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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正走着,远远地听到锣鼓喧天,估计又有店铺新开张了。到得近前,果然,锣鼓喧天是因为店家邀请的一干人马在舞狮助兴。尽管那店面不大,门脸也就三四米宽,但开张而舞狮,是广州本地一项十分重要的民俗。

20世纪80年代中我从北方初来,未几就发现这里的舞狮子与北方的区别不小。时间上,北方在节庆尤其是过年时舞狮子,平时基本上见不到;这里的活跃于各种场合,开张大吉,更是必请。造型上,北方狮子是道具狮子皮囊将舞之二人完全包裹,不露人的痕迹;这里的则是两人一头一尾手举象征意义的狮皮,仿佛遮雨一般。动作上,北方的呈现一种笨拙,滚绣球、舔毛、搔痒、伸懒腰,憨态可掬;这里的融入了武术元素,相当轻灵,水平高一点的攀登梅花桩,如履平地,或昂首直立,或闪展腾挪,或坐肩膀上,且每每表现为竞争,以采青为代表……黄飞鸿电影系列中都少不了舞狮,可窥一斑。对了,这里叫醒狮,据说与清朝外交家曾纪泽提出的“中国先睡后醒论”相关。

前文《狮子》曾经说过,狮子是外来物种,来得比较早,《后汉书》已有颇多地方提到。作为娱乐活动,舞狮子的历史也相当悠久。

《宋书·宗悫传》载,文帝元嘉二十二年(公元445年)“伐林邑,悫自奋请行”。宋军统帅刘义恭以宗悫“有胆勇,乃除振武将军”。时林邑“倾国来拒”,组织了一支大象构成的部队,“前后无际,士卒不能当”。宗悫便献了一计:“吾闻师(今狮,下同)子威服百兽。”于是,宋军“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众因溃散,遂克林邑”。制其形,意谓宋军这边的狮子模样是做出来的,饶是假家伙,照样吓跑了大象。舞狮子的雏形,该在南朝刘宋这里吧。“狮”乃后起字,因而前人道及,每为“师子”。

舞狮子在唐朝,已经成为正式的宫廷舞蹈。《旧唐书·音乐志》载,立部伎演奏的八部曲中,“《太平乐》,亦谓之五方师子舞。师子鸷(凶猛意)兽,出于西南夷天竺、师子等国”。该舞中的狮子,“缀毛为之,人居其中,像其俯仰驯狎之容”。与此同时,“二人持绳秉拂,为习弄之状”。这就是典型的舞狮子了。《新唐书·礼乐志》载,高祖燕乐中之《龟兹伎》,“设五方师子,高丈余,饰以方色。每师子有十二人,画衣,执红拂,首加红袜,谓之师子郎”。五方,古代以青、赤、黄、白、黑五色,分别代表东、南、中、西、北五方。那么,宫廷中的舞狮子,场面一定相当壮观。

民间也可以看到舞狮子。元稹和白居易因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而世称“元白”,诗作号为“元和体”。二人各有一首《西凉伎》,都提到了舞狮子。元作有句云:“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蒲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前头百戏竞撩乱,丸剑跳踯霜雪浮。师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白作有句云:“西凉伎,假面胡人假师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辞。”对舞狮子的表述就更直接了。陈寅恪先生指出:“元白二公之作,则皆本其亲所闻见者以抒发感愤,固是有为而作,不同于虚泛填砌之酬和也。”

二人是如何抒发感愤的?陈寅恪先生有进一步论证:元稹“少居西北边镇之凤翔,殆亲见或闻知边将之宴乐嬉游,而坐视河湟之长期沦没。故追忆感慨,赋成此篇”,且“颇疑其诗中所咏,乃为刘昌辈而发。(《旧唐书·刘昌传》所述刘昌之功绩,疑本之奉勅谀墓之碑文,不必尽为实录也。)既系确有所指,而非泛泛之言,此所以特为沉痛也”。白居易的呢,寅恪先生结合《资治通鉴》和两《唐书》关于宪宗、宣宗、吐蕃等的相关记载,“故知乐天诗篇感愤之所在,较之微之仅追赋其少时以草野之身,居西陲之境所闻知者,固又有不同也”。换言之,读懂白诗,先须读唐朝历史。

因为舞狮子,唐朝还发生了一起事件,事关大诗人王维。

《太平广记》“王维”条云:王维“为太乐丞,为伶人舞《黄师子》,坐出官。《黄师子》者,非一人不能舞也”。《唐语林》亦云:“王维为大乐丞,被人嗾令舞《黄狮子》,坐是出官。《黄狮子》者,非天子不舞也,后辈慎之。”不仅王维因此被贬谪,“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而且连累了著名史学家刘知幾的长子、时任太乐令刘贶“配流”。刘知幾闻讯,“诣执政诉理,上闻而怒之,由是贬授安州都督府别驾”,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舞狮子中的这种人文内涵,算是这项传统民俗中的一丝添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