格莉,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



他突然叹息,然后将我揽到怀里。


“睡吧,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8


大夏国四十六年,初冬的将军府。


我和爹爹看着一个个大红色的聘礼堆满了院子。


爹爹用满是老茧的双手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俏儿,今后入了宫,不能像在军营一般调皮了。”


“大皇子是可靠的人”爹爹笑着告诉我。


我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点了点头。


当我和爹爹还沉浸在即将和大皇子成婚的喜悦中时,一道圣旨随着大皇子薨逝的消息一并传来。


大皇子死了。


被人谋杀,死前用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沈”字。


爹爹被抓到天牢,因为手握兵权,又有涉嫌谋杀大皇子的嫌疑。爹爹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我跪在李御阚的面前磕头,一个一个的磕,血顺着额头留在李御阚的脚边。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说:“红俏,我知道你娘是巫族后人,你会祝由术。我可以求父王,让你戴罪立功。”


“红俏,我知道你的心过于软,所以你只要答应父王去北境和亲,其他的不用管。”


大夏国四十七年,春季的北境。


夜晚来临,我牵着兀鲁的手从狼舍回毡帐。


格莉就坐在我的软榻上直直的看着我们。


兀鲁将我护到身后。


我看到格莉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她咬着下唇。突然大吼:“你忘记我同你说的话了吗?”


兀鲁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他挺直的腰身说道:“格莉,你多虑了,公主和我两情相悦,她不会背叛我们。”


“兀鲁,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你忘记了我的国家怎么灭亡的了吗?你忘记大夏国的人屠杀他人的场景了吗?”


“大夏国的人,阴险狡诈,不可相信。”


格莉说完之后愤愤的离开。


我抬头看着兀鲁,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相信我吗?”我问他。


许久,兀鲁抱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相信你”


我伏在他的怀里心情复杂。


大夏国的人,确实不可相信。


我勾着他的脖子,踮着脚亲上了他的嘴。


“大王,我们要个孩子吧。”


9


那夜,我见到了兀鲁最温柔的一面,他伏在我身上,坚硬的坠落在我的身心。


他一遍遍吻着我的睫毛,动情时,他从喉咙处闷哼一声。


事后我揽着他的腰身,摸着他身上一处处刀疤。


“这些是怎么来的?”我问他。


“保家卫国”他说了四个字。


我不由的身子一僵。


他粗糙的手掌在我后背慢慢摸索,像安慰孩子一般说道:“今后,除了北境,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像个小猫在他颈窝轻轻吐气:“那格莉姑娘呢,她是你什么人?”


这话说完,兀鲁的胳膊将我圈的更紧,似乎将我揉进他的身体一般:“格莉的父亲有恩于我,我答应过会照顾好她,就像照顾姐姐一样,今后我会为她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儿郎。”


这话说完,我心头一颤。


不自觉的亲上他的耳垂。


他的脖子发烫,俯身又将我压在身下。


我们在草原上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生活,像普通夫妻一样,白天一起做饭,一起去集市采买用品。


晚上相拥而眠,我再没对他用过祝由术,可是他的失眠症却奇迹般的治愈了。



10


夏季快来临时,我收到一封来自大夏国的家书。


信上说爹爹病重,让我务必回家一趟。


兀鲁不在,我让禾赞陪我一起回大夏国。


当我们的马进入北境边缘的森林时,大夏国的军队已经进了草原上。


后来想想,当时的我也太过狠心。


哪来的什么爹爹重病,一切都是提前说好的暗号。



当我和禾赞被大夏国的卫军包围的时候,禾赞突然对我放声大笑。他说:“我万万没想到,你们大夏国的人会这么卑鄙。”


北境边缘地区,李御阚带领着兵马将我们围攻了起来。


我看到李御阚对我伸出手,他说:“红俏,过来。”


我垂下眼,不忍心看身后的禾赞。


和亲本身就是假的。


皇上要的从来不是和平,他要的是统一天下。


我本就是罪臣之女,因为从小精通祝由术,所以留下一条命,


我和亲也只是明目张胆的让大夏国的军队能尽快的熟悉地形。


我训狼,也只是将兀鲁的所有狼全都催眠,让他们没有了战斗能力。


我勾引兀鲁,也只是让他分心无暇顾及边关上的兵队。


只是一想到兀鲁,我的心突然像针扎一样的刺痛一下。


9


我又回到了大夏国,李御阚将我安排在他的王府上。


大夏国和北境荒原这场仗赢的十分漂亮。


禾赞被关在天牢,兀鲁身边没有了得力大将,狼群也没有了战斗能力。


除了一些骑兵壮汉,草原上最多的就是一些老弱病残。


兀鲁消失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一年后。


皇上命人在北境草原上驻扎军营。要大肆修建行宫。草原上的原著居民成了军营里的奴仆,干着最粗累的活。


李御阚封为了太子。


那夜他在我房间倒了一杯酒,他高兴的和我说:“红俏,我一定会求父王,让你嫁给我,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太子妃。”


我看着他醉醺醺的眼神,突然想到在毡帐中曾经有一个人也醉醺醺的看着我,然后对我说。夜凉,多盖一些。


我拿起酒,一饮而下。


烛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笑着问他:“李御阚,我爹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这句话说完,我便看到李御阚的脸色大变。


他拂袖说道:“红俏,你要知道,沈将军是谋反,不是普通的罪名。”


“那就是,再也不能放出来了?”


“李御阚,我爹死了对不对?”


“李御阚,你骗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谋逆罪,是你怕了,你怕我爹手里的兵权,你知道我爹是大皇子的人。”


“你怕我爹会推举大皇子为太子,所有你杀了大皇子,然后给我爹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我一边笑着一边又喝了一杯酒。


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御阚自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是最了解他的啊。


他曾经对我说,姐姐,帮帮我好吗?


后来,他再也没叫过我姐姐。因为我和大皇子订了婚约。


他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变成了恨。


我的李御阚弟弟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陌生。


酒喝完了,我重重的倒在桌子上。


10


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和大皇子身穿红色的婚服,我们跪在亲朋好友面前夫妻对拜。


我掀起盖头,可是我看到的分明是兀鲁那张脸。


兀鲁的语气依然温柔。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你果然骗了我。”


我突然就被吓醒。


窗外大雨摇曳,我冷的缩了缩身子。


房间里早已没了李御阚的身影,只留下我醉酒后发泄的满目狼藉。



最近朝堂局势不稳,大皇子的死本来就疑点重重。三皇子又突然攻下了北境,立了一大功。


一些本来拥护大皇子的老臣在早朝时有意无意跟皇上提及要重新调查大皇子的死因,都被三皇子的人拦了下来。


皇上本就多疑,但是他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子为了太子之位互相残杀。


直到皇上在李御阚的王府中看到我。


皇上问我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只回了皇上一句:“沈将军何其无辜。”


皇上大怒。


我知道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爹爹始终都要死。


历来没有一个皇上不害怕自己手底下手握兵权的将军。


当然,我的命也及其宝贵。


因为我爹的兵符,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11


皇上让人喂了我一粒红色的药丸,他说:“乖侄女,这个药两年以后才会发作,你有两年的时间想一想你爹爹的兵符放在哪里,朕不着急。”


他还给了我益阳公主的封号,在宫中赐了一座漂亮的行宫。


实则是将我软禁。


大夏国二十七年,冬季。


皇宫举办夜宴,万国使者前来祝贺。


后宫佳丽三千,隔着花红柳绿的一众美人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有着一半胡人血统的脸,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格莉嫣然落座在后宫佳丽的一角。


我的心突然提上喉咙,格莉还活着。


她被皇上封了昭仪,赐号娇。


她还活着,是不是兀鲁还活着。


我的脑袋里一瞬间被这个想法填满。


我迫切的想知道兀鲁的下落。我想亲眼看看他。


人群散后,我悄悄的跟上了格莉。


她似乎知道我去找她,将身后跟着的婢女都遣散出去。


在她的行宫内,我看到她将一杯酒和一把短刀放到桌子上。


屋内静悄悄的,格莉眯着眼睛看着我。


“好久不见,益阳公主。”


我蹙眉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桌子上酒和刀。


“别害怕”她说。


“我答应兀鲁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放心好了。”


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慢慢饮下。


“兀鲁还活着对不对,他在哪?”


“益阳公主还是先将自己照顾好吧,你想见得人很快就能见到。”


格莉说的这句话让我内心澎湃。


我知道他还活着,我很快就能见到他。


那一晚回了寝宫后,我细细的摸着格莉送我的东西。


格莉送了我一把短刀,她说:“我受人之托,给公主送护身之物。现在东西你也拿到了,可以走了。”


我看着刀柄上刻着的“兀鲁”二字,内心狂喜。


他送我短刀,是不是说明他不恨我。


一整晚我脑海都被这个想法环绕,狂喜之余,我发现我疯狂的想念兀鲁,我想见他,想让他平平安安。


12


我没想到格莉说的我很快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是这么的快。


兀鲁身穿铁甲,浑身是血的站在城楼上。他的剑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眼睛也似乎因为杀急了人而变的猩红。


宫内到处都是四处逃窜的宫人,皇上的头被砍了下来高高的挂在城墙上。


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地狱。


那些以兀鲁为首的军队在城池内疯狂的杀抢掠夺。他们放火烧人,见到年轻的女人就当街扒光衣服凌辱。


满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他们宣泄内心被灭国的怒火,将这火,全都发泄在屠杀大夏国百姓的身上。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等待着死亡来临。


一把剑抵在我的脖子上,我认出这个人曾是兀鲁的手下。


他对着城墙上的兀鲁大喊:“大王,妖女找到了,是五马分尸还是活剐,全听大王的”


兀鲁朝下看着我,他面无表情的说:“先关起来。”


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被灭国的悲亡,更多的是兀鲁看到我时陌生的样子。


大夏国的灭亡是早就注定的,皇上好战,大夏国周围的小国这些年早就被压榨的愤愤不平。皇子内争,不问朝堂局势。


唯一一个能让别国惧怕的人就是我的爹爹,沈将军。


大夏国没了我爹,已然没有了顶梁柱。


后来我才知道,兀鲁将其他国家剩余的残党全都拢起来,组建了自己的军队。


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夏国派我和亲,他们便派了格莉进宫做内应。


万国来贺,也只是为了插入敌人内部。擒贼先擒王。


大夏国灭于四十七年深冬。


13


兀鲁成了新的皇上,取国号:北境。


他成了这个世界唯一将四分五裂的小国统一的霸主。


他立了格莉为皇后。


我被关押到曾经关押禾赞的天牢中。


这一关,就是半年。


禾赞每月来看我一次,就像当初他在天牢我每月看他一次一样。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不是老朋友叙旧,也不是落井下石。


像曾经所有的大夏国人一样,他想要我的兵符。


我嗤笑,哪来的什么兵符。


爹爹身后的忠士,根本不用兵符,他们认的是爹爹这个人。


爹爹死了,军队早就四分五裂。


当年爹爹摸着我的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告诉我:“俏儿,我告诉全天下的人,我手里有万千兵权,一是为了击退那些想来攻国的人。二是为了你啊,你要守住这个秘密,就没人敢要你的命。”


爹爹在天牢里病重,李御阚以为我不知道,我自欺欺人的坐上了去草原和亲的马车。


我以为凭借小时候的情谊,他会照顾好我爹,我以为他说话算话,等我帮他登上太子之位,我爹就会放出来。


可是,皇家最是无情。


我爹病死在天牢里。


我早该想到的。


现在,大夏国的人都成了奴隶,他们叫我们夏奴。


李御阚也死在了兀鲁的剑下。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



14


兀鲁命人将我从天牢中接出来时我还在和老鼠抢馒头。


他坐在曾经大夏国皇帝的宝座上黄袍加身,那张脸看起来依然祸国殃民。


我跪在地上,衣衫褴褛,头发上满是稻草。浑身散发着恶臭。


兀鲁就那么看着我,面无表情,我想或许他会看在往日情分上留我一命将我放出宫。


可是他并没有。


他对身后的婢女摆摆手。


“将沈姑娘带下去,好好洗洗澡,朕要和沈姑娘聊聊。”


我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叫我沈姑娘。


一旁的禾赞紧紧地盯着我。我看到禾赞对我点点了头。


似乎在说:放心。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洗了三遍澡,一个宫女帮我把头发挽的很漂亮。


我看着铜镜,恍若隔世。


兀鲁带着一身陌生的气息走进来。


我跪在地上,低下头弯着身子看着他的脚。


“抬起头来”


我缓缓抬起头,胸口像有一把刀一样在心脏处狠狠的割了一刀。


四目相对。


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我缓缓张口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兀鲁突然放声大笑。


他笑的太厉害。胸口上下起伏着。


我看到他从怀中拿出几块栗子酥,他说:“我记得你爱吃。”


我身子一顿,内心有一丝惊喜,他还记得,可是当我再次看他时,脸上温柔的样子已然变得狰狞。


他“啪”的将栗子酥扔到地上。


“想吃,像个狗一样去地上吃吧。”


他站在高处,缓缓说道.


我跪着的样子,此刻真像个丧家犬。


我突然觉得好笑,笑自己竟然还妄想他对我还有一些往日情分。


见我低头没动,兀鲁悄无声息的坐在床上,他嘴角轻扯,清冷的说:“你知道李御阚死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我抬头看着他,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说:“李御阚求我别杀他,他说他可以把你送给我,让你给我当牛做马,来换他一条狗命”


“哈哈哈,多可笑,益阳公主果然好眼光,爱上的男人竟是这种鼠辈!”


他又在大笑,今晚他似乎就想让我看他现在笑的多开心。


他怎么会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李御阚,我心里的人,只有他。


我说想和他有个孩子也是真的。


我喜欢他,也是真的。


兀鲁走了,似乎看我一直不说话,他觉得对我的羞辱没意思。


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在这里安心的住下。


他说他会让我亲眼看看他有多疼爱格莉。


我瘫坐在地上,终于大哭出来。


行宫里冷冷清清,我知道,我今生怕是再也没机会出这个华丽的牢笼了。


从前和以后我都注定困在这里,直到死亡。


15


又是一个冬季,格莉的肚子慢慢隆起,我时常听到外边的宫女悄悄议论格莉肚子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呆坐在窗边,看着狭小的窗口透进来的月光。


听着外边宫人们说起的新鲜事。


“皇上真是难得的好皇上,他体恤民情,大修水利,还让贫农有自己的土地种粮食。”


“皇上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君呢,这么长时间,大臣送来的美人多不胜数,可是皇上只宠爱皇后一人。”


我听着人们对兀鲁的赞美,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替他高兴,也替自己悲哀。


窗外的月亮格外的圆,一声狼嚎打破我房间的寂静。


是大宝。


禾赞牵着大宝站在窗外抬着头直直的看着我。


我伏在窗外,探出半个身子对远处的大宝招手。


我住在皇宫最高的地方,往下看过去,根本看不清大宝的样子。


我笑着问禾赞:“大宝还记得我吗?”


禾赞小声回答:“记得。”


说完他对我挥了挥手转身带着大宝离开了我的窗边。


我知道禾赞是在关心我,他怕我一个人太闷。一瞬间,我似乎 又回到在草原上每日和禾赞厮混在狼舍的日子。


那个时候真好。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久久不愿关窗离开。



直到后背传来兀鲁的怒吼声我才回过神。


“你在做什么!”


他一把将我拉回来。


拽到他怀里。


我抬头想解释,可是又怕兀鲁再怪罪禾赞。


忍了忍我告诉他:“月光很好,我想透透气。”


兀鲁将窗户关死,然后熟练的躺到我的床了。


兀鲁似乎把我当成了泄欲的玩物,每次夜深时他总会来我床上对我发泄着他的不快。只是再也没有之前的温柔。


结束后他总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然后会来一个宫人递过一碗避子汤看着我喝下去。


我和他的关系,已然变得不尴不尬。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叫我沈姑娘,我不是妾,也不是婢。


我给自己的定位是玩物,在兀鲁心里,或许我和大宝的位置一样,都是寂寞了,过来逗耍一下。


第二天,我的窗户被宫人钉死,我唯一可以看外边的地方也没了。


我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有的只有每晚来羞辱我的皇上。


好在我的时日无多,当年皇上让我吃下的毒药,大概快要毒发。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总要到头了。


只是不知道我死后,兀鲁会不会有一丝难过。


想到这里,我内心升起一阵快感。


16


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门外的宫人都在高兴的说这件事。


皇上欢喜。大赦天下。


我蜷缩在床上将刚刚咳的带血的手绢头头塞到褥子下。


突然想起,当年在爹爹在军营中听那些士兵讲起兀鲁和格莉的故事,我心生向往。


我同爹爹说:“将来的要嫁的夫君,要是像北境王一样就好了。”


爹爹听后慌张的将我的嘴捂住,他弹了我脑门一下对我说:“傻孩子,这种话万万不要再说了,爹爹只想让你在大夏国安稳度日。”


想不到当年的玩笑话真的实现,只不过,日子都是水深火热。


夜晚兀鲁来到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铜镜前描眉,我对兀鲁道了一声恭喜。


兀鲁将我的脸捧起来,他斜着嘴角嘲讽一笑。


“沈姑娘当初同朕说想和朕要个孩子,不好意思,现在朕和皇后有了皇子,让你失望了。”


我柔柔的看着他,觉得他眉眼之间的喜悦隐藏不住。


他是真的高兴,格莉会是好妻子,好皇后。


我笑着对他说:“皇上,今晚能留在这里陪我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讶之余露出一阵厌恶:“格莉刚刚生产完,朕就来陪你,怎么,你想让人都来辱骂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我摇摇头。不敢。


兀鲁走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画完了整张脸。


然后安静的躺在床上,我拿出刻着“兀鲁”两字的短刀,认真的看了又看,然后用它划开了我纤细的手腕。


恍惚中,我看到爹爹对我伸出手,他说:“俏儿,辛苦吗?跟我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爹爹穿过厚厚的城墙,走向了远方。


兀鲁篇


1


我成婚了,格莉因为这件事两日没进食,她死活不同意的娶大夏国的公主。


其实我也不想答应大夏国和亲的请求,可是没办法。


我们草原需要中原的融入,中原人聪明,他们懂的耕种技术,纺织技术,还有冶铁,瓷器。


这些都是北境所没有的。


我答应格莉,娶公主就是为了北境人民,除此之外,绝无二心。


格莉是我姐姐,当年她父亲救过我的命,她父亲临死前要我一定照顾好她。


这些年,我和格莉并肩作战,在我心里,格莉早就成了我的亲姐姐,所以婚姻之事,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她的祝福。


可是我食言了,因为我爱上了大夏国的公主。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瘦瘦小小,白皙的脸冻的红红的,像个待宰的小羊羔。


她就直直的坐在软塌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新奇。


我说晚上不能和她同房,没想到她欣然接受。


等我走后,我发现她迅速将身上的良裘脱了下来,并且噘着嘴自言自语的说:“太重了,压得我肩膀疼。”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觉得这个公主未免太过可爱。


半夜时,我突然想到她第一次在草原上吃早饭,会不会吃不惯我们这里的食物。


天不亮我就骑着我的马跑到五十里外的集市上买了好多的中原栗子酥。


我想让她能吃到家乡的味道,不至于太想家。


果然,她吃的很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捧着吃了起来。


后来我牵着她的手给人们敬酒,我害怕她冷,一直捂着她冰冰的小手。


但是格莉好像看出我对公主的心思。


格莉把我叫到一边,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只能答应格莉不会和小公主有过多的接触。


可是我怕我忍不住,索性一个人骑马到了关外游历一圈。


等我回来时, 婚礼已过去一月有余。


我以为娇滴滴的公主会日日哭泣,吵闹着回家。


没想到她竟然学会了训狼。


我在远处看着她在狼舍里和我的狼群嬉戏打闹的样子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可是她好像更喜欢和阿赞在一起,看来以后我不能消失了,我是她的夫君,不是阿赞。



我问她对草原生活有什么不满,她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最后她说她很寂寞,因为这里没人欢迎她。


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那晚我没离开她身边。


夜晚时,她身子有些颤抖,我知道她肯定有些害怕,我隔着衣服抱着她,天知道,那晚我忍的多难受。


第二日,我惊奇的发现,我的失眠症竟然好了。


在她身边我睡得格外安稳。


阿赞让我小心,他笑着说没准公主身上有安眠药。


我思索一下,就算有安眠药我也愿意。


因为我确定我爱她。


格莉知道我和公主在一起后气的跳了井。


我把格莉救了上来,我跟她一直解释,公主心思单纯,不会是细作。可是格莉不信。


格莉的国家被大夏国的士兵践踏碎后她就得了一种病,只要一提起大夏国三个字就想自杀。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治愈她的办法。


格莉醒了以后我全身是湿的,想回帐子里换衣服。


一出来就看到公主趴在阿赞的怀里哭。


我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将公主拉过来。


有一瞬间,我对阿赞竟然动了杀念。


我一定是疯了.


我迫切的想得到公主,不管她是否同意,我一定要得到她。


夜晚时,我试着亲了她,可是她说:“大王,自重。”


我的心脏像被人用拳头打了一下,又疼又闷。


我想她心里或许有喜欢的人。


也许是禾赞,也许是中原人。


这个想法萦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可是她说并未。


欣喜之余,我又安稳的睡着了。


半夜我听到她在我怀里轻轻抽泣,她做噩梦了。一直喊着李御阚。


李御阚,大夏国的三皇子。


她在我身边嘴里念叨的竟然是别的男人名字。


我死死的攥着拳头,忍住想杀人的冲动。


她醒了,目光淡然的回了我一句:“大王心里也有格莉姑娘,我们互不干涉,不好吗?”


不是的,我心里从未有过别人。


我想解释,可是迟迟说不出什么,她反正早晚也会知道,我们未来还有一辈子。


后来我陪她去集市,去狼舍,带她去草原上骑马。


她高兴的大喊,样子美的不可方物。


我们玩得忘我,我竟然觉得我到认识她才真正的活一次。


可是格莉夜晚突然出现。格莉骂了她,也骂了我。


我将她护在身后,她那个瘦小的样子,根本就不是格莉的对手。


那天她第一次主动亲了我,她说:“大王,我想和你要个孩子。”


我再也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一遍又一遍的要了她。


她真的变成了我的妻子。


她教我坐中原美食,我教她骑马放牧。


我们每日都快乐黏在一起。


格莉似乎也慢慢也开始接受她。


一切都在变好。


2


北境遭受了大夏国的入侵。


她真的是细作。


我的人民,因为我一个人。而遭受了灭顶之灾。


格莉和我拼出一条血路,我们身上脸上,都是血。


我的狼群也好像得了一种怪病,它们只会在地上趴着,对我的指令一概不听。


后来格莉国家的一个老者告诉我,她根本就不是公主。


她是大夏国沈将军的女儿,叫沈红俏。


她懂祝由术,就是催眠术。


我如雷轰顶。


难怪她身上没有公主娇滴滴的样子,难怪在她身边我睡得格外安稳。


北境彻底消失了,因为我。


我成了千古罪人。


格莉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别气馁,一切会好的。


她的族人已经联合其他被大夏国灭国的余党组成了心的兵队。


现在就差一个领头人。


我请缨带头攻打大夏国,我发誓,一定要大夏国的人血债血偿。


3


我们打赢了。部署了整整一年。


可是格莉因为曾做过大夏国狗皇帝的宠妃而丧失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我将格莉带在身边,我告诉所有人,格莉是我的皇后,任何人不能对她再有异议。


全场哗然。


至于沈红俏,虽然她确实是我明媒正娶之人。


但她不配,留她一命已然是对得起她。


半年了。


我将沈红俏关在天牢整整半年,禾赞那夜告诉我,天牢很冷,滴水成冰。


我知道她一向怕冷。


禾赞同我说:“沈姑娘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是李御阚用她爹爹的性命威胁她来和亲的。”


我动了恻隐之心。


最终我将她放了出来,可是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到哪里都是死。


我把她关在皇宫最高的一个行宫中。


我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也不许她哭闹。


我要她带着罪恶感永远的活在我身边。


4


沈红俏死了,死在了我的大皇子出生的那日。


那日我去看她,她正在描眉,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想让我留下来陪她


呵,果然是妖女做派,她肯定是想趁机怀一个我的孩子然后母凭子贵。


我果断拒绝,等我离开后,她用我送她的短刀割了手腕。


我说不出难不难过。


等宫人将她的尸首从殿内抬出来时,我狠狠的吐了一口血。


心脏仿佛缺了一块,疼的我喘不过气。


禾赞站在我身后对我说:“别难过,她本就活不过今年。大夏国的皇帝给她吃了毒药。”


我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满目金碧辉煌。


突然天旋地转。


(番外)

1


北境二十一年,夏


我坐在高高树杈上啃着野果,看着远处高山顶上一座静谧祥和的寺庙的烟筒上升起的袅袅炊烟。


玄度就在树下打坐,我时不时掰下一小节树枝往下扔。


扔到他的头上我便大笑,他也不睁眼,只是微微皱眉。


“喂,和尚,你饿不饿啊?”


我朝下大喊。


还是没动静。


我觉得无聊,便从树上下去,等我安全着地时,玄度轻抬眼皮看着我。


他总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我,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你已经跟了我两日,究竟是为什么?”


玄度开口问。


我嘴里叼着一根草,用手指搓了搓鼻子:“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既然那日你救了我,我便一定要报恩。”


我扯了个牵强的借口,悻悻的看着他。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站起身独自向着远处的高山方向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落下。


2


古城寺门口,玄度扣响朱红色大门,一个小沙弥给他开门,到门口时,他回头看着我,似乎再问:你还不走?


我一笑。


便先他一步进了寺庙。


小沙弥愣愣的看着我,转头问玄度:“师兄,这位施主是你的客人吗?”


玄度皱眉,又点了一下头。


我便大摇大摆的在寺庙中住了下来。


我挑了一个离玄度最近的房间,然后躺在床上细细琢磨着接下了的任务。


3


北境二十年,夏。


皇帝病重,每日只能躺在床上靠宫女灌下汤药活命。


除了汤药,还有我在道观中向白眉老道求来的不死仙丹。


皇帝每日看着窗外唉声叹气,总感叹,这用命博下的江山,怕是要毁在自己三个儿子的身上。


我每每听了总是一言不发,凝眉看着绝望的老皇帝。


我是皇帝身边的暗羽军,此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帝王安全。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皇帝对我的依赖,比他三个儿子还要重。


毕竟我从小跟在皇帝身边,一是有感情,二是我对皇位没兴趣。


皇帝交给我一个任务,他轻轻摩挲着一个玉佩。


那是一个似半个蝴蝶翅膀样式的玉佩


他说:“赤霄,帮朕找到这个玉佩的另一半,那是朕遗失在外的儿子。”


“若这个孩子有继承大统的才能,你务必保护好他,将他带到朕眼前。”


4


玉佩找到了,就在这个小和尚的身上。


那日我被三皇子的暗卫追杀,仓皇中我躲到一间破寺庙。


玄度一身素衣在寺庙里打坐,他捻着佛珠警惕的看着我。


我说:“小师父,我被仇家追杀,到此躲一躲。出家人最是慈悲。求师父一定保密。”


说完我就钻到佛像后侧。


我听见玄度同那暗卫说话。没一会儿那暗卫便安耐不住拔剑要杀人。


只听见暗卫“啊”的一声。剑劈成了两瓣。


等我出去时,暗卫已经不见了,只有玄度皱眉看着黑漆漆的门外。


地上是一滩血。


可是玄度身上却一尘不染。


我惊呼:好高的内力。



能和皇家暗卫过招的这世上就没几人,况且这才短短几分钟。


我看着眼前的和尚,内心有些惊恐。


正当我转身要走时,在和尚腰间闪过一丝光亮。


那是我日夜寻找的玉佩。


和皇帝的半个玉佩正好能组成完整的一个蝴蝶状。


我倒吸一口凉气。


恐怕皇上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挂念的小皇子,已经出家做了和尚。


5


此时夏季酷暑,寺庙僧人洗浴的地方都是一众男子。


我闻着自己发酸的衣服,在山寺后,找到一个山泉,夜深人静时准备畅游一番。


我是女扮男装。


知道这个秘密的世上没有几人。


一是我爹娘,二是皇帝。三便是二皇子兀伊桑。


年少时,我跟着皇子在教场习武。


当然,我是陪练。


第一次来葵水,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肚痛难忍。


二皇子一个剑刺过来,我摊在地上,虽然剑没碰到我。


但裤子中间露出一片血。


我呆若木鸡。


兀伊桑看着我,一言不发,他皱着眉轻叹:“没意思,今日不比了”


我慌乱的站起来,只见他将外衣脱下,披到我身后。然后对着台下大声说:“我刚刚没把握好分寸,将赤霄伤了,现在我把他送回去,你们接着练。”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房间。


兀伊桑给我找来了一个崭新的月事带,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就变得躲躲闪闪。


“这,这是我在母后那里给你寻来的。”


他不敢正视我,将东西扔到床上便跑了出去。


我泡在山泉里回忆着年少时这件可笑趣事,细细想来,我已有整整两年没见过兀伊桑。


6


眼下正是皇权争斗的关键时期,大皇子心无城府,是个十足的草包,一心泡在青楼楚馆中。


二皇子虽然有勇有谋,可惜当年他勾结沈家余孽,差点将皇上逼下皇位。皇上不得已,将二皇子囚禁在天牢已有两年。


三皇子,阴狠毒辣,为了皇权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若将来他做了皇帝,怕是民不聊生。


我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想着皇帝经常自言自语说的这些话。


突然就能理解他为何日日哀叹。


他说:“赤霄,朕一生有太多遗憾的事,惟愿这北境江山,能有人继续守护。”


我看着不远处的山寺,想到玄度那张单纯善良的脸。


嗯,还好,皇上的江山还有救。


7


深山寺庙中的日子与世隔绝,每日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温暖平静。


我从一开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躺在屋顶上听着一众僧人们念经,到后来跟在玄度身后对着佛祖礼拜。


变化大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问玄度:“若我每日诚心礼拜佛祖,每日诚心吃斋念佛,那临终时,佛祖会不会度我?”


玄度笑笑,他说:“会的。”


我便放下心来,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我身上杀戮太重,若能在这里将自己身上的罪孽减轻一些,也不是坏事。


山寺中每日来礼佛求签的人明显增多,我便更加小心的跟在玄度身后。


入夜时,玄度回到禅房休息。我将枕头和被褥一并抱到他房间。


他看着我,明显一愣。“你这是...?”


我憨憨一笑:“小师父,这山寺荒凉,我一个人睡觉有些害怕,能不能跟你挤一挤。我睡地上就行。”


我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将被褥在他床下铺好。然后囫囵躺下。


玄度无奈的一笑。然后在床上闭眼打坐。


我问他:“玄度师父,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闭眼睛说:“并无”


我又问:“那你就不想念自己亲生父母?”


他答:“母亲去世前曾告诫过我,一定不要寻找亲生父亲。我答应过母亲。”


我咂咂嘴:“若你是皇子呢?有皇位继承,你会不会违背诺言,而选择将万民拯救于水火中?”


他显然一愣。


思索后睁开眼睛看着我说:“若那样,我毕竟先拯救万民。再回这里像菩萨忏悔。”


我会心一笑,对他摆摆手:“如此,便由不得你了。”


他看着我,问道:“赤霄施主究竟要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木头房梁上结的蜘蛛网,翻了一个身看着玄度。


“小和尚,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故事,要从一个沈姓的妖女开始讲起。


北境二年,大皇子出生那日,宫中一个秘密行宫中死了一个姓沈的女子。


那是一个夏奴,传闻中也是皇上曾在草原上迎娶的公主。


她死以后,皇上一夜白头,疯狂的寻找奇人,试图让妖女死而复生。



好在,宫中突然出现一个白眉老道,他对皇上说,沈姓妖女的母族,是巫族,他们一族,传闻中有两条命。


可惜,她只有一半的巫族血统。


想要她复活,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皇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个妖女被白眉老道接到一处靠山靠水的世外桃源的竹屋中。


几月后,妖女竟真的复活了。


可是她却也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她每日在河边玩耍,蹦蹦跳跳的,像个欢快的小蝴蝶。


皇上将她接到宫中,给了她贵妃的封号。


她对身边的宫女非常好,经常和她们以姐妹相称。


她也不允许别人跪她,她经常说:人生来都是平等的。没有尊卑贵贱之分。


宫里所有人都喜欢她。


后来,她生下一位皇子,可是生产完以后,她突然性情大变。仿佛之前丢失的记忆都找了回来。


再后来,她留下了半个玉佩,抱着小皇子离开了皇宫。


故事讲完了,窗外的月光柔柔的,照在玄度的脸上。


那张清逸的脸,现在依然像寒冰一样盯着我。


“你究竟是谁!”


他第一次让我见到了如此凶狠的一面。


我一笑,用胳膊枕着头说道:“我的父亲叫禾赞,曾经与你母亲是旧交。”


说完后我便看到他本来细长的眼睛瞪的格外大,那双眼睛在月光下看起来无比狰狞。


“小师父,去见见皇上吧。”


我点燃蜡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只见他轻轻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叹息道:“皇上时日无多,眼下如果没人继承大统,怕是真的要民不聊生。”


那日之后,我经常缠着玄度,他诵经,我在旁边唱歌,他礼佛,我便偷走他的佛珠。


他也不生气,只是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一日,我又跑到他房间里和他一起睡觉,他慌乱的看着我说:“不可。”


我凑过去问,为何?


只见他脸色一红,便低下头。


后来,我才知道,半夜睡觉时,玄度替我盖被子,发现我内里那件红色肚兜。


他慌了神,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8


北境二十一年 冬季


我站在床边,看着皇上拿笔写下遗诏。


写完后便放到一个黄金匣子中,他眯着眼睛,将匣子交给我。


我听到他自言自语:“下一世,我一定不要做帝王,我只想做一个山村野夫。天下兴亡与我何干,我只愿她能一世在我身边。”


皇上经常这样说,我猜他又在思念他的沈姑娘了。


可惜世间安能两全法,身为帝王,也是有许多无奈和遗憾的吧。


玄度一身墨色大氅坐在我旁边,我侧过头去看他,便看到他黑色的长发在高高的城墙上随风吹散。


他笑着问我:“父王的遗诏上写的是不是二皇子。”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倚在他肩膀上。此时的我身穿女装,模样也似乎因为着装变得娇羞。


玄度将我搂在怀里,他说:“如今天下已经是二皇子的天下,那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本该回寺庙中继续修行,可眼下,我做不到了。赤霄,我动情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一啄。


“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们幸福的依偎在高高的城墙上,而城墙下,便是二皇子浩浩荡荡的军队。


兀伊桑在军队最中央,城墙下,他抬着头拿着火把看着我。


我听到他在寒风中大喊:“赤霄,你乖乖听话,我可以放了四弟。只要你将遗诏交出来,我愿意放四弟走。”


我看着玄度,他轻轻说:“赤霄,我给不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若你现在反悔,我无话可说。”


我摇头:“不,不,我不反悔,我不愿当皇后,没有你,我做这皇后有什么用!”


我突然惊醒。


四周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几声蟋蟀的声音。


玄度一袭僧衣,站在昏黄的蜡烛下看着我。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好,是梦.


可是梦里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我抬头看着玄度。


他对我说:“若我说,你的梦,都是真的,你会作何感想?”


这话让我一惊。


什么意思。


玄度继续说:“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也明白身为皇子的无奈。可是,赤霄施主,刚刚你的梦,便是你我二人最后的结局。”


我大口喘着粗气。


我竟然忘了,玄度深得巫族人的真传,他对我用催眠术也不奇怪。


可是没想到,他的催眠术,能预知未来。


而梦里的未来,似乎并不美好。


9


皇上终究是来到了古城寺,他虚弱不堪。坐在一架木制的轮椅上。


古城寺的一众僧人都跪在地上叩拜皇上。


当然,也包括玄度。


皇上忏悔的摸着玄度的手,他真的老了,脸上尽是沧桑和无奈。


是啊。短短二十年,我爹死了,皇后死了,沈姑娘死了,只留下了皇上一人守着这北境江山。


他说:“朕真的守不动了。你帮帮朕。”


玄度侧过头,眼角明显挂着泪。他还是点头,跟着皇家马车进了皇宫。


后来,我问他:“你后悔了吗?”


他看着我,总是温柔的一笑:“不曾,这是我的命。”


我说“没关系,我们逆天改命。”


我终于换上了女装,皇上对我说:“赤霄,你是禾赞的女儿,是将来要做北境的皇后不二人选,”


他命宫人拿来了一个金色的小牌子,他说:“赤霄,去天牢中将兀伊桑接出来吧,好好待在他身边,将来你要好好辅佐他。”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


他笑了笑,说道:“老二,是我挑选的继承人,玄度是用来替他扫清绊脚石的。”


我张着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的让人可怕。


他从来都没想过让玄度继承他的江山,从始至终,他心里满意的继承人就是兀伊桑。


玄度于他而言,只是兀伊桑的垫脚石。


此刻我万分后悔,玄度何其无辜,是我将他找到,是我将他带到这腥风血雨的宫中。


没有我,他现在只是一个寺庙中专心修行的小和尚。他会永远没有烦恼的生活下去,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扔下皇上递给我的宫牌,狠狠的说:“皇上,臣无能,这个任务,臣无法完成。”


说完我快步走出行宫。只看到走廊中一脸沉重的玄度。


他看着我,皱眉说:“皇上今日有没有好好吃药?”


我望着他,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小和尚,咱们不做皇子,我带你回古城寺。咱们马上走。”


说完我拉起他的手,却忘了,此刻我身穿女装,已然是忘了男女有别。


玄度的脸红的滴血一般,他挣开手,忍不住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回过头绝望的说:“人真的不能和命抗争吗?”


他摇了摇头。闭上眼。


我想,他什么都知道。


他是心甘情愿来的,违背了对他母亲的诺言。


10


北境二十一年,秋季。


三皇子和大皇子联手,带着军队从城外赶着秋色而来。


玄度的白衣在秋天的黄昏下看起来无比孤独。


他站在城楼上,身边一个士兵都没有。


此时的皇帝正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


我被关押在一个秘密行宫中,那是宫中最高的行宫,也是沈姑娘当年被囚禁的地方。



我疯狂的锤着门,后来锤窗户,再后来,我开始寻找房间里能用的利器。


门外的宫人尖着嗓子喊;“赤霄大人,别费力了。”


我哭着吼道:“放我出去,玄度一个人不行,他敌不过这千军万马。他一个人不行啊,你们谁去帮帮他,求你们了,谁去帮帮他。”


宫人小声说道:“赤霄大人,您还不明白吗,如果四皇子不出现,大皇子和三皇子要对付的就是皇上。”


我醍醐灌顶。


瘫坐在地上。


皇上真是好狠的心啊。


是啊,玄度赢了,世人便说,出家人怎能当皇上。


玄度输了,世人便会说,大皇子和三皇子为了皇位,手足残杀,实在不是仁君之选。


那么最后,二皇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


我冷笑一声,想着爹爹生前说:“皇家最是无情,不论前朝还是今朝,只要身在皇家,便都会变成一条毒蛇。”


11


我在这个漂亮的行宫中,不知白天黑夜的度过一段时间。


从一开始焦躁不安,到心如潭水。


玄度将门推开,便看到我坐在镜子前出神。


他说:“赤霄,我回来了。”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好。”


他没有叫我施主,我没有叫他小师父。


我们心照不宣的什么也没说,却又像说了很多一般默契。


我抱住他,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他也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叹息。


是啊,他赢了。


那些军队的人开始互相残杀,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没开始进攻,就在城墙下打了起来。


玄度摸着我的后背说:“赤霄,我最擅长让人做梦。因为梦中的一切,是他们想要又不可得的。”


我一笑,没想到,你这个和尚,还有一肚子坏水。



北境二十一年,初冬


我来到皇上的行宫,低头看着皇上空洞的眼睛。


他沙哑的声音说:“赤霄,你知道当年白眉老道让朕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回了沈红俏的命吗?”


我摇摇头“不知”


他干裂了一下嘴说道:“用朕的七情六欲和红俏的一缕魂魄作为交换,来换取她二十年的寿命。”


“赤霄,朕没了七情六欲,像个孤独的野兽。”


“赤霄,你怪不怪朕,朕骗了你,让你将玄度卷进了这纷争中,这个局,朕部署了两年,兀伊桑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软弱。”


“让他进天牢,其实是朕保护他的方式,老大和老三的手伸的太长了。”


我没有说话,轻轻的关上了行宫中的门。


皇上究竟是爱自己多过沈姑娘,爱江山多过自己的儿子。


我抬起头,看到门外的兀伊桑。


他面露喜色


“赤霄,父王好些了没?”


我对他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二皇子,皇上刚刚歇下,您明日再来吧。”


我和他保持着距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一双大手便摸过我的手,我抬起头,兀伊桑紧紧盯着我。


“赤霄,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我抽出手,往后退了两步。


“赤霄,父王说,北境未来的皇后,只能是你,眼下,大哥三弟都在天牢,四弟又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你要嫁的人,一定是我。”


“赤霄,你高不高兴?”


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看着他。


“二皇子,我为何要高兴?”


只见他的表情从欣喜,到冷漠,再到愤怒。


他说:“就为了那个和尚?”


我点点头。


皇家人让我厌烦至极,我此生,愿意在山野寺庙中孤独终老,也不愿在皇宫中享受这虚无缥缈的恩宠。


12


皇上驾崩了,举国同哀。


遗诏在我身上。


当然,遗诏上的名字,只有我知道是谁。


那夜,我和玄度坐在城楼上。


梦中的一切已然变成了现实。


兀伊桑带着军队将我们围住,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拿到遗诏昭告天下。


“赤霄,你听话,只要你听话,我可以放四弟走。”


他又在下边大喊。


我嗤笑一声,他凭什么认为,他那点兵马,就能将我们俩击败。


玄度握住我的手对我摇头道:“赤霄,我们走吧,皇城里让我透不过气。”


我知道玄度是怕我大开杀戒,他一向仁慈。


我朝下城下大喊:“二皇子,遗诏给你!”


说完,我将那个黄金小匣子扔到城墙下。


玄度搂着我的腰,一跃而起。


他的轻功很厉害,我随着他的脚步和他并肩而行。


我们跳上一个又一个的树梢,最终,落在一处安静的小村庄。


遗诏是空的。


皇上临终的时候在我耳边说:“赤霄,朕让你做这个决定,看你是想让老二做皇帝还是让老四做。”


真是个坏老头。


我不做皇后,我也不想让玄度做皇上。


这个偌大的北境江山,留给兀伊桑吧。


12


海边一个小村庄,我赤着脚在沙滩上走,玄度站在远处对我挥手。


我走过去对他轻轻一笑:“相公,我想吃鱼。”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不可杀生!”


我撅着嘴指了指肚子:“是他想吃。”


玄度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肚子一声叹惜:“下不为例”


我们大婚的当晚,我身着吉服从城楼一跃而下。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我给你自由,只要你活着……」

我笑着说:

「我死后,你不许留我的东西,不许想起我。」

我的侍卫喜欢我的丫鬟舒枝,于是我杀了她。

他们说,宋府嫡小姐,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父亲亲近姨娘,对娘亲淡漠疏远。

于是娘从小给我吃慢性毒药,父亲还以为我天生体弱,实际上是我母亲让他多来这边的招数罢了。

下人们表面恭敬,背后却议论大小姐体弱福薄,其他兄弟姐妹脸上也有藏不住的算计。

就连未婚夫李以敬,名义是来探访我,却时不时望向一旁的舒枝。

我冷眼看待深宅大院的虚情假意,像窗前那只金笼子里的鸟。

那是一只罕见的美丽的鸟,我固执地将它捕来,困在笼子里,在这深深庭院里陪着我。

就像我当初把云漠和舒枝带进府一样。

我十三岁那年大旱,北方饥荒,流民南下。

我和母亲在省亲返程中,碰上暴乱的流民。一个恶徒抓住了我,狞笑着剥开我的衣服。

护卫们护住了母亲和阿弟,无暇顾及我这边。

我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记着明晃晃的太阳挂在上方,仿佛在嘲笑人间的荒唐。

我闭上眼睛,却听到那人的惨叫。

我睁开眼,看见那人倒下,身后站着一个目光清亮的少年。他手中拿着血淋淋的匕首。

云漠救了我,母亲问他要什么赏赐。

他抱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求母亲救她一命。至于他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我向母亲撒娇,要把云漠也带回府。于是,云漠也成了我的侍卫。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故事。

他逃亡路上遇到了舒枝,两人在难民的队伍里相依为命。

后来她染了病,云漠为了救她,来救我,只为让舒枝得到医治。

云漠对我很恭敬,尽职尽责,然而他从来不会用看舒枝的目光来看我,也不会给我买簪子和稻香楼的桃花酥。

从云漠那儿,我发现了舒枝的一切喜好。

比如,她喜欢吃稻香楼的桃花酥。所以,当李以敬隔三差五送桃花酥过来,我就知道他起了什么贼心了。

舒枝这几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我这个小姐身旁,还要夺目三分。脸上总是笑意盈盈,天真明媚。

而我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非得逼得面前人挂不住笑才罢休。

他们说李以敬是难得的好性子,一副好皮相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容。即使我出语刻薄,咄咄逼人,他也面不改色。

此刻我把他送的桃花酥扔在一边,

「李公子,天气炎热,实在困乏,请恕我先行告退。」

「舒枝,桃花酥赏你了,你陪李公子在花园里转转。」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俩一眼,男才女貌,倒是般配。

李以敬喜欢舒枝,我并不在乎,我甚至想把他们凑成一对,这样,云漠就是我的了。

我在宋府长大,没什么好心肠,学会的就是识人心,和不择手段。

「云漠呢?」我问丫鬟星儿。

「小姐,我去找他。」

「你,你跟他说,我很不舒服。」

我倚靠在窗边,盯着院子,我想看看,听到我不适,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很快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大夫。

他的脚步从容,面色冷静,动作迅速,但有条不紊。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抱着舒枝跪在我们面前,慌张无措的样子。

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小姐并无大碍,老夫开一些调养生息的药即可。"大夫瞧出了我的无病呻吟,面露难色。

云漠的身影在温暖的夕阳里,可他的脸没有一丝温度。

他真好看,可惜他的目光不会为我牵动分毫,他垂着的眼眸,似一汪幽深的潭水。

我忽然很想把他的平静给撕碎。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找事?

「云漠,你觉得我装病?」我冷笑。

我抓起一把小刀,飞快在小臂上划了一刀,鲜血流下,滴落在地。

丫鬟们惊呼着,我紧紧地盯着云漠。

现在,你可以在乎一点点了吗?

可是,没有。

他依然异常冷静,只是迅速打落刀,抓起我的受伤的手,一声不吭地缠上绷带。

我用力挣扎,甚至用尽全力打他,他却丝毫不躲闪,箍着我的手如钢铁般,不让我挣脱。

丫鬟们在母亲面前添油加醋,说云漠对我不敬,惹怒了我,我才做了傻事。

当云漠在院子里被鞭笞时,我坐在阴凉处,吃着葡萄,想看看他是否会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可是没有,他面不改色,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舒枝在一旁,颤颤巍巍,眼中含泪,却不敢开口求情。

她递给我一杯凉茶,我却打翻了它。

「这么热,你想烫死我么?」

她面露不解,我却吩咐下去,让她跪在烈日底下,就在云漠的不远处。

终于,云漠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一闪而过的,

我愣了一会儿,忽而感到了自己的可笑。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来。

李以敬上门议亲那天,我又想称病不出。但母亲命人把我硬拽起来,我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打扮,被操纵着。

母亲急于把她女儿从一个牢笼推向另一个牢笼。

李以敬恭敬地立在长辈们的身畔。

任谁都会说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拥有大好前程。

是与世无双的好新郎。

可是他腰际的玉带配饰,却非常刺眼。

我认得出来,那是舒枝手绣的。

他们暗通款曲,眼下他却殷勤地议着与我的亲事,真是讽刺。

我冷眼旁观,良辰吉日被敲定。

时值花灯节,长辈们让李以敬带我出去逛逛,我又叫上了云漠和舒枝。

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显得异常古怪。

河边楼阁,人潮熙攘,华丽戏台上,戏子在唱:

「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牡丹亭》里千金杜丽娘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好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可是她有一个柳梦梅值得让她奋不顾身。

我有谁呢?

我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曲终人散,李以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然后我开了口:

「李以敬。」

他微笑地低头看我,月白色的脸温柔如水。

「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妻子,放过我好吗?」

他笑意微顿,但眨眼又恢复如常。

「别傻了。」

「你和我,这一世,都会绑在一起。」

我忽然感到有些窒息,他说的没错,我们身后,是两个休戚相关的家族。

我们的婚姻,是被两个家族绑在一起的。

我们在人潮里,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花灯下的云漠和舒枝。

我颤抖地推开他,用所有的力气,逆着人流,向云漠跑去。

李以敬没有来追我。

而云漠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抓起他的手,拉着他拼命地跑。

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跑了很远很远,花灯人流向后退去。我什么都看不清,胸口如有擂鼓,心中却念着快跑,逃离李以敬,逃离那个牢笼。

我停下来时,已是气喘吁吁,而云漠却很平静。

我对他说:

「带我走,好吗?

「我不要嫁给李以敬,带我离开这儿,去哪儿都好。」

我期盼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容。

13 岁那年,他如天神降临,从此我就把他视作我的救赎。

救救我,我在心里祈求着。

沉默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他薄唇轻启,说了句:

「该回去了,小姐。」

失望像潮水般涌来。我放开他的衣袖,手滑落下来。

我摇摇头,慢慢后退。

我不会回去的,如果没有人救我,我就自己救自己。

我转身跑开,漫无目的,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

我抬头,李以敬微笑地望着我,颇有耐性地,像望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他向我伸手。

「回去吧。」

我攥紧了手,坚定地缓缓摇头。

「乖,听话。」

他向我迈了一步。

我抽出发簪,用力刺向他心口。

周围的人群在惊呼。

发簪刺入了少许,血浸染了他的月白色长衫。

我呆愣地看着,仿佛行凶的不是自己。

我想把簪子抽出,却被李以敬抓紧了手,带着簪子又刺进去了几分。

我惊惧地望向他,他脸色苍白,但依然笑意不减。

「开心了吗?

「回去吧。」

李以敬,原来是个疯子。

「敬哥,敬哥!」

突然冒出一个眉目俊秀的少年,兴高采烈地叫住了李以敬。

「敬哥,真是你!」

又突然冒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把挽住了李以敬。

「我说了是阿敬哥哥吧,」她仰着头,扬着娇俏的下巴。

「哎呀,哥哥怎么受伤啦?」

少年一把拨开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我。

「是你。」

他笑容如春日暖阳,仿佛发现了宝藏一样的神情。

我疑惑地望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见过的。

「那天我在醉仙楼喝酒,看见你一个姑娘家醉醺醺地在一桌喝酒,就问你要不要帮忙。

「然后你揪我耳朵,说大胆奴才,还不给你上烧鸭,酱肘子,红烧排骨,卤牛肉……」

我脸色越来越黑,他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的。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能吃那么多嘛。你说你要吃胖,胖到那个李坏坯子不肯娶你。」

李以敬一声轻笑。

我脸色发烫。

「然后我说你龇牙咧嘴的样子有点像我的小猴子,喏,就是它。」一只小猴子又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爬上他的肩。

「然后你看见它就哭了,还记得吗,你说它可太丑了。」

小猴子正啃着苞谷,好奇地打量着我,突然像认出了我一样,把苞谷向身后藏去。

他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说:

「你那次还非要抢它的苞谷吃……」

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在云漠那儿吃了闭门羹,于是赌气一个人跑到醉仙楼喝酒。

后来都不知道是怎样回去的。

为了堵住他的嘴,我赶紧说:「谢谢公子送本小姐回家,恩情改日再谢。」

「我没送你回去。后来跑出来一个人,把你背走了。」他看向云漠,「就是他。」

「我还差点跟他动手呢。」

「可是你捏着他脸,说他真是你的好奴才。我就让他带你走了。」

我震惊地看向云漠,原来那天,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他一成不变的面色有了一丝皲裂。

却微微低头,沉声说:

「这是小人的本分。」

沉默在几人之间弥漫了一刻。

「哎呀,别说啦,你们没看到阿敬哥哥受伤了吗?哥哥我带你回去包扎。」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那敬哥,我送这位姑娘回府吧。」

李以敬点点头,看了看我,向我伸出手,却又落了下来。

又深色不明地看向云漠,然后转身离开。

「原来你就是敬哥未婚妻,宋大小姐。」少年声音爽朗。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凶悍的肥婆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敬哥第一次去宋府,就被你唤下人推进水里,好生戏弄啊。」

我汗颜,忽然也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第一次来宋府的李以敬,远远不是如今翩翩少年,那时的他瘦弱,衣着朴素,当父亲指着他跟我说,这就是我未来的夫婿时,我起了嫌恶之情。

我还记得不会水性的他,在水中扑腾时,我在岸上喝着茶,冷冷地说:

「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还想娶本小姐?」

「敬哥小时候流落在外一段时间,受了很多苦,那时才刚刚被叔父找回来,身子骨正虚弱。

「被你一戏弄,回来就病了。

「后来,他跟我父亲一起去边疆,我和他就是在将士堆里一起习武长大的。」

难怪几年后,我再见到李以敬时,他如同脱胎换骨。可我竟不知道这些往事。

「宋大小姐。」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少年笑出一口大白牙:

「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说话直,若有冒犯,请见谅。」

这位少年是镇边陆将军之子陆宇昂。

不久之后的太后寿宴,天气炎热,太后移驾避暑山庄,达官贵族随之前往贺寿。

入住第一晚,我便发现了舒枝不对劲。让丫鬟们盯着她,果然夜深人静,她打扮一番,偷偷往外去了。

很明显,她是去私会李以敬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呢。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报信,说看见舒枝和一个男子进了一个厢房。

她面露难色:「那男子看着……看着……有点像是……」

我喝着燕窝,漫不经心地问:「像是谁?」

「像是……李公子……」她赶紧说,「想必是奴婢眼花了,怎么可能是李公子……」

另一个丫鬟怒喝:「舒枝那个小浪蹄子,竟敢勾引未来姑爷!小姐,我们这就去把她教训一顿!」

忽然一声轻笑,房间陷入一阵沉静,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

我放下燕窝,缓缓说:「不急,明日清晨,我们再去看场好戏。」

天蒙蒙亮,我带着一群官宦子弟来到他们私通的厢房外,我甚至特意带上了云漠,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心上人的不堪。

我向身旁丫鬟耳语:「你确定她是和李以敬一起?」

丫鬟用力点头:「看得一清二楚。」

「云漠,去开门,舒枝在里面。」我意味深长地笑。

云漠沉着脸把门砸开,房间里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在尖叫,花容失色,正是舒枝。

而一旁还有一男子,云漠揪住了他的衣领,看清他的脸时,我的笑容凝固了。

竟然不是李以敬。

而是李以敬的大哥,李瑞之。

这时李以敬微笑着从外面走进来,云淡风轻地问发生什么了,身旁还有丞相一行人。

李瑞之跪在丞相面前,说昨晚不知为何昏昏沉沉,如喝醉了一般,再醒过来身旁就多了个女子。

而舒枝一口咬定,李瑞之昨夜说要送她回小姐住处,却在半路把她拖进厢房,强迫了她。

我心如乱麻,一直在想怎么会这样,但还是捕捉到了舒枝频频望向李以敬,带着一丝幽怨。

云漠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他沉着脸,仿佛在竭力隐忍着。

我知道他痛恨这一切,这些龌龊,也痛恨着我。

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悄然独自离开,走在楼阁之上,听着屋檐上的风在嘶叫着。

「你是不是很失望,屋里的人不是我?」

李以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促然转身。

他的身子隐在阴影中,如同鬼魅。

我感到一丝恐惧,差点向后跌倒。

腰间多了一只手,把我扶住。

李以敬顺势把我向他那边一带,他的手放在我腰间,如烙铁一般。

我把他推开。

「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他知道我一直默许舒枝和他暗通款曲?

还有为什么舒枝会和李瑞之在一起?

一个想法在我心中浮现。

早有传闻,李瑞之虽是庶子,但他娘亲很得宠爱,加上李瑞之圆滑,懂得投丞相所好,因而相较于李以敬,丞相更偏爱李瑞之。

「你利用了她!你利用她对你的爱意,让她去陷害你哥哥!」

我忽然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他,阳光照射下却仍感到恶寒。

「李以敬,今日你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冷血自私。」

他脸上的笑意冷却,周身凝聚压迫感,向我走近一步。

他攥住我,力气大得仿佛要捏断我的手腕似的。

「你不是一样?这次你本可以不带上她。但是你想让我做出荒唐事,好毁了我们的婚约,不是吗?」

第一次看到他动怒,打破了他脸上一贯的温润谦和。

「你我是同一类人,宋书玉。

「你我此生,绝对无法分开。」

「疼!」他的手越攥越紧,「李以敬你混蛋,放开我。」

他如梦初醒般放开,盯着我通红的手腕。

他没有心,在他提出想要舒枝的命时,我更确认了这一点。

他要她永远无法泄露他是幕后指使的秘密。

他要我下手,开出的条件是我二人日后可做对假夫妻。

「我不会碰你。至于你若是喜欢那个侍卫,把他带在身边便是。」

这个条件很诱人。

当舒枝没入水里时,她脸上浮现出惊恐绝望和不解,她拼命挣扎,我用力把她按入水里。

她像一只垂死的小鹿,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愉悦。

我看到了自己水面的倒影,状若癫狂,眼尾殷红,一张刽子手的脸。

她要呼喊,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往下按着,不让她有一丝呼吸的机会。

「你不要怪我。我给你机会勾搭李以敬,是你自己不争气。

「你和我都是他手中的玩物,你对他死心塌地,而我憎恶他,却不得不依靠他得到想要的东西。」

我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

渐渐的,她不再挣扎了。小鹿的眼里终于失去了光彩。

我浑身抖得厉害,靠着井坐着。

晚夏的夜里,知了鸣声如织,一阵栀子花香传来。

我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个清晨,我采撷了栀子花送给娘亲,却被她扔到泥土里踩碎。

她一脸厌恶,对我说,为何你是女子,若你是个男儿身,你爹也不会带回那些贱货。

她曾经是如此温柔贤淑,如今却成了宋府里的一个怨妇。

我不要过那样的人生。

第二天人们在井里发现了舒枝,她的「羞愧自尽」让李瑞之更加百口莫辩。

仵作只简单走了个流程,毕竟她只是个丫鬟而已。

云漠脸色苍白,眼里深沉如墨,手里攥着剑,用力到指节发白。

他走向舒枝,把她背到身上,要带她走。

侍卫们一拥而上,却无人是他的对手。是了,以云漠的身手,留在宋府其实是屈才了。若是他想,想取谁的性命,并不是件难事。

就像现在,他就用一只手,就能让所有侍卫近不了身。

就在他要离开时,我开口了:

「你要带她去哪儿?

「你是我的侍卫,你哪也不许去。」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

「你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他终于回头看我,脸上流露着一丝迷茫。

过了很久,他把舒枝放下,独自离开了,他的脚步第一次不再轻快。

舒枝喜欢李以敬,他是知道的,这个傻子,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争一争。

再见到云漠,是在一个月以后的齐王的晚宴。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所以在王府后花园里,看到云漠的身影时,我跟随了过去。

我像只追逐光明的飞蛾,眨眼却又找不到他。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云漠怎么会出现在齐王府。突然,他出现在我面前。

「云漠!」我欣喜地唤道,往前走了两步。

他避开了,浑身散发着冷漠凛冽的气息。

我笑意冷却,从来他也不对我笑,但不会如此避如蛇蝎。

他看着我,仿佛在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小姐,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十二岁那年,家中遭难,仇人追杀。芸姨用命救了我,从此我跟她女儿相依为命,我身染恶疾,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却还照顾着我,让我痊愈。」

我攥着裙子,知道他说的是舒枝。

「那时我就发誓,这一世,要护她平安,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是,那个小姑娘,在及笈之年,孤零零地死在了井里。」

我如坠冰窖。

「你想说什么?」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玉佩,我看清玉佩的样子时,双手颤抖了起来。

「她出事第二天,我又回去看过她。然后我在她手里找到了这个。」他举起了玉佩,嘴角浮出一丝惨笑。

「这是您的玉佩。」

我忽然感到一丝苍凉,低头轻笑一声,再抬头时,脸上一片漠然。

「对。我杀了她。」

他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却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垂着脸,睫毛微微忽闪着,奇怪得有一种脆弱感,他艰难地问: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只是个丫鬟,我杀了她又如何?」

他无声地惨笑了一下,面无血色:「小姐觉得下人的命,都不是命吗?」

「对。下人就是下人,地位卑下,命如蝼蚁。」

我直视着他的眼,心里叫嚣着,讨厌我吧,憎恨我吧。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如此乏善可陈了。

他曾是我的光,可是光不肯照亮我的人生,那就让我把这道光熄灭吧。

从此宋书玉的人生,再黑暗再污秽,我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他拿起了一把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没有看我,仿佛连看我一眼也无法忍受一样。

「你要杀我替她报仇?」

「我欠芸姨和舒枝一条命。」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个月才来找我?」

他微怔,但又摇摇头,眼里有了杀意,举起了匕首。

我闭上了眼睛。

良久,我等待着,很久很久,却最终听到匕首坠地的声音。

云漠背对我,说了句:

「我倒想看看,如果换作小姐在意的人的命,小姐是否还会觉得不值一提。」

我踉踉跄跄地走着,差点摔倒时,落入一个怀里。

是李以敬。

他白衣如雪,嘴角带笑,如天上明月一般。

清脆一声,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我所有力气,他侧着头,笑意却更甚,竟无一丝动怒。

那天夜里,我就检查了,舒枝的手里,根本没有我的玉佩。

那个玉佩,分明是后面有人塞进她手里的。

那个人,只能是李以敬。

我浑身抖得厉害,声音嘶哑:「你骗我!」

说什么愿意跟我做假夫妻,分明一开始就是算计。

他笑着用手背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渍,又拿出手帕擦拭我额头上的汗。

动作极其温柔,每一个有意无意的触碰却如毒蛇缠身一般。

「是你太傻。我怎么可能成全你和那个侍卫。」

「你想借我手杀死舒枝,再除掉我,李以敬,你好手段。」

「我怎么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让那个侍卫知道,是你杀了那个丫鬟。」

「我跟你说过,我们一生,都会绑在一起,宋书玉,你明白了吗?」

他像在耐心地哄着孩子。

他真的很可怕。

利用舒枝,他让他哥哥李瑞之再无翻身可能,也让我和云漠之间成了仇敌。

他拿出一只珠钗,插在我的发髻,在我耳边低声说:

「不许取下来。」

我从内到外都在颤栗。

觥筹交错的宴会,李以敬坐在齐王身旁,又换上了他谦谦君子的假面。

自扳倒他兄长以来,他平步青云,加上和他舅舅陆将军在边防历练这些年,立了功劳,又在近来饥荒时进言献策,成为官家面前的大红人。

他几乎是宴会的焦点,而贵女们打量我的眼神,充满了我熟悉的嫉妒、不甘和嘲讽。

她们一定在想,李以敬如此端方君子,被官家「可堪大用之材」,我如何配得上。

「小姐,该喝药了。」

一双干枯的手端着一碗漆黑的汤,伸到我眼前。

是母亲的慢性毒药,此时父亲的注意力全放在宋姨娘身上,每到这时,她都要喂我毒药。

「我不喝。」 第一次,我拒绝了。

我不是争宠的工具。我是一个人。

「小姐,这可是夫人吩咐的。」 那老奴仆语气多了丝强硬,强调了「夫人」二字。

我抬头,李以敬在灯光璀璨处谈笑风生,而我缩在这个昏暗的角落,被逼着喝下母亲的毒药?

明明我们都如此卑劣,凭什么?

压抑到极点,我喊道:

「我说了不喝!」

我打翻了那碗药,碗落下碎裂,药溅湿了我的裙摆。

大厅安静下来,都看向我。

刺向我的目光如同看一个小丑一般,或不解或皱眉或憋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宋府大小姐果真如传闻一般,乖戾粗鲁,苛待下人,不合时宜。

我感到窒息,我跑了出来。

后院有箭靶,我抓起箭,拉满弓,把靶子当作李以敬,一箭一箭射过去。

突然我看到旁边角落里猫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偷看,刚才在宴会上我就看到过他,大概是哪个奴仆的孩子。

他竟然一路随了我跑过来。

我一腔恼怒更甚,连这么个小贱仆也来看我笑话。

我把箭瞄准了他。他呆傻地望着我,也不知道要跑。

在箭朝他飞去的那一刻,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会死的。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一惊。那一刻,我竟有一丝后悔。

箭即将射中男孩,突然,一道黑影飞过来,矫健如鹰隼,一脚把箭凌空踢落。

是一个玄衣少年,他顺手把小男孩抱住,护住了他面前,仿佛想去挡射过来的下一支箭。

他感觉到我没有再射箭的意思,于是站起来,抱着男孩走向我。

我心虚地往后退,我已经预料到他会怎么说,蛇蝎心肠,心狠手辣,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他的面容从黑暗中浮现,我双颊滚烫,根本不敢看他,这一刻,不知为何,我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卑劣。

一声轻笑。

「宋小姐,别害怕。」

我猛然抬头。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不记得我了?」他的清澈眉眼带着笑意。

「那你还记得猴兄吧?」

一只小猴子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两只手举着,龇牙咧嘴,围着我手舞足蹈。

是陆宇昂,陆将军之子,李以敬的表弟。

他又看向怀里的小男孩,说:「他没受伤,你不用担心。」

又对男孩说:「小家伙,姐姐不是有意的,你不会怪她的,对不对?」

男孩摇了摇肉嘟嘟的脸:「姐姐好看,我不怪她。」

他噗嗤一笑,嘴角飞扬:「好看也不可以偷看哦,会被当作登徒子的。」

「是因为刚刚在大厅里姐姐快哭了,我怕她不开心,就跟过来看一下她嘛!」

我感到一阵眩晕,眼中竟有酸涩之意。这个孩子,竟然是唯一在乎我的难过的,而我,竟有一刻想杀了他。

小孩儿离开了。

「陆宇昂,」我看向他。

「我是故意放的箭。

「我知道你看到了。」

「是,我看到了,」少年的脸上没有谴责,竟有一丝悲悯,「我也看到你后悔了。」

所以刚刚他才叫我别害怕的吗?

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恼怒,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刻薄又尖厉。

「你懂什么?他只是个奴仆之子而已,我根本不在乎……

「陆少将军,刚才如果不是你挡在他面前,我就会射第二支箭……」

「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你射中了我也扛得住。」

我被这话噎住了。明明是面如皎月的少年,说得自己金刚不入一样,而且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况且,以你的手力,」他轻笑一声,「要将我重伤,恐怕很难。」

对于这个在战场厮杀长大的人来说,自然觉得我是花架子。

「这支钗子,」他看到我发间的珠钗,「敬哥终于送给你了。」

什么叫终于?

他一笑,露出一排皓齿。

「那是三年前,我们还在边关时,他帮过的一对老夫妻送的。那对老夫妻清贫但恩爱,说公子如此好心,把它送给心仪的姑娘,定能白头到老。」

「我经常看见他对着钗子发呆,看来他还是送出去了。」

呵,就这么个破钗子,李以敬竟然揣了三年。

等等,有个想法在我心里冒起。

李以敬,是不是,对我有一丝情意。

我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稍纵即逝。原本打算把这簪子扔了的,现在看来,倒是能有点用处。

李以敬,你难道不知,情之一字,最为致命吗?

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时,我就不怕你了。

没想到,我的机会来得如此快。

晚宴过后,齐王邀请宾客上游船游湖。

几艘华丽大船乘着晚风,游在湖心,船上人们其乐融融。

突然,一声尖叫,一群刺客凭空出现,腥风血雨瞬间来临。

所有护卫都护着齐王和其他达官贵人。我缩在角落,突然看见不远处,瘫坐着偷看我射箭的那个小男孩,他在嚎哭着。

眼看刀剑就要落在他身上。

我咒骂了一句,一把把他拉到角落藏好,恶狠狠警告他,让他闭嘴。

然后我就去找李以敬。

李以敬护在齐王前面,攻过来的刺客,多半是倒在他手下。

我站在船边。

一把刀向我挥了回来,我抓住机会,大喊一声:

「李以敬——」

向后倒去那一刻,我看见他转过来的脸上,露出来惊恐,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我落进冰冷彻骨的水里,水没过我的脸。我死死向上望着。

耳边厮杀和惨叫声变得模糊,船上的景象诡异地扭曲着,火光漫天,恍若人间炼狱。

我扑腾着,装作快溺水一般。

我在赌,赌李以敬对我有意,赌他会来。

然后,我看到了他。

他朝我奔赴而来,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他抓住了我。

黑暗里,我嘴角有一丝笑。

我赌赢了。

我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李以敬。」

他身体一僵,大概是因为我从未与他如此亲近。

然后我拔下他送给我的珠钗,用力刺进了他的胸膛。

我用力刺了很多下,清晰感知到刺进他骨肉中的声音,周围的水都被染成血色,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心中感到疯狂的快意。

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知道拼命刺他一下又一下。

直到感到他抱住我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我才停了下来。

他面色惨白,发丝凌乱,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颤抖着唇,却看不懂是什么神情。

他的脸突然靠近,我举起珠钗,要扎向他脖子,被他一只手抓住了。

他低头,冰凉的水,也或者是血,一滴一滴落在我额头,让我一阵一阵地颤抖。

「宋书玉,」他低声说,「我心悦你。」

嘴上落下一片冰凉,他咬破我的下唇,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把我推开,让我抓到一片浮木。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向水底沉去。

我看着他渐渐消失,心里冷静得出奇,然后扔掉浮木,游上了岸。

我坐在岸边,看着湖心大火燃烧着的大船,感觉恍若隔世。

他大概是真心想和我白头到老的。

可是我杀了李以敬,用他送给我的珠钗。

我摸了摸脸颊,是湿的,我想大概是水,结果却越擦越多,止不住一般。

李以敬死后,朝廷风云突变。丞相以叛国罪锒铛入狱,据说找到了丞相府与北边邻国漠北国通信的罪证。

此后宋府人心惶惶,宋府和丞相府牵扯太深了,利害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毕竟宋府很不干净,只是一直有丞相府庇佑而已。

蛰伏已久的漠北国,不知为何,突然向边境进攻了,诡异的是,他们似乎对我方布阵用兵,要塞城池很熟悉。不知是否与丞相府的叛国罪有关。

当官兵闯进宋府时,仆人丫鬟作鸟兽散,宋府上下一片鬼哭狼嚎。

我听见领头的人宣读旨令,说宋府勾结丞相做了许多腌臜勾当,男丁入狱或发配,女眷贬为官奴或军妓。

我坐在窗边,一边喂着金笼子里的鸟,一边垂着眼看下面的凄惨景象。

半年前,我令人在后山捕到了这只鸟儿,那个下人说,这么美丽的鸟儿,歌声那么动听,关进笼子里可惜了。

我让丫鬟赏了他几巴掌。

后来,这只鸟儿在笼子里,再没有唱过歌。

不过就是只牲畜,竟然无声地跟我反抗。

「如今,我养不了你了。」

我打开笼子,抓住了那只鸟。

感受它在手心微弱的温暖,颤抖的羽翼。

我慢慢握紧拳头,它在微微挣扎,发出惊恐的叫声。

「你为什么不肯好好陪我呢……」

在它挣扎越来越弱时,我松开了手。

「你自由了。」

它叫了几声,然后飞出了窗外,越飞越远。

看着它消失后,我拿出了抽屉里的一颗药丸。

我一生都在想着逃离宋府这个笼子的各种办法,各种情形。看来就是今天了。

我下楼,看见娘亲跪坐在院子里,但腰背挺直,像一只天鹅般,昂着头颅。

「堂堂宋家主母啊……」

一个黝黑肥腻的男子奸笑着走向她,捏起她的下巴。

「还记得老子吗?」

「我娘在宋府操劳了一辈子,当年只因私下拿了点你们不用的药材回去给我,就被你们扫地出门。

「当年我娘抱着我在宋府前跪着,求着你们网开一面,而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真是天道好轮回,哈哈哈。」

娘亲把他的手打落,他被激怒,把她推倒在地。

猝然摔倒,她的衣领滑落些许,那人眼里放出淫光,一把把她往屋内拖。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宋府主母的骄傲在满院子的宋府人面前被践踏得稀碎。

而她最宠爱的儿子,我的好弟弟,此刻被吓得尿了裤子,连头都不敢抬。

她嘶喊怒吼:

「你敢?!你敢?!我是宋府大夫人!你这贱奴的儿子!」

可那人不管不顾,大笑着:「老子这贱奴今天就是尝尝上等人的滋味。反正你们都要充军妓,早晚都是要服侍老子。老子先弄完你,再弄你女儿,哈哈哈……」

我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她突然爆发出所有力气,推开了那男人,一头撞到柱子上,鲜血覆面。

院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人也呆愣了。

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回忆。她几乎每天给我一碗的毒药,她对我说,赶紧嫁给李以敬,把他抓牢了,好给你弟弟铺路。

她笑着说,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来。

她像搁浅的鱼儿,睁着眼,微弱地呼吸着。

她盯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记得,她是很怕疼的。以前我养了一只猫儿,把她抓了一下,她就让下人把它扔了。

她还很爱美,用的都是西域来的胭脂水粉,梳洗丫鬟就有五个。

可是她这样,肯定很疼,还一点都不美。

那男人反应过来了,咒骂着:

「妈的,敢寻死。哪有那么容易,先把你拉去医好,再继续弄,真败兴致……」

我拿出揣在胸前的药丸,凑近她,低声说:

「我恨你。」

我迅速把药丸塞进她嘴里,她咳嗽了几声,然后没有声息了。

「怎么回事?!」

另一个士兵冲了过来,把我推开,把手伸到她鼻下,然后转身对那个男的说:

「没气了。」

「什么?!」他走过来确认,然后转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抓住他的手咬了下去。

他痛呼一声,抬腿一脚把我踢到几米开外。

他气急败坏,一脚一脚踹在我肚子和心窝上。

我吐了好几口血,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不知他是打累了,还是我的样子像只恶鬼,被盯着有些发怵,他停了下来。

「算了,等你到了军营里,老子再好好折磨你。」

走出宋府大门时,我很是恍惚,我想过很多离开宋府的办法,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甚至还想过,万一跟李以敬的成亲无法避免,我就服假死药死遁。

是的,刚刚给娘亲服的,不是毒药,是假死药。

服用后会昏迷三天,再恢复正常。

我回头看倒在地上的她,以后可没人会容忍她的坏脾气喽。

哎,那颗假死药本来是留着我自己用的呢。

本来有两颗,一颗已经用了。

说起来,上一颗用得真的可惜了。早知道应该留着,今日还能救自己一命。

押解到半途,那个男的忽然喊停,旁边人问怎么了,他打量着我,一脸淫邪:

「先歇会儿,我跟宋大小姐办点事。」

「牛哥,不好吧,还是先回军营吧。」

「闭嘴!到军营了老子还能给她破瓜吗?不知道要排几号去了。」

我盯着他。

「嘿嘿嘿,宋大小姐,我晓得你是个雏儿,老子会温柔点……」

「好啊,」我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找个地方吧。」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把我带进旁边一个巷子深处。

「哈哈,那就委屈宋小姐了。」他急不可耐地扒我衣服,像狗一样舔着我的脸,口中喷着臭气。

我顺从地用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到了身上的小刀。

就在我要扎到他脖子时,被他猛地推开。

「好啊,你个贱蹄子,」他摸着脖子被划出的血印子,脸气成了猪肝色,「我就知道你是只毒蝎子!」

「牛哥,怎么了?」

其他几个士兵闻声跑进来。

他一把薅住我头发,把我往巷子外拖。

「原本想怜香惜玉,」他把我扔到大街中间,「既然你不知好歹,就在大街上被老子骑吧!」

我拼命对他拳打脚踢,他喊两个随从的士兵把我的手脚压住。

「怎么?你还以为你是金枝欲孽的宋大小姐?」他手摸了上来,路上的行人不多不少,有的停了下来,指指点点。有人捂着脸走开了。有的大声起哄叫好。

「让全城人看看,你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他的手四处乱摸,脸上的表情兴奋到扭曲,汗大颗大颗滴落,黝黑的肥肉抖动着,疯狂地啃咬我脖子,流下的不知是口水还是汗水。

我拼命躲着他凑过来的臭嘴,却被两个士兵压着手脚,丝毫不能动弹。

与其是说感到害怕,更多的是恶心。

又扇了我两个巴掌后,他开始解自己的裤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声音毫无生气。

他一愣,随即大笑:

「老子叫牛二,怎么,想做鬼找老子算账?」

我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宛如回到了十三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大太阳。

就像那一次一样,救救我。

我孤注一掷般,喊了出来:

「云漠!」

然后,我真的看到了云漠。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二楼,俯视着我们。

可是他没有过来救我。

他手里握着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没有过来阻止。

他应该在那边,从头看到尾了吧。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救我了。

就算上一次,他救我,也是因为要救舒枝而已。

我不再喊了,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望着天空。

去看云吧,今天的云很白,很像一只小猫,天也很蓝。

去想世界上任何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想此刻,不要想自己身处何地。

因为没有人会救你,没有人在乎你。

当那人压过来时,我还是忍不了恶心,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声惨叫,我睁开眼,这人倒在地上,左肩中了箭,哀嚎着。

仿佛一瞬间,东方刮来一大片云,遮蔽住了太阳,阴影洒落大地,凉风在大街小巷吹拂起来。

我坐起来,看见长街尽头,一骑绝尘而来。

上面的少年一身劲装,身姿挺拔,一手挽弓,一手放箭。黑发用墨蓝发带束着,几缕发丝同发带缠绕着,迎风翻飞。

鲜衣怒马少年郎。

快靠近我时,他放慢了速度,向我伸出手。

「抓住我。」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身体被拉离了地面,风在耳边呼啸,眨眼间便轻轻地落在了他面前。

我呆呆地望着他。

他咧着嘴笑,说:

「又不认识我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陆宇昂,好久不见。

「别怕,他们打不过我,我保护你。」

他把我的头往肩上一按,

「睡一会儿,等醒了,就会有开心的事。」

他对马说:

「玉马,乖,再慢点。」

马打了个响鼻,放慢了速度。

我靠在他肩上,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志得意满的样子。

奇怪的是,明明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此刻却难得的安心,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过来时,是在军营里他的营帐里。

他把我拉到一桌子菜面前,全是醉仙楼的菜式。

「上次你在醉仙楼醉酒那次,吵着要吃这些,全给你弄来了。喽,你喜欢的大肘子。」

他又一拍脑袋。

「瞧我,你还没休息好呢。」

「阿莲姐姐,阿莲姐姐,」他往外面唤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朴素女子端着水,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少将军,别急。」她笑着。

「好好休息,过两天带你出去逛逛。」

他伸出手想摸摸我的手,又半路停住了,转而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目光转到别处,有些腼腆地笑着。

陆宇昂出去了,阿莲微笑着在我身边坐下:

「我是阿莲,我来服侍小姐洗漱。」

「小姐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她替我擦着脸,见我一直盯着她,便说:

「我是这儿的军妓,在这儿有两年了。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叫我莲姐吧。我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

她叹了口气:

「小姐今天吃了不少苦吧。」

她想拉开我衣领,查看我身上的伤口,被我皱着眉一把推开了。

她的手举着,显得有些尴尬无措。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表达关切,但凡她脸上有一丝算计,我都可以看出。可是她的笑容全然朴实良善。

明明她脸上满是被生活折磨的沧桑,手比宋府的丫鬟粗糙多了,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还能安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从小在宋府,身边人都是讨好地捧着我,我知道他们在我这儿有利可图,所以能心安理得接受,甚至把他们当小丑看。

可是,这种没有企图的好意,让我陌生到不解,本能性排斥。

过了一会儿,我开口了。

「你知道牛二吗?」

她面色一变:

「小姐认识牛二?那是个泼皮无赖,小姐可千万别招惹他。」

她面露悲戚之色,

「这里两个姐妹都被他折腾没了。有个才十四岁。」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军妓都是戴罪之身,贱命一条。」

她把手放在我肩上,

「但小姐不用忧心,往后的日子,自然是比不上以前的锦衣玉食,但是有少将军照拂着,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一眼她的手,她好像意识到什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过了几日,上元节,陆宇昂带我去逛灯会。

我走在街上,恍若隔世。

元宵佳节,十里长街,灯明如昼,人流如织,其乐融融。

河畔一个小姑娘在抹着泪哭着,陆宇昂走了过去。

「小姑娘,你怎么啦?」

「我找不到娘了,呜呜呜……」

他略加思考,眼中一亮:

「这样吧,我把你举高,然后你就能找到你娘啦!」

「很高就能找到阿娘吗?」

「当然啦,只要站得够高,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有多高呀?」

「能摸到星星那样高!」

小姑娘破涕为笑,叫了声:

「好呀好呀!」

小姑娘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终于看见了她娘亲,大声喊着娘,娘,我在这里呀,你怎么把我给忘啦?

我看见她娘亲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边道谢,一边从陆宇昂手里抱过小姑娘。

她捧着小姑娘的脸,「娘说了给你买小糖人,让你原地等的呀。」

「喏,你喜欢哪个?」她拿出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糖人,小姑娘兴奋地蹦着。

我不自主上扬了嘴角,直到小女孩跟记忆里的另一个小女孩重叠,那是小时候的我。

很小的时候,娘亲带弟弟出去,我跟着马车后面跑着,喊着,娘,娘,还有我呢,你把我忘啦。

偶尔,她回来时会给我带一两个小糖人,是少有的温情了。

一幕一幕,出现在我眼前。

直到最后一幕,娘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她望着我的眼神。

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是慢性毒药发作了。

以往在宋府,有各种名贵药材帮我压制毒性,而今日不同往日了。

告别了那对母女,我们沿着河岸走着,河面上有一盏盏荷花灯,在小舟侧畔穿过。

或许我的表情太苦大仇深,陆宇昂自告奋勇地要给我讲笑话。

「你知道,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它狡猾(脚滑)!」

「绿豆从楼上掉下来,变成什么?」

「……什么……」

「红豆!」

我面无表情,而他却被自己逗乐了,笑弯了腰。

一路上他不停给我讲着冷笑话,而我假装没有看见他在悄悄瞄手里的小抄。他从哪儿搞来的冷笑话选集?

虽然一点儿都不好笑,但看他有点笨拙想逗我笑的样子,我竟然放松了很多。

可是,他看我还是板着脸,于是停下来,让我闭上眼睛。

我说干什么。

他说有一个东西给我,我一定喜欢。

我不太情愿地闭上眼。

「可以睁眼了。」

我睁开眼,眼前是一排小糖人,各式各样,惟妙惟肖。

「你……你……」 我一时惊讶到语塞,「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看你盯着那对母女看,看了很久,还盯着她手里的糖人,我猜你应该喜欢。」

他递到我手上,

「喜欢吗?」

「陆宇昂,」我看着小糖人,「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一愣,然后抿嘴一笑,

「我也不知道。

「就是想对你好,好像说不出理由。」

「我会不会……让你讨厌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如何回答,正要开口,砰的一声,他突然伸手,一手挡住差点砸到我头的蹴鞠。

一群身穿布衣的小男孩跑过来,一脸惶恐,弯腰鞠躬,怯生生地说:

「大人小姐,我们不是有意冲撞你们的,可以把蹴鞠还给我们吗?我们只有这一个。」

陆宇昂在手里转着蹴鞠,弯下腰,说:

「要我还啊……除非……你们赢过我。」

他笑着对我做了个「等一下」的口型。

我看了看手里的小糖人,又看向和小男孩踢蹴鞠的他。

他故意手下留情,装作踢不好,让小男孩们抛下不安,跑着跳着笑着,甚至还敢拉住他,挡在他面前。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以往对我好的人,我都可以拿东西交换。

就像云漠救了我,我用医治舒枝做交换。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无法坦然接受这样的好意。

我这一生,见过的好人不多。

陆宇昂和阿莲是好人,我知道。

他们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跟我这样的恶人在一起。

有陆宇昂关照,我在军营除了吃住条件差了点,生活倒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偶尔晚上,胸口痛得睡不着时,我就四处散步,走走停停。

这个时候,陆宇昂就会悄悄跟在我身后。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过的士兵们看到这个情形,都一脸迷惑。

我猜他可能怕我寻短见。

真傻,我不会想不开的。

我这样的人,如同野草一样,给点缝隙就拼命活下去。

况且我还有,没算完的账,没报完的仇。

一个月后,我终于在军营里找到了牛二。

阿莲正在被他往营帐里拖,阿莲哀求着:

「伍长,我是真到日子了,今天真的不方便。」

我叫住了他,示意阿莲先走。

阿莲一脸担心,不肯走。我假意恼怒,让她快滚。

然后我一脸媚笑,缠上了牛二,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我让他相信自己过惯了大小姐日子,军营里的苦日子实在挨不住。我让他带我逃出军营,还说宋府虽然被抄家了,但我藏了私房钱,肯定还在那儿。让他陪我去一趟,再放我逃走,我把钱分他三成。

他开始不相信,我又撒娇又发誓:

「你搜搜人家身上嘛,什么东西都没带,能拿你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怎么样?」

他色迷迷地摸遍了我全身,终于被撩拨到了。但又说钱要分他六成。

我假装为难了许久,才答应了他。

月黑风高夜,我回到了宋府。

院子里已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但是娘亲撞的那根柱子下,依稀还有血迹。

牛二扑了过来,说,别想你死鬼老娘吧,先办正事。

我娇笑着,钻进了他怀里,然后把嘴向他送去,忍着恶心,对上了他的嘴。

一开始他还啃咬着,直到我咬破了嘴里的药囊,渡进了他的口中。

他感到一阵眩晕,顿觉不妙,喊着:

「这什么?你干了什么?贱货!」

我服下解药。

「臭婊子,你给我下毒。」他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笑着抚摸他的脸,说:

「你放心,这不是毒药。

「只是会让你一个时辰脱力而已。

「我怎么舍得毒死你呢?

「我要一点一点折磨死你。」

他惊恐地张大嘴喘着气,抖得如一条丧家犬。

然后我薅住他头发,把他往柱子那边拖。

就像他那天在街上对我做的一样。

然后我用力把他的头往柱子上砸,一下又一下,直到他头破血流。

就像我娘亲被他逼着撞柱一样。

他在哭嚎着,可是偌大宋府,被封了之后,前后封闭,就跟鬼宅一般。

而他的哭叫回荡着,像惨死的怨灵在哀嚎,无人能听到,无人敢搭理。

以前下人们悄悄议论着,宋府里,不知有多少冤死的鬼魂。

说晚上独自走在长廊,会听到幽怨的哭泣声。

他们说,大概是大夫人害死的姨娘和她的未足月的孩子呢。

我一边笑着,一边把他的头往柱子上撞,我的笑声越来越响,而他的哀叫越来越弱,都回荡在院子里。

我突然停了下来,他眼中放出希望。

我松开手,让他瘫在地上,索然无味地说了句:

「不好玩。」

他断断续续地求饶。

我用手指沾上他的血,在他惊恐的注视下,放在嘴里品尝,然后噗嗤笑了,

「没想到你人长得丑,血的味道还不错。」

施虐的快感让我很兴奋。

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有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知道吗?

「还有句话叫,以牙还牙,加倍奉还,你知道吗?」

他见求饶无用,然后说:

「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要抵命的!」

「活不了?」我故作疑惑,「为什么活不了?又没人知道你今夜和我在一起。是你偷偷把我带出来的呀,你忘了吗?说起来,你把我藏得可真好呢。

「还有,我们是从密道里进宋府的,所以没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过呢。

「况且,我会把你的尸体藏得很好的,没人能找到的。

「我不是告诉你有私藏钱的密室吗?

「我就把你的尸体藏到那儿,同我的金银财宝收藏在一起。你开心吗?!」

我兴奋到声音都颤抖了。

而他面色惨白,说我是个疯子。

我笑到肚子都痛了,然后笑容戛然而止,说:

「我当然是个疯子。

「所以你不该惹一个疯子。」

他又开始痛哭,涕泪横流,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说自己从小身体弱,所以他娘从宋府投了点药材给他,被宋府扫地出门,他才记恨上了宋府。说自己儿子身体也弱,不能没有他。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给了他希望,所以他越说越起劲,眼泪越来越多。

毕竟哪一个女子,不会为他的故事动容?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大石头。

「真可怜啊。」

他露出了得救了的神情。

可是转眼,我表情恢复了漠然,一石头砸在他头上,砸碎了他的希望。

我说了句: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他往密室那边拖,据说人死后,身体会变重,他好像是变重了些。

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血迹,蜿蜒过整个院子。

而我满不在乎,一边哼着戏曲儿。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到「赏心乐事谁家院」,我又笑了起来,直到几个黑衣人翻进了院墙,落在了我面前。

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然后我打破了沉默:

「你们找谁?」

「找你。」领头的竟是个女子。

「我在忙。」

她看了眼我身后的尸体,问:「忙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这不明摆着吗?

「我在藏尸呢。

「要不改天吧。」

这女子很固执:

「不行,我家主上说一定要带你过去。」

「你家主上又是谁?」

「去了就知道了。」说罢她要过来抓我。

这时,牛二呻吟了一声,我又翻了个白眼,他竟然还没死透。

「行吧,去就去吧。」我向牛二点了点下巴,「但你们要把我的宝贝给带上,我还要把他的头放进我的百宝箱里呢。」

除了这个女子,其他黑衣人对我态度似乎都很客气,况且我也打不过他们,就随他们去一趟吧。

他们把我带到郊区的一个宅子,站在一间房间门口,示意我进去。

我吊儿郎当地推开门,刚迈进去,后面就有人把我猛地一推,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按到水缸里了。

我拼命挣扎,想把头伸出水面呼吸,但那只手太有力了,死死地按着我。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是刚刚带我来的那个女子。

我听见她说:

「宋大小姐,溺水的滋味如何?你也该尝尝。」

难受,太难受了。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她一把把我提起来,像扔一块抹布一样扔到了地上。

我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的主上是谁?跟我有仇?

跟我有仇的多了,想杀我的多了,是哪个?

等等,她刚刚问我溺水的滋味如何,他们的主上是舒枝,还是云漠?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他们叫了声主上。

我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那人慢慢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靠近我。

我抽出匕首刺过去,半空中被他的手握住。

「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

这个声音……我猛地抬头。

「李以敬?你没死?!」

我抱住了他,雀跃地说: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没有反应,似乎无动于衷,缓缓道:

「宋书玉,你演得很拙劣。」

我撇了撇嘴角,语气骤然变冷:

「你怎么没死成?」

他闷声笑了几下,笑得浑身都在抖。

直到我因为浑身湿透了,打了个冷颤。

他看了眼身后的水缸,起身问,语气骤然变冷:

「谁干的?」

那女子站出来,低头说:

「是属下。」

「主上被她害得落水后,九死一生,落下了体寒的病根,属下实在气不过,就……」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压抑着愠怒:

「自己下去领罚。」

女子道了声是,便往外走。

旁边一个侍从欲言又止,想要求情,被李以敬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许久不见,他好像变了许多。

多了份肃杀和压迫感,很是陌生。他从前在他人眼中,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少爷,而现在竟莫名有种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但他的脸色更苍白了,时不时掏出手帕捂住咳嗽。

较以往,多了份易碎透明感,但同时又多了份狠厉果决,很奇怪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他的眼睛很深邃,是好看的桃花眼,笑的时候,眼角微微下垂,有种深情之感。而他薄唇微抿,又显得薄情。

他笑的时候,有如春日暖阳。不笑的时候,又如冬日寒霜。

「死不了,」他轻轻抚上我的面庞。

「早就知道你是一条毒蛇,冷漠、自私、傲慢、恶毒,只要露出一点软肋,你就会趁机致我于死地。

「是我疏忽大意了。怪我。」他的神情却流露着无限的纵容,一派温柔。

他说的是送我簪子的事。

「既然我冷漠自私傲慢恶毒,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又笑了:

「为什么?喜欢你,好像是没有理由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也是没有理由的。」

他笑容退去,身子往后退了点,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没有关系。我爱你,足够了。」

我推开他的手:

「你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他仿佛听到了一件顶可笑的事,猛烈地笑起来,直到咳嗽了一番才止住:

「你杀不了。

「虽然你是条毒蛇,但幸好是条不聪明的毒蛇。」

他说得对,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我玩弄于手掌心。我上次没能杀成他,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他只要想,弄死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

「你有没有想过杀掉我?」我忽然有些好奇。李以敬同宋府联姻,其实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下面还有好几个嫡妹,各个对他虎视眈眈。

他初次来宋府,我就羞辱了他一番,让他蒙受落水之耻。

我不相信有哪个少年能忍受未婚妻这样刻薄又乖张,这样的羞辱。

他为何不除掉我,换成宋府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呢?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

「有,当然有。

「可是错过了时机,再想下手时,发现做不到了。」

我丝毫不意外:「那是什么时候,你杀过我?」

「初见面,你让我落水之后。」

我倒吸了口冷气,我想起来了,他来宋府的第一晚,半夜一条毒蛇潜进我房里,把我咬了一口。原来是他,那时他才 14 岁,就对初次见面的未婚妻下了杀手?

「那条蛇……原来是你。」

当年,我被蛇咬了左边小腿之后,四周又没人,我只能爬出房间,想找人求救。

但是我的呼救声太微弱了,没有人过来。

「那为什么没杀成我?」

他走到窗边,沉浸在月光中,回忆道:

「等到午时三刻,我估计你已经丧命了,便过去看看。发现你倒在地上,手上拿着匕首,被蛇咬的那块肉,竟然被你自己生生用刀剜去了,血流了一地。而你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那条死蛇,也被你砍得血肉模糊。

「你昏迷中还喃喃说着,想要我死,我要你先死……

「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只有嗜血怪物才能活下来,我手上早就沾满了血迹,罪孽早就洗不清了。杀掉你,不过是多一条人命罢了。

「可我那天发现,原来宋府也有这样一只怪物。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会是这样的。

「后来我给你喂了解毒丸,不然那日,你必死无疑。

「再后来,我看到你日夜跟一只小猫说话,大概宋府人心险恶,你谁也不相信。

「可是,为了讨好你娘亲,你送走了你那只猫。你卑微至极,只渴望她施舍一点爱。

「有时又看见你坐在阁楼窗外,伸手仿佛想去碰天上的星星。

「真傻,」 他微微一笑,「可是……」

他把手放在胸口:

「为什么我的心会疼呢?

「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知道了,我要让你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娘亲,宋府的人不肯真心待你,我就让你得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