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作家王长元最近创作的长诗《东北人》,是《老东北记忆》系列组诗中篇幅较长、有分量、值得关注的作品。此诗吸收总结了长元先生先前之作的部分典例及素材,是对整体创作的延伸推进,非收官之作。诗中把东北人奔放豪爽、粗犷实诚的性情性格,以及老东北记忆里的习俗风尚、文脉历史、自然生态、老物件、老故事、老传承等,展示刻画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笔起落墨处,东北人物质精神层面,记忆中种种人生掌故,几乎无所不及、无所不包。浓浓诗情、火热襟怀,贯通全诗。每个字、每行诗,仿佛不是用笔写或键盘敲出来的,而是用铁锤一锤一锤,砸下去的,字字句句,都深扎于关东土地。于是,“粗手大脚、火烧火燎”的《东北人》,在长元先生笔下,应时应运,油然而生,丰富了老东北百态千姿的生活图像。
全诗在有限的篇幅承载中,绘出长篇小说内容含量的关东人群体众生相,将逝去的陈年旧往、岁月沧桑,浓缩集结于一人一身,自然天成,鲜活饱满。那有根有骨、活灵活现、血肉丰盈的人物形象,随着情节推进,赫然矗立在读者面前。“身子骨/带着老北风的强劲/眉毛梢/飘散着冒烟儿雪的烟尘/狗皮帽子靰鞡鞋/挺拔拔耸立那里/就是关东山/雄阔苍茫的大森林。”典型关东硬汉与生俱来的性格特征,顿然“挺拔拔耸立”成“雄阔苍茫的大森林”!这种物象拟人化的笔法,让人瞬间在眼前看到了关东人内在的人格品性和精神力量,令人肃然起敬,很受鼓舞。
长元先生对地域文化根脉,对老东北生产生活、民间风俗物件、先辈遗风等精神物质财富,以累计百余首诗歌写作的形式,进行拯救挖掘守护和宣扬,难能可贵。展卷深读细品《东北人》,谋篇布局,章法有序,人物塑造,形神兼具,既群体又个体,令人折服;语言运用,简洁明快,干净利索,情景进入,落笔生根,有声有色,见功夫,显力道,接地气;思考洞察之精微深透,记忆保鲜之清晰,描写之细腻,时空跨越之宏大,更是了不起。
“硬邦邦肩膀头儿/留下了/独眼儿套/印记/厚实实手掌子/雕刻着冰镩子/磨痕/沉甸甸老石磨/磨碎了苦巴巴岁月/扬场的老木锨/把整个秋天/一股脑撒向了/火烧云。”接下去,是“窗户纸/包裹的冬天/点葫芦/唤醒的早春/青拐子/叫来的盛夏/黑土地/长出的黄金/所有的喜悦快当/都被装进了粮囤/萨满鼓敲起来(哟)/每一颗粮食/都融入鼓溜溜精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一路走过来的东北人,对这样句子所描述的场面景象,再熟悉不过了。那曾经的岁月,在诗人笔下,幻化为暖心浪漫温情的回忆抚摸。时空虽已遥远,却恍如昨日一样,清晰可触,可闻可见。
《老东北记忆》中的这篇《东北人》,写尽一个时代、一方地域风土人情,以及物质、非物质文化的生态大观。诗句字里行间,透着浓郁的东北地方特色风味。鲜明凸显的个性化人物与老东北昔日生活状态、生活实际,极度吻合贴切。全景式立体生动的语言风格,触动人心,回肠荡气。诙谐幽默里,不乏人性深度,不乏黑土地的厚重淳朴,更不乏对东北人由表及里的内在精神升华与赞美。“闯关东/闯荡出来的秉性(哟)/绽放着刀尖上敢于行走的自信/套马杆子/支撑起来的胸怀/盛得下/云天万里/排成人字的雁群/老玉米磨糙的舌头/说话不含一丝水分/唾沫星子晒干了/都能晒出/实打实凿/没有半点杂质的黄金”“站起来是一座山/飘起来是一片云/倒下去是一条河/坚挺起来是一锭金”,类似这样的句子,在长诗里,多处可见。这是那个时代人们生活和精神的真实写照,读来十分亲切感人,关东人的自信胸怀、气度及坦诚,跃然纸上,暖化人心。
诗中可见作品之魂,可见作家之心。长元先生是一位用灵魂和生命情感写作、不事张扬、默默耕耘的作家;是一位对复杂人性、多面人生,以及纷繁多维社会现象诸问题,有独到深刻洞察力和表现力的思考者、思想者、呈现者。
由于长元先生全身心投入生活,真实反映再现生活,一笔一画、老老实实创作,方有笔下乾坤浮动,方有灵感才思奔涌不息,生活撷取百态不拘,胸中珍藏万千气象。愚以为,这着实构成了一个作家的根本或品质,堪为备受读者大众喜爱的人民作家、诗人歌者风范。
长元先生作品的最大特点或特别之处,是具有深邃思想,具有对灵魂人性的深层拷问、叩问、追问,有掷地有声、抓铁留痕、嵌入灵魂写作的韧性坚定和操守。如此,长诗《东北人》或《老东北记忆》能够深入读者内心,走向不同层次读者和受众视野,广受人们喜爱和追捧,便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