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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 2022.9.4

还没开始动手,他就倒下了,这倒让我颇感惊奇,后面的路数通通都没用上,有种一拳打上棉花,早知道茶水里这药这么好用,我就不在那些夜里掉头发了。 孔无妄被擒之后一直很淡定,直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有取血的时候挣扎得厉害,嘴里叫骂着与我无冤无仇,不知哪里得罪了我,我冷笑问他:
[你真当你跟武卿干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本想诈他一诈,那表情的确没叫人失望,纵使他马上恢复镇定,仍旧能看出来,他对武卿这个名字是有反应的。
我气的发抖,周身发冷。
算上耶萝后来给的五只回声蛊,我与合情用发簪往容器中沾着孔无妄与武卿的血一刻不停喂着蛊虫,听到的都是些陈年发言,一个在调戏女弟子,一个在怼人,没有什么作用。

[可恶,都是些什么东西?!拿些安神香来,我要入眠!]

梦里等了许久,耶萝终于来了。
[控蛊之术我真不会,阿巫也倒是会一些,不过他现在没在我身边。]
我忙问他何时回来,耶萝有些苦恼:
[村里有镇守的神兽,他既然想做村长,就要接受神兽的试炼,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他进入秘境已经快六天了,我也很担心他……]
我悻悻而归。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在他的芥子空间里,找到了我合欢宗的一些机密。

合情拿着那些东西犯了难:

[师姐,这些记录没有写明是合欢的,他一口咬定是别宗门的隐秘资料,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能直接找人对峙吗?]

合情摇了摇头:

[如何证明呢?莫非要他们也拿着他们的宗门内部资料一一比对证明吗?没有人会愿意这样做的,我们要是拿不出他偷取合欢机密的证据,仙盟那里不好交代。]

我长叹一气:

[如今看来,还是只能用回声蛊一点一点尝试了。]


忙活了一晚,合理也在议事厅守了武卿一晚,叫她看着他,还真就半步不离,我去见他时,他很是生气:
[清泠,得空你得管管他?]
我看着他,不禁悲从中来,喉头一阵酸涩: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不知合欢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何要联合孔无妄来害我?]

武卿闻言一时愣住,合情在我身旁一面弄了弄袖子,一面悠然自在缓缓说道:
[萧道友,劝你老实交代吧,师姐这是在给你机会,方才孔长老在牢里可是什么都招了。]
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提醒他:
[别太怪他,我合欢的药,你也是见识过的。]
武卿惊了半天没有动作,垂头气焰低了几分,又忙上来握住我的手,语气真切:
[清泠,你听我说,这的确是我的罪过,我不该瞒着你,合欢的......]
我直望着他打断:
[合欢的器阁,丹阁,弟子人数,巡逻规律时间,你都告诉他了,武学招数,心法,你也学到手了,摸的底还够清吗?还留下来做什么?总不会真想跟我做道侣吧?]

他身形晃了两下,眼巴巴:
[是真的.....]
我冷笑,复问他:[门派?]
他一时无话,我直视着他追问:
[你的门派?总不该是飞仙门的,孔无妄刚进去不久,该是喊不动的,剑修门派,是不是万剑宗?]
他依旧不言,我继续猜测:
[还是天剑门?]
他憋着一口气胀红了脸,在我要继续开口说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反驳:
[我没给他说这些东西!]。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他欲开口,又忙停下,随即眼里一丝难以置信:
[清泠,你在诈我?]
[呵,我犯不着。]
他苦笑:
[你骗我放血,就是为了趁我虚弱,把我抓起来,是吗?]
我怒了:
[兄弟,你清醒一点,咱们俩到底是谁在骗谁?!]
他望着我,眼眶染上红色: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机阁的弟子,你说要嫁给我话也不是真的,是吗?]
合理看不下去,急得一跺脚:
[你有没有搞错啊!是我们在审问你,一股脑的问个什么劲?师姐问你的话你答了吗!]
他放眼一扫我三人,激动得一把拔出剑,只剑刚刚出鞘,整个人便被合理一脚踢开七八步远,武卿强撑住身形没有躺着,单膝跪地,以剑支撑身躯,一手捂着胸口,埋着头,身体不住的颤抖。
昨日刚放了心头血,他胸口上还有伤口,如今背合理窝心一脚踹那么远,我光看着也跟着一哆嗦。
合理走到他身边,一脚踏在他的肩头施了施力,就连我也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合理就此作罢,收回脚,只看着我犹豫了一阵,低声弱气地开口:
[师姐,要是……要是,你跟他恩断义绝了,能不能把他给尹师妹啊?师姐你别误会啊,是尹师妹求我帮忙问的,不关我事啊!]
我怒气刚起,还未开口,底下跪着的人,忽然暴喝:
[冷清泠,你敢!你敢!!]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问:
[我为什么不敢?]
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心里生出一种变态的欣慰。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别过脸,不想再看他。
[带下去,关起来。]
合理单手拎起他来要出门,又踌躇了:
[师姐,那尹师妹……]

我怒骂:
[她有本事,就亲自过来找我要!]
我倒要看看,整个合欢宗里除了合理,还有谁会缺心眼儿!


孔无妄被关的第三天,仙盟就来人了,我听到弟子来报时满脑子只有4个字:tnnd。
他芥子间的东西没写合欢字眼,不能证明那些材料是合欢的东西。
他又嘴硬这是他以前在别的门派管事时记录的东西,跟合欢没有关系。

是不是合欢的东西,我跟合情还能不清楚吗?这个混账!可又不能拿着这资料去找别的门派一一求证,谁会把自己内部的门派信息告诉别人?
要不能证明他对我宗确有不利,他终究是飞仙门的长老,把他圈禁于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本就做好最坏打算,可没想到仙盟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哼,难怪这么容易束手就擒,在这等着我呢。]
合情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我与她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无奈,默契的一言不发,走到门口迎接了那位来者。
来人姓孟,彬彬有礼,寒暄了几句,便问我孔无妄在何处?

合情笑着回他无妄道友来我宗做客,聊了两句当天便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不料来人却拿出一枚子母佩,摊在手心放在我眼前,那玲珑碎玉正在他掌心隐隐发光,浅浅低吟。
孔无妄果然是有备而来,早就联系好了仙盟的人,把子佩交到他们手中,无论母佩隔了多远,子佩也会朝着母佩的方向低吟。

[冷道友,你们合欢宗改邪归正才没多少年吧?怎么就开始玩这种非法囚禁的路数了?]
我一时哑口。
[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孤身前来也敢在合欢宗大放厥词,仙盟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合理!]
我连忙呵止住他,这丫头口无遮拦真是习惯了,合理却不为所动,抄着手白眼都望到天上去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当初仙盟十一个门派围攻合欢宗,合欢宗现在不也好好的?]
噗,谢谢你,嘴替侠。
没等我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合情瞪了她一眼:
[糊涂东西,还不快退下!]
说着又悠然向那位孟道长行了个礼:
[尊驾言重了,是我合欢管教无方,纵容弟子犯下这种过错,实在惭愧,只是这事,的确是孔道友所为,令人不齿........]
合理轻轻走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袖子:
[师姐,走啦走啦,黑脸唱完了,剩下的二师姐可以搞定。]
我本觉得这样不太道义,却被她强行拉了去,一两刻钟后,合情回来,告诉我,她找了个借口说这是情债,仙盟的人虽然不信,一时也不好撕破脸,最终各退了一步,最迟后天放人。
后天就后天!反正这两天也找了许多可以记录影像声音的留影石,多放点血。留他个十碗八碗的,等阿巫也一出来,不怕找不到证据,届时若仙盟还敢包庇他,就是怪我无情了!

我到牢房时见到两个弟子刚把利刃从武卿胸膛里拔出来,用杯盏装上血后胡乱拢了拢衣襟便退了出来。

[为何还要放他心头血?]
师妹挠挠脸,面色有些难堪:
[大师姐,这是圣体啊,不持续给他放血维持住他身体的虚弱,我怕咱们关不住他。]
说完师妹瞥我一眼,见我没责怪,二人对望一眼,赶紧溜了。
我看着武卿四肢牵着锁链,无力靠在墙边垂着头一动不动,毫无生机一般,胸膛透出好几片重叠的血渍,旧的已经发黑,旁的一片深赤,衣摆几点刚滴落的鲜红,从前高高梳起的马尾,如今四散下来,胡乱落在胸前后背,我头一次看见他这么杂乱的模样。手腕处的血痂静静的展示他曾经挣扎有多剧烈,我不禁鼻头一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了,没事就请回吧。]
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默了一阵,问他:
[你喝水吗。]
[呵。]

他冷哼一声,仍是埋着头:
[你走吧,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

我心中一恸:
[事已至此,你还不肯……]
[无可奉告。]

我话刚起头便被他打断:
[我想说的时候你充耳不闻,现在,我无话可说。]
我不再多言,离开时吩咐守门的师妹:
[链子,松了吧。]

师妹有些不服气:
[师姐你也太过念旧情了,要是他伤了姐妹们怎么办?]
[天天放你心头血,你要能直起身来,我就佩服你,他如今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怕的?哪怕天塌地陷江河倒流让他逃了,他第一个想杀的也是我!]

回到议事厅时,听到赵师弟在同合理调笑:
[师姐,那个飞仙门清尘还杵在大门口呢。]

合理瞪他一眼,满不在乎:
[那怎么了?拜倒在我裙下的男人又何止千万?]
[哎哟,痴情种子也不多见,你少做着孽吧。]
[你说他要是个剑修,我收了他还能有点成就感,偏偏又是个法修,没意思。]

合理咂咂嘴,故作深沉:
[哎,我合欢修行,本就是顺应天理人伦,如今天理昭昭,亘古不变,人欲却越来越少了,我看,再过几年怕是就只剩天理没有人欲了,到那时候,我就该飞升了吧。]

我正欲说她几句人小鬼大,身后一声娇媚的轻笑却先我一步出声:
[哈哈哈,说的不错,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境,也是难得。]
合理朝我这边一望,眼里闪出了光:

[师尊?师尊您回来了?!]

我一愣,冷凌波?

转身一看,身后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裙,露着肩头腰身和大长腿,一头白发如瀑一般,在阳光下闪着些暖色,面上黛眉远山,长睫鸦羽,眼波秋水,绛唇点染,眼下一滴朱砂泪痣,一颦一笑,尽显风流。
[清泠愣着干什么?认不出我了?]

我被惊艳得一时忘了呼吸,等她叫我,方才回神。

冷凌波竟是女子?不记得原著有没有提及了,不过我的确一直潜意识觉得他是男子,如今见了真人,比起怕被一手带大师父认出我不是原身的担忧,倒是惊奇更多。
[师父您回来了。]

我恭敬行了一礼,她媚眼一扫,微微一皱鼻:
[我看我回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啊。]
说罢悠哉迈着步子进了屋,随着腰身摇晃,裙衩下纤长的腿一隐一现,哪怕是我天天对着镜子里冷清泠这张脸早已审美疲劳,见了她也只能自愧。

待她做到长老椅上,自然搭起双腿,玉指朝我一勾:
[还不过来给我捏捏腿?]
[啊,好。]
她噗嗤笑出声:
[你还真来呀,看来我不在的日子懂事了不少。]

我呆住,这位师父,好像把正经拿去换了美貌了。

她眉目一转,含笑看着合理:
[刚刚听你们谈话,合理,你又去采小处男了?]

合理瞪大一双眼,连忙否认:
[他自愿的!师尊。]
座上之人玉指掩朱,笑得两眼弯弯,合情一进门,见了他,冷静如她也不住惊呼:
[师尊?!师尊您回来了?仙体可有恢复?]

冷凌波摆摆手:
[早恢复了,嫌你们烦人才一直没回来。]
正说着,她突然愣住,指着合情手里的手帕:
[这手帕怎么会在这儿?]

合情听她这么一问,同我对望一眼,也一时愣住:
[师尊认得这方手帕?]
[这是哪里来的?]
[是咱们门下一个弟子带来的。]
[是新进来的弟子?外门的还是内门的?带他来见我。]
说吧,又起身急不可耐:
[算了,带我去见他吧,他在哪里?]

合情有些为难:
[这,师尊,这位弟子在牢房……]

冷凌波蹙起细眉,有些不悦:
[哦?为何?]
我:[我们怀疑此弟子与外人勾结,欲对我合欢宗于不利。]
[只是怀疑,你们就把人抓了?]

我一梗,合情伸手招来身后的师妹,师妹手中托盘正放着盛血的杯盏:
[证据在此,只是........]
[这是什么?]
[心头血。]
[谁的心头血?]
[他的。]
[这么多?!先把人带过来。]

她闻言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招呼合情去带人,又指着我:
[清泠,你留下。]
[是,师父。]


武卿被带进来,离了合情的手,身子晃了两下方站稳,惨白着一张脸咬着嘴唇,死盯着我。
我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眼神,侧头去看冷凌波,只见我师父也死死的盯着他。

好一阵过去,她方缓缓开口:
[你是萧义山的儿子吧?]
武卿没说话,她继续说道:
[你的眉眼嘴唇都像你娘那样秀气好看,偏偏鼻子跟你爹长得一样,我看着就来气!]

说着,她缓步走到他身边,围着他审视一圈,恍然大悟道:
[我在幽境之中见过你,你是去找谁?]

她凑到他耳边:

[找我还是你爹?]

气如幽兰,吹动了他耳边几丝碎发,看武卿耸了耸肩头,她满意一笑,却没等到回答。
[他怎么不说话?别是个哑巴吧?萧义山生了个哑巴?]
武卿言:

[找你。]
[哦?那为何看见我又跑了?]

说着,她又捏着细腰回到主位,支起双腿,慵懒瘫坐,懒眼嗔瞪他一眼,指着我:
[好孩子别站着呀,清泠,去给少宗主搬张椅子。]
[是……]

合理安安静静替我拖了一张旁边的靠椅到他身后,他却并没有动弹。
[少宗主,我听说你跟外人合谋要找我合欢宗麻烦啊?]

她一边微微挪动身躯,找一个舒服的角度,一面又问:
[我合欢宗哪里得罪你了?]

半晌:
[怎么又不说话了?]


武卿瞥她一眼:

[没有。]

师父一听这二字,也不顾刚找好的合适角度,蹭的坐起身,微怒:
[烦死人了这些剑修!我生平最讨厌剑修!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清泠,你说!]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位师父是个什么脾性,斟酌一番:
[弟子无意听到萧道友与他人的一些对话,心里有所怀疑,便向道友要了这些血做验证,只是,如今还没有......]

她回头瞪我一眼:
[怎么验证,你说,今天咱们就把这事给捋清楚,毕竟是剑气宗宗主的儿子,可不能凭空给人泼了脏水,当然,更不能叫剑气宗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合情双手呈上蛊虫,面带惭愧:

[师尊,弟子无用,喂血这些天,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冷凌波揭开盖子,眉头一挑:
[回声蛊?开奖开出来的啊?]

我吃惊:
[师父,你认得此蛊?]

她放开盖子,点点头,一阵比划:
[小时候玩过,幼虫这么点儿小,精血养大,长大之后可能是回声蛊,可能是情蛊,也可能是吸血蛊,听说还有别的种类,不过这玩意儿也挺稀少,我也只养出过这三种。]

说着,她顺手拔下合情头上的一支银簪,伸手拿过那盏心头血,说道:
[这玩意儿我会用,我来吧。]

只见她滴落血液后,左手捏出一个决,嘴里碎碎念了几句,不消多时,虫腹之中,
呻吟不断。
我红了脸。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
[他的回声你脸红什么,难道对象是你啊?]

我:...........

[怎么脸更红了?还真是你啊?前几天那样,今天就这样了?嘶,徒儿你怎么提上裤子不认人啊?]

我正色:
[无论是谁,胆敢加害合欢宗,我绝不姑息!]

她闻言笑了笑点点头:
[不错,是我的好徒弟。]
说完,她随手掏出一只沙漏:

[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计个时。]

卧槽?

偌大的合欢宗是不打算给我继承了是吗?


2022.9.13

接连听了好几天,师父终于倦了,问合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直接跳到那段时间。随着她白嫩玉指缓缓施术,一阵焦急声音自虫腹之中急切传来:
[冷清泠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你们见过?]
[她马上去飞仙门,一定会去找你的!]
[最好是这样,你可别暴露了,否则我在合欢宗也很难待下去。]
[这是合欢宗卷阁里找到的。]
[给她看了,眼下她多少能相信我一些。]
[你怎么不多撕几页?纸撕掉自己那一页也太明显了!]
[你动作搞快些吧,合欢宗这些女人太难缠了。]
纵我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当真听到他说这些话,仍觉得心累,我不想再听,起身欲离开,被师父一把按下:
[哎?别走,听着听着。]

我不太情愿坐下,看她继续施术,虫腹内声响不绝: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来?]
[这是她们夜间巡逻的配置。]
[你没事少来找我,我这段日子都跟在冷清泠身边,不方便。]
[你还想要什么?他们的心法除了每个月一次的反噬没有别的破绽了。]
[我做什么你也要管?管得也太宽了吧?]
[我没把自己当合欢弟子,但你的偏见未免也太大了。]
[是吗?我看合欢宗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劝你好自为之。]
[你把幽境的位置找到,我要去一趟。]
[什么魔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飞仙门的长老,你不问陆冲,来问我干什么?]
[这也能怪在她头上?]
[我再说一遍,冷清泠是我的人,你休想动她!]
[找合欢宗麻烦也不行!]
听到此处,师父停了手,一时屋内鸦雀无声,她啧啧两声,问合情:
[哎,你说,这要怎么罚?]
合情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眸,没有言语,师父做出一副美人苦恼的模样:
[说你心术不正吧,还算你有点良心,要说放你一马吧......把我合欢这么多消息透露外人,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她看向我:
[你说,把他扒光了揍一顿,扔回剑气宗,你看行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不禁闭上双目:
[师父做主吧,我累了,先行告退。]


她嘴上说送少宗主回家,一路上绑着人家,我好说歹说也不肯松绑,破门后步履生风来到主事厅,一路上风风火火,我想拦也没拦着,到了主事厅,里面的人我还没看清,就听师父热情洋溢开口道:
[清儿,好久不见,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大宝贝了!]

对面的女子与武卿面容五六分相似,见了师父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在看到被五花大绑的武卿,登时又怒又急:
[悟情!]

她向前扑来,师父一个挺身挡在她与武卿之间,她停下动作,怒瞪着师父,高声相喝:
[冷凌波!你要对我儿做什么!把我孩儿还我!]

师父轻轻笑道:
[清儿,你别这么凶,我今天就是来送他回家的,顺便来看看你这剑气宗女主人做得开不开心。]

说着,她自在绕着那位夫人周围踱了几步:
[想不到吧,你当初嫌弃我比不过萧义山,如今须臾幻镜里萧义山打不过我,幻镜之外你们两的儿子也折在了我徒儿手上,我合欢宗如今也壮大起来了,冷某现在还能不能得你青眼啊?]

她说着,侧眼挑眉去看她,而武卿娘亲却一眼不曾从武卿身上移开,只上上下下不断打量着他,眼眶里含着泪光:
[悟情……]

师父见了,不紧不慢同她解释:
[哎?清儿莫怕,你们这儿子只是心血消耗,养三五个月便好了,不过令郎伙同孔无妄妄图在我合欢宗里搅事,这口气我可不能忍,就算我能忍,我徒儿们也不能忍,要不你让他透露一下,把孔无妄交出来?]
[无妄早已背叛天音城,投身飞仙门,你何苦拿悟情来威胁找我要人?!]
师父咂咂嘴,一脸不高兴:
[无妄无妄,叫的还挺亲近,我从来没背叛过你,反而一口一个冷凌波。]

一直沉默的武卿兀然开口,冷冷问:
[娘亲,你日日夜夜想念的那个人,是她么?]

这个问题着实叫我吃了一惊,对面的夫人亦是一愣,却没有作答,武卿冷笑一声:
[哼,好个合欢宗,从上往下,皆是心狠无情卑鄙之人!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本性难移!]
[哼,你这小子装什么正义之……等等,]

师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清儿你日夜思念我?]
还未等她惊喜,剑气宗的夫人祭出一只长笛,咬牙切齿:
[冷凌波,你今天是来找事的吧?趁义山不在,绑了我孩儿嘲讽我剑气宗,真以为天音城弟子是吃素的么!]

师父慌张,连连摆手:
[哎!别别,清儿,我可舍不得对你动手,我嘛,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毕竟我们有那么多年没见了,你看,清泠也长这么大了,当初你要是跟了我,清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这又是什么雷?!

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主厅内另一年轻女子气极,指着我们破口大骂:
[无耻登徒,休要放肆!夫人与宗主伉俪情深,轮不到你在这里造次!]

师父瞥她一眼,满不在乎:
[伉俪情深?我看不见得吧,萧义山那个人痴迷剑法,三年五年不着家,你当初若是跟我在一起,儿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对面的女子冷哼一声:

[你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

听到她这么问,师父才恍然大悟,正色起来:
[这倒不是,今天来找你主要有三件事,第一嘛,就是把你这宝贝儿子还给你,第二件事,也就和你叙叙旧,让你看看,离开你之后,我法术是如何超群的,那老头子是如何思迷我的,现在你嘛,虽然风采依旧,但是比起我来嘛,姿色还差了那么一点,换成女身我才知道原来女身双修这么舒坦,我要是早点做女人就好了,也不用在你这里吃亏。]

眼见对面的人面色越来越差,我终于明白出门前合情为什么要我注意拦着师父了。

我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被她一把甩开,好似并未察觉似的继续开口滔滔不绝的输出:
[哦,对了,顺便跟你说一声,你们家萧义山伤口早就好了,只是在幻境里痴迷悟道,不肯回来,那群老头子还在疗伤也慢,修炼也慢,不知道怎么当上掌门的,我却已经修炼得半步登仙了.......]

对面的人并没有心思听她的自夸,只冷声问到:
[说完了吗?放悟情过来。]
[哦对,还有第三件事,我也跟你说了,我马上就要登仙了,登仙之后就住在天上,不下来了,我怕我走了之后,合欢宗里的宝贝徒儿们受人欺负,]
说着,师父看了我一眼,对武卿娘亲言:
[所以,我想找你要寒宵濯月谱,清泠这孩子的迷梦铃丢了,好在她自己悟出了以音律摄人心魄的招术,用你儿子,换一本乐谱,很划算吧?]
她说到最后,声音一顿,突然伸手结出一个印,把她二人和我与武卿之外的人通通赶到了门外,又扑通几声,合上所有门窗,这术来的猝不及防,只怕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已在门外,她又施了个隔音的屏障隔绝了拍门之声,随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开口:

[清儿,你……你别哭,你是最要强的,我,我是怕我走了之后清泠被人欺负,你不想给,我就不要了,儿子还你!]

她说着,把武卿往她身前一推,武卿娘亲眼里含着泪,双手接过他来,又连忙解开他的束缚,她满眼怜惜望着他,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两道眼泪一前一后滑落,下一秒,便被她抬起袖子抹去。

她红着一双眼,似愤怒,似委屈瞪着师父,伸手到芥子口袋之中,掏出一本书册:
[你喜欢,拿去好了!]

说着就要往师父身上扔,被武卿一手握住她的手,拦了下来,他侧过身来,一手将他娘亲护在身后:
[冷宗主何苦逼我母亲,寒宵濯月曲……贵徒儿早就会了。]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死盯着我,我一时有些心虚。
[是这样吗?]

师父偏过头来问我,我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师父。]

武卿冷笑一声:
[师姐约莫是忘了,我们那时是如何折花浸月,临风试剑,弹琴复长啸,相互诉衷肠的。]

我望着他呆了良久,蓦然反应过来,当初我只见了乔森一次,之后再见他都是带着面具,当时还觉得他身材壮了不少,他当时推辞说是添了衣服,如今看来......

是他!他是那个琴师!
我在他的面前说过开启记忆的秘钥,武卿他记得,他记得我的卧室,我的红宝书,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清泠?你这是什么表情?看着像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抓着似的。]
师父握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惊怕之中拉了出来,我回过神,怕留在此地多生事端,便对他说:
[没什么,师父,既然已经把师弟送回了家,那我们走吧,去飞仙门找孔无妄。]

师父似看出我的不自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武卿盯着她,又言:
[我擅自拜入合欢宗,给贵宗惹了不少麻烦,寒宵濯月曲全当我剑气宗的赔偿,恩怨已平,我与合欢两不相欠。]

他停下咳了两声,身子似有些站不稳:
[冷宗主今日辱我父母,为人子,决不能忍!我萧悟情在此以命立誓,三个月内,定会杀上合欢宗,以合欢弟子之血洗我宗今日屈辱!]

师父一愣,旋即龇牙咧嘴,有些嫌弃:
[小子,你刚刚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讲话,你老爹都打不过我,我马上登仙了啊。]
他仍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
[登仙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

武卿娘亲施法,解了隔音的屏障,又敞开了房门,屋外之人想冲进来,被她挥手挡下:
[悟情,你先下去休息。]
[母亲,我不走,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冷眼看了师父一眼:
[放心吧,区区合欢宗宗主,不足为惧。]

待武卿被人扶下去,在门外消失,她方收回目光,看向了我:
[冷清泠,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初我和凌波捡到你时,你还小小的一团,一个手掌就能托起来,我那时就在思考,你以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女修。]

我看了师父一眼,不想我与这位夫人还有这样的机缘,又听到她继续说道:
[可惜你我无缘,不能看着你长大,让你随着凌波生长在合欢宗纵情声色,许久之前便听说过你的种种传闻,每每思及初见你之情景,难免一声喟叹。悟情传书跟我说与你情投意合,想留在合欢宗同你一起,我本不情愿,见他坚持便也随他,如今看来,你合欢宗上下皆是薄情之人,根本配不上吾儿!]
[啧,清儿,你这可就……]

我深吸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神,掷地有声:
[我是哄骗了他,演了他,却是他骗我瞒我在先,夫人何故对自己儿子的过失闭口不提?我合欢宗历来修行之法便是如此,他人说的说了,骂的骂了,不缺夫人唾的这一口!]
[清泠?]

师父紧了紧手,我方反应过来我的手一直被她握着,我松开拳头,向身前的人行了一礼:
[今日无心叨扰,师父刚出关,见了故人一时情急,出言多有冒犯,我替恩师道歉,]
我低头鞠躬,看着自己足尖:
[望夫人海涵。若有什么是我冷清泠能做的可令夫人消气,夫人只管开口。]

她冷笑一声,扭过头不再看我:
[你不曾对我如何,也不必替人道歉,冷凌波从不低头,如今又怎么会让他的宝贝徒儿伤他的脸面?我不同他计较,你却是应该好好同悟情道歉!]
[对他,我没错。]

她气得瞪我一眼,我迎着她的火气,认真道:
[少宗主若是执意与合欢宗为敌,莫说三个月,纵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合欢宗大弟子冷清泠,随时,迎战!]

她怒极反笑,抚掌道:
[好,好!倒是很有风骨!]

师父嬉笑着蹭到她身边,语气颇为自豪:
[怎么样,清儿,我带的徒弟,不错吧?]

武卿娘亲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大门:
[滚!你们师徒两都给我滚!不许再踏足剑气宗!]

师父拉起我就跑,临了还回头朝她道:
[我偏不,我明天还来!]

回到合欢,天色已晚,剑气宗与合欢相距甚远,御剑飞行也要大半天的时间,他归来路上一言不发,与剑气宗里的全然两个样子,我找到她时,她正侧卧在练功坪旁饮酒。
[师父。]
[嗯。]
师父背对着我,没有回头,指了指旁边,我坐下。

我二人皆沉默了一阵,随后她缓缓开口:
[我与她许久不见,我本没想说那些话,一见她却不知为何会说那些违心之言。]

她一顿,又言:
[多谢你替我道歉,我本没想惹她生气,我只是想见见她,找个理由见见她。]

听她这么说,我本还在唏嘘她两这段前缘,却不想她话锋一转,又问:
[你是有什么把柄被抓到那小子身上了?]
我立即紧张起来:
[师父何出此言。]
[我见他气急张口又忍下了,说你们一块互诉情肠那会儿,你整个人都呆滞了,怎么?他知道你不是冷清泠了?]

您?说什么?
[别这么惊奇,你以为,凭我对清泠的了解,是不是换人了我能不知道?]
[您竟然知道!]
[我把你拉过来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她勾唇一笑,又灌了一口酒,我无法淡定了:
[你!……你拉我过来是什么意思?]
[当年清泠临死前终于领悟情之一字不能强求,我首出幻镜,即将登仙,可清泠神魂俱灭,我无力回天……不知她何来机缘可重活一遭,却不愿再见陆冲再有纠缠,只愧对合欢宗愧对众师妹,求我在三千世界里另寻一个她互换,让另一个她守卫合欢。]
[三千世界的另一个她?]
[是你啊。]

她看着我,眼里有一阵爱怜:
[她的手记你有认真看吗?她特意留给你的。]
说着,又饮了一口:
[这事没经过你同意,你要不是不愿意,我也不会放你回去,她在你的身体里,过得很好。]

我小小吃惊:
[那样的家庭,她能过得好?]
师父撑起身子,又替我斟了一杯:
[她脾气大,又能打,一定能给你出一口恶气。]
我想了一想,不禁笑了起来,甚至有点想看看。
[我虽然不喜欢萧义山,但萧悟情终究是清儿的孩子,跟你恩断义绝也没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品性倒还行,我当时都想好了,他要是敢当着我的面戳穿你不是清泠,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听她又提起他,我心里又低落了几分,今日在剑气宗,我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清楚,他虽然欺瞒我,但细算来,是我更对不起他。
[你若真喜欢他,明日我可去向清儿说明,清儿虽然要强,却最是嘴硬心软,我看那小子对你亦有情……]
[师父,你见了她,能好好说话么?]
[我,我尽量吧……]
她长叹一气:
[小时候她就是个爱哭包,偏偏又要强,老包着泪,仰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我常常捣蛋惹她生气再逗她开心,不曾想,最后让她流泪最多的却是我。]

说着,她也扬起了头,眼里晶莹,望着遥遥明月,喃喃道:
[我和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我明明,那么喜欢她,若我也有重活一生的机缘……]

我问她:
[师父,你们当初,是为什么?]
师父一晃神,似是陷入回忆,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前尘往事,提它作甚,我登仙在即,又有什么尘缘放不得的。]
说罢,又静默了一阵,她突然开口,请我奏一遍寒宵濯月曲。我应她所求,奏了当初武卿亲手教我弹的那支曲子,一遍又一遍。

师父望着天边月,一手轻扣琴首打着节拍,一手握着酒壶,时不时饮上一口:

[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2022.9.28

[清儿呢?]
师父如同进自己家,一进内院之中张口就问,完全不管跟前站的是谁。
[我是剑气宗少主,有什么事找我!]
萧悟情摸着剑格,指尖隐隐泛白,随着师父那句:
[有些话还真不能跟你说,我怕你受不了这个刺激。]
他小臂爆出青筋。却还忍着,咬着牙齿:
[家母是剑气宗主夫人,你这样贸然找她,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名声!]
师父啧了一声,略带嫌弃的语调:
[你这小子说话真是怪得很,我偷偷来的,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他朝我瞪了一眼,我知道他是想要我管管,谁料师父一转头,看了我一眼,完全会错意:
[她?她也不会说的。]
萧悟情张口欲怼,师父拉我手臂往前一引挡在了他二人之中:
[好徒弟,把他给我拦住了。]
语毕旋步转身一跃,身形不见。他欲往前,被我挡住。

[让开。]
他语气冷淡,我低头恳求:
[我师父马上就要登仙了,你就让他再见夫人一面吧。]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果不其然,他听了我的话更加愤怒:
[让开!]
我横出手臂拦在他身前,眼前的人竖眉圆目瞪着我,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好像是最后的警告:
[冷,清,泠!]
我顶着压力没有动弹,他没有对我动手,只大力将我推到一旁,朝着一个方向追了上去,我忙也转身去追他,可就在拐角之处,丢了他的行迹。
我好像,迷路了……
四处游荡之时,心中想的尽是这人为何如此逞强,才归来三天就拿起了剑。
行至一树繁花之隅,一声清脆娇俏的少女音响起,听到四周有人,我止住了脚步。
[师姐,你说,小师兄到底是在哪里受这么重的伤了啊?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听大师兄说他本来都成圣了,可因为道心不够坚韧,境界跌落,他到底是道心不稳入了魔,还是被人害了?我好心疼……]
我心里一惊,这少女口中的师兄莫非是他?

我竖起耳朵继续等待后言,一声清亮的女声轻轻叹了口气:
[大师兄说,为女人成圣,也会为了女人堕魔,他们剑修,最忌讳的就是动心。]

少女擤了一气:
[哼,臭剑修。]
对!臭剑修!
女人刨你们家祖坟啦!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身后兀然一声喝,结结实实将我吓了一跳,未见其人,剑气先至,我凭着本能,两指一曲折他剑锋,旋即回身一扫拖,与那人拉远了距离,待站定后发现来人穿着剑气宗的身份装,见了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有一些惊喜:
[好俏的一招!]
我心里冷笑,不禁有些轻视:
[并非道友定力好,是我今日没梳妆。]
话音刚落,只听耳畔一声剑吟,侧身一闪,便见萧悟情怒气冲冲望着我,嘴里大喝一声:
[妖女!妖女!!]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他怒问:
[冷凌波人呢!]

哦?他也没找到他?
[我,我去找找他……]

我后退两步欲闪开,身后传来一声:
[妖女休走!]

我加快了步伐冲击一阵,再回头,并无人追来。

寻觅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葱郁的芭蕉树下见到了他的身影,彼时正低头沉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闲逛?]

他见了我,依旧怏怏,有些有气无力辩驳:
[这怎么能是闲逛,我分明是在找清儿。]

我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说:
[你有没有想过......夫人躲着你,是不想见你。]

听我这样说他方回过神来一般,大手摆了摆:
[嗨,你懂什么?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乐趣,我先惹她生气再哄她,她一笑就没事了。]

听他嘻哈两句,似从失落的心情中走出。我不禁笑他,一把年纪倒像个孩子。正当我宽慰他择日再来时,熟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你们?从哪里进来的!]

我侧身一看,萧悟情看着我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地方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师父见他,一副理所当然:
[以我的本事,到剑气宗,莫非还要经过你们的允许不成?]
这话瞬间将他点燃,只见他一把抽出长剑,嘴里吐出一句:

[无耻宵小!]
便要拔剑刺来,被师傅转身一躲刺了个空,又抽身向我劈来,被师父一掌拍开,随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臭小子,你这一剑是当真要往她心窝上刺了!]
他怒视着师父,目光从我这里一扫而过,随即坚定应答道:
[我说了,要以合欢之血洗我之耻!]
[你!]
我见师傅扬起的手将落,连忙拉住他:
[师父别动手,夫人知道了会更生气的!]
他停了手反问:

[你就不生气了?]
我一时哑口不知说什么好,随后摇头向他坦言:
[我不生气,我活该的,走吧!]
他没再坚持,拉着着我的手与我一道回了合欢,一路上嘴里都在碎碎念:

[这臭小子可别落到我手上。]

似要替我出气。

我不禁苦笑。

怎么就护犊子到这般地步了呢?
他不过是朝我刺了一剑,还扑了空,我可是实打实的剜了他好几天的心。
本就是我活该的。
要说生气,那倒是一点也没有,我本就没有什么立场生气,只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难过的。
虽然我也知道我没立场难过。

翌日一大早,合情便拿了一张烫金赤贴递到师父手中。
[这是什么?]
他边问边拆开,一看,是飞仙门请帖。
[啧啧啧,你老情人成剑圣了。]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帖子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一眼便看见了陆冲的名字。
[看看人家剑圣,这排面,看看萧悟情,这待遇,啧,我能理解他的怨怼了。]
我与合情一时无言,师父又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
[哎?广邀各大仙宗,那剑气宗也会去咯?萧义山这臭男人没回来,出席的一定是清儿!清泠,大后天,你跟我同去!我就不信这还能躲我!]
待他说完这话,我明显感觉合情拉着我的袖子的手更紧了。

她操心的事情真的很多。

主要是同辈里省心的的确没几个。

今天也是心疼师妹的一天。

两日后,我与师父二人前往飞仙门,落地没多久便见陆冲迎上来:
[清泠。]
他缓缓走来,锦衣玉带,长发梳的一丝不苟,就连手指甲的长度与弧度都恰到好处,远远看去衣带飘飘,好一位翩翩仙君。
[陆冲,恭喜你。]
我朝他笑笑。
见到他时这几日沉闷的心情似得到了些宽慰,却看他来到我身旁后反而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我问他。
他垂着眼眸,腼腆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今日你这穿着,实在是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才礼貌……]
我不禁莞尔。
如今师父回来,按理说他应该穿着掌门的服饰,只是他不喜欢那繁杂的装饰,偏要穿一身素净白裳,我为了顾及他宗主的面子不抢他风头,故而华贵的大弟子装也没穿,只着了带有门派图腾的轻衫。只是合欢的衣服大多露骨,我以往与陆冲见面时都穿着常服,他一时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我拢了拢胸口:
[看我眼睛便好。]
他温和的目光投来,看着我点了点头:

[的确,每次看你的眼睛,总觉安静平和。]

的确,只有你看着我半点不动心。
[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只是魔气难消,赤泽送来的灵药虽有妙用,却所得甚少,昨日赤泽还一脸认真的问我,说我悟了斩魔剑,又带有魔体,若是练剑伤了自己,岂不是自己斩自己?我竟无言以对。]
我噗嗤一笑,又听他问:
[武道友今日没同你一起来吗?]
[他……]
再听他去提起他,那股失落之感又一次袭来。
[在魔界与你分开时,他念你比什么都殷切,如今得闲了也会与你分开?哦,莫非是因为冷宗主回来了?]
见我没搭话,陆冲自顾继续说他:
[可惜前日收到剑气宗的回帖,一直未露面的剑气少主也会光临,我还想与武道友一起结识一番呢。]
…………
[呵,]
我讪讪一笑:
[不必了,我想,没人比他更懂剑气宗。]
[清泠,快过来。]
师父冲我遥遥呼唤,我向陆冲微微行礼:
[先失陪。]
他点头示意后我离开他来到师父身旁,此时他身旁正立着一位身着黑白撞色道袍的青年。
[这就是我之前同你说的,星机阁的柳煌。]
我:?
你说的之前是哪个之前?
他冲我眨眨眼,侧头过来咬着我耳朵:
[之前想介绍给你认识替代陆冲的,现在你又不喜欢陆冲了,但是我都收了人家好多避雷符了,好歹认识一下,星机阁弟子脑子都有坑,而且大部分都是处男,关系打好了对合欢宗百利无害!]
呵。
[主要是你已经收了人家好多避雷符了,是吧?]
[真会抓重点,还真被你说对了!]
呵呵。
我扶手浅浅行了一礼:
[合欢弟子,冷清泠。]
对面的人淡漠将我打量一番,缓缓开口:
[八字。]
我凝眉不解:
[什么?]
师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喂喂喂,一见面就问人八字有点不礼貌了啊。]
我正思考他要我八字做什么,一声[借过],一个身形将我们隔开。
师傅有些不爽:
[这里路这么宽……清儿!]
待他看清楚来人,眼中突然有了光,立即丢下了我与柳煌,在萧夫人身鞍前马后狗腿一般:
[清儿一路行来,累不累?]
萧夫人倒是一路一个眼神都不曾递给他,径直走到大殿向飞仙门各位长老打过招呼后找到了自家的位置。那位气势汹汹的借过者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侧,不断阻挠着张牙舞爪的师父,期间终于有一次,她停了脚步,也终不曾看他,只张口说:
[这么多宗派掌门和管事,你不要脸你弟子也不要脸了么?]
师父全然不管这些,远远招呼我:
[清泠,你先去跟柳煌看星星,我晚点再来找你啊。]
我看着柳煌那张眉头乱拧的脸,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见谅。]
他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看星星吗?]
啊?
[现在还没到中午……]
[我可以等。]
[……]

险峰之处,我无聊得把栏杆拍遍,一直安静的柳煌兀然开口:

[一炷香的时间里,你往那个方向看了87次。]

哈?
[剑气宗的那位往你这个方向看了132次。]

我一时无语。
[你不是在看星星吗?]
[星星不是还没出来吗?]

我二时无言。

他见我此状,微微扬眉:
[道友大可自在一些,与道友见面之前我便观测过星象,在下红鸾星未有任何异动,道友并非在下命定之人,只是师命难违,师尊他既然说了要与合欢交好,那必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会推算出一个好时刻,与合欢互通法阵。]
[是吗?这也能看出来,星象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目光亮起来:
[你也觉得有意思?]

我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准备换个话题:
[看星星的运行轨迹就能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那你们星机阁的弟子岂不是永不踩雷?]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陈述的说了一句:
[剑气宗的那位过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一看,萧悟情正往此方向走来,可没两步便转了方向,低头不知与他的师妹在说什么。
[很生硬,连我都看出来了。]
很生硬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柳煌看着他,眼里浮现几许笑意:
[挺有意思的,你有他八字吗?我想多了解他一些。]
好奇怪。

星际阁的弟子好奇怪。
怎么会有比剑修还奇怪的物种?
[我怎么会有!]



[冷宗主,说来唐突,可否将冷道友八字透露给在下。]
他将我带到师父面前,一言不合就开始要八字。
而此时师父正在狗腿的替肖夫人泡茶,听到他的话,手上的水壶一抖,溅了些许水花在周围人的身上:
[啊?你们这就要对八字了?是不是太快了,你们今天才刚见面啊……]
[在下只是看个日子,将星机阁与合欢宗法阵互通。]

师父闻言兴冲冲掏出了纸笔,二人写写画画起来,完全没有我参与的余地,这里正谈着两个门派交好的话题,另一边陆冲也兴冲冲走到我身旁,满脸激动:
[清泠!你真该把武道友带过来,剑气宗少主跟他长的简直一模一样!]
嘶……陆冲有的时候是否过于天真?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一个人。]
[你是说他现在是在装高冷?竟离你这么远?]
他把手放到下巴下,拇指轻轻抚摸下颌几个来回,目光远远的落在了大厅门口的萧悟情身上,我亦偷扫了几眼,正见一富态男子瞅准时机向前与他套起了近乎:
[剑气宗的少宗主萧悟情吧?久仰久仰,不知何时有空到我莲花教内一叙。]
原来他就是莲花教的管事啊.....

可千万不能被他盯上........
萧悟情扫他一眼,目光未曾停留,冷冷开口:
[下次一定。]
[您,您这么话说的,怎么这么耳熟?]
当然耳熟,我处理合欢宗拜帖请帖的时候,至少给他写了800遍下次一定。
正说着,他又把目光朝我投来:
[冷道友……您上次说的下次……]

我连忙躲在柳煌身后:
[抱歉,下次也不一定。]

人齐之后,老套的讲话,老套的恭贺。
陆冲被一众长老簇拥,站在高台,受着万人的敬佩与羡艳,身边祝贺之声不绝于耳,周围越是喜气洋洋,我越觉得如坐针毡。

这份荣耀,他应该也有的。
身后似有灼热目光,一回头,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看我,我与他之间隔着人海,像隔着银河,隔着天堑。

一眼望不穿,千眼万眼也望不穿。人心隔着肚皮,也围绕着谎言与猜忌。

回到合欢已是深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到许多事情,一会儿想起向鸿雁,一会儿想起非雪,一会儿想起他。
细细算来,自我来这个世界以来,除了合欢与陆冲,别处多有辜负。
师叔怜惜我,甚至为了不要我兵解,硬生生接下陆冲的斩魔一剑,我因为立场倒戈同门之时却没有半分犹豫。
非雪曾经那么依恋我,那么讨厌七里焱,在我背刺七里焱时,它也会想保护他。
甚至七里焱对我一忍再忍,生死存亡之时也没想杀我。
辗转反侧,只觉罗衾不耐寒,从前身侧有人的时候常嫌被怀抱束缚不好施展腿脚,如今牙床孤枕,又觉得一个人冷清。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贱得慌。

起身游荡,又在老地方遇上了师父。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来人是我:
[她今天没理我。]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默着回他:
[师父,她是剑气宗夫人,大庭广众,的确不好。]

他似被阴雨笼罩,浑身发散出落寞的味道:
[以前,合欢宗还是邪修的时候,她从不避讳和我一起。]

说着转着眼眸掠了我一眼,撞了我肩膀一下:
[你呢,柳煌有成功让你移情别恋吗?]

我抡他一眼:
[你真无聊。]

他没再说话,和我一道沉默了许久,我心绪纵横,料他也一样,顿时生出倾诉欲望:
[师父,他向我拔剑的时候,我才明白心有多痛,我现在能体会当初叫合理把他关起来时他的感觉了。我和他曾经有……敢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他默默仰头望了阵天,细声喃喃:
[星机阁的人说,天上繁星犹如人间红尘,每一颗星辰都有自己运行的轨迹,有的星子天亮之后消失,夜幕来临会再现,而有的星,或许一生之中只会出现一次。]

他说着,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看着我的眼,继续说道:
[星如此,人亦如此。若是无缘,轨迹只相交一次,虽然那时觉得对方近在咫尺,可相交之后只会越行越远,直至人海不见。我与她,或许就如同两颗轨迹不同的星星,虽然……虽然知道此生再无可能,可每当明月高悬的夜晚,我望着天空,仍旧会怀念曾经轨迹重叠的时光。]

他垂下眸,目光深情又缱绻温柔,隐隐泛着光亮:
[世人都说,合欢宗的弟子没有心,提上裤子不认人。]

他抚上心口,嗓音开始发颤:
[同样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我亦眼眶酸涩得难受,擦了擦眼角,如今才觉无措:
[师父,我不想和他这样。]
是误会就会有澄清的一天,前提是有人低头。
[我和他之间,若一定要分一个对错,我绝不低头,但若是要因为分这个对错就要失去他,那我也不肯,我宁愿把这个问题揭开再也不提。]

师父瞥我一眼:
[那你还是嘴硬。]
[本来就是!是他欺瞒我在先,若不是发现他骗我,还不肯告诉我实情,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我不服地辩驳:

[这好歹是他没有辜负我,但若我毫不怀疑的相信他,万一就信错人了呢?我的感情是小,合欢宗的姊妹们怎么办?让他们来为我承担这个后果吗?]
原著里的合欢宗是什么结局,我记得清楚的很,若是一步踏错,如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将破碎,山崩树摧,玉碎瓦断,肉身成山,血流成河,我输得起,他们输得起吗?

若我错付真心是我活该,其他的弟子又有什么错?
我的手段是不高明,甚至对他有些残忍,但我不是为了其他,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我在其位,便要对众师妹们负责。
[所以你二人走到这一步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终究是你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的确如此,底线上的事情我绝不让步,不如我也剖出心肝给他看看,看看这方寸之物是红是黑。]

他一咂嘴,想起什么来:

[我突然想到当初清泠离开这里的时候,除了把身体留给你,似乎还留了一些执念。]
[嗯?此话怎讲?]
他低头沉吟片刻:
[听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些,她当初也觉得自己为一己私欲害了合欢,心中愧疚,便在离开这世间之时留了一份执念要你守护合欢。]
我灵光一现:
[难怪!我从前还奇怪,我明明没有学过兵解之术,为何在魔界危机之时会使出这样的法术,原来是她!]
[兵解?竟有这样的事?!清泠着孩子,着实任性!]
听他说出这一样的情况,我起初心里还有几分不痛快,再一细想又觉得释然。我既然接替了她的身份,享受了同门之间的信任和爱戴,自然是应该为她担起这份责任的。

只是不知道除了对合欢的感情之外,她可会还遗留别样的东西。
我曾对陆冲的那份心动是我的心还是她的心呢?
[师父,我想去找他。]

思绪如潮,一涌难收,我现在眉间心头都是一个人。
我想再看看他,想请他谅解我,若是生我的气,那也没有关系,若有办法让他消气,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
只要他别恨我。
求你了,别恨我。
师父站起来,鼓起汹汹气势,给自己加油:
[去!明天就去,我跟你一起,我要找清儿!]

下定决心后又有些迟疑:
[可是,见到他我说什么呢?]
[谁管你跟他说什么,反正你把他给我拦住了,我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别让他来打扰我跟青儿!]

剑气宗不愧是剑气宗,虽然坐落偏僻,又一直行事低调,却一直是众人心中的仙盟第一宗。我凭着飘渺的记忆兜兜转转,果不其然又迷路了。

同样的情景,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声响。
[我为什么不能去?反正师兄现在心境动摇,境界跌落,他可以为了别人成圣,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若是师兄喜欢我,说不定能重新成圣呢?]
我循着声穿过几扇月门,远远看去果然是她。

这少女看着年纪不大,身高才到旁边女子的肩头,此时正插着腰一脸不服,而身旁的女子无奈摇了摇头:
[你与他在同一门派里待了多少年?若喜欢早就喜欢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年长女子长叹一气,说了一句[不管你了]便自行离去,留下少女望着手中的檀木盒发呆。

似感知到我的目光,她忽地转过头朝我望来,见了我,小小的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我略一思索,张口胡来:
[我?我是新来的弟子。]
她将木盒紧紧抱在胸前,满脸都是戒备:
[胡说!我剑气宗已经三年没招新弟子了,你到底是谁?
我怕吓着她,远远站着没有向前,尽量放柔声线:
[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既然是被你发现了,那就算是来找你的吧。]
[找我?找我做什么?]
[看你可爱,想跟你做朋友。]
她听我这么一说,微微一愣,待在原地,我看着她手里的木盒,心里断定她说的那个成圣的师兄就是萧悟情。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她垂头看了看手上之物:
[我,我想把这个送给悟情师兄……]
我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是悲是喜。
[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跑腿,只要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儿?]

她眉头扭成麻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还好,虽然看起来呆呆的,该有的戒备心还是有的。
[那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帮助,我走了。]
她并没有拦我,我转角处离了她视线后屏息施了个咒,等她下定决心等了好一阵,最后一路尾行,终究被我蹲到了。
剑气宗的屋瓦雕梁没有合欢那般精致,古朴肃静中又有一股雅致。瞒过外院之人的眼睛溜进主屋合上门,我吁下一口气,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做起心理建设。
总之先见面,他要是叫人的话就捂住他的嘴,他要是不叫人想动手,就把他绑起来,让他把我要说的话听完了再给他松绑,他现在打不过我。到时候我要理直气壮字正腔圆,再小意温柔,给他从里到外,从理性到感性,从客观到主观,通通给他分析清楚。

这事今天一定得说开!嗯!

大家都敞亮点,别闹脾!嗯!
猫着腰没走两步,肩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抓住,凌乱了两步路,站稳时,我整个身子已被两条健壮的手臂紧紧圈住。
[清泠……]
一团湿热的气息自身后吹来,落到我耳朵上,激得我寒毛立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身上双手捆得更紧了。

他哑着嗓:
[我很想你。]

2022.10.5

一团热气扑来,吹在我的耳发上,带着他的气息,抵上身后坚实的胸口,方才的紧张之感一扫而空,条件反射一般心里安定了下来,我和他鬓发相磨的转过身,直撞上他的双眼,当即鼻子便有些发酸。好久不见他这样的眼神了,柔情似水,缱绻万千。

我动动嘴,声音竟有些磕巴:

[我……我也是……]

我要回应他,告诉他,我也很想他。

这些天装模作样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天一亮就埋在宗门事物中,一门心思想着孔无妄的下落,好像什么都不能令我分心,可是一到夜里……一到夜里,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水,像空气,无孔不入,攻城掠地地入侵大脑。

我问了自己千万次,我错了吗?

我也回答了自己千万次,我没错。

我没错。

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看见他用过的水杯会难过,坐他常坐的位置会难过,数个夜晚相伴着我的体温不见了,更是难过。

我摊牌了,我不是孤高清冷,目下无尘的大师姐,我也会难过。

他凑近把我刚落下的眼泪吻去,我吸了吸鼻子,轻轻的把手抚在他胸口上问他。

[还疼吗?]

他停下动作,微微翘了唇角,温声细语:

[你亲亲我就不痛了。]

我想也没想,搂着他的脖子,一口亲在他的唇角,再到嘴唇,再脸颊,再下颌:

[好些了吗?]

他低头咬住我耳垂:

[还不够。]

骨酥肉麻,意乱情迷。

我迎上他凑来的薄唇,一遍一遍啄吻,以往他缠我时不曾知觉,分别才觉相思苦涩,而今金风玉露,无暇再有别的心思,唯有吻他,千千万万遍。

待喘息渐重,他俯身将我打横抱起,一面亲吻着,一面抱到床榻上,我今天头一次见到他的房间,黑色的床幔,里头的卧具也是深色,被他放下时,只觉得身下的床有点硬,别的未做他想,他随后也倾身上来,双手撑在我头边,这个绵长又细腻的吻持续了许久终于停下,他手落在我衣襟上,我突有些难为情:

[现在,天都还没黑呢……]

他未抬头,手一伸脚一挑,两面的青纱帐被放下来,遮住了80%的光。

[那个,你外面好像还有人。]

他停下动作,翻身躺在我身侧,手臂穿过我的脖子,将我揽在怀中,我靠着他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不知是我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总觉得他的心跳声没有以前听着那么强劲,一时愧疚之感再次袭来。

我想扒开他的衣襟看一看他的伤口,手刚抚上去就被他一把握住,把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上我的指尖,随后被他的手包裹住,在脸颊边安放好,他说:

[别乱动。]

我闷声回应:

[嗯……]

他又说:

[让我好好抱抱你。]

[嗯……]

我忍不住问:

[就只是抱抱吗?]

他笑吟吟望着我:

[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

我有想法,但我不说。

我轻轻摇头,同样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他欣慰地笑了笑,随后脸上一股落寞:

[她要是像你这么乖就好了。]

让我缓缓发出一个:?

我特么蹭的一下坐起来了!一手拎起他的领子:

[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她是谁?]

看着他一脸诧异懵逼,我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刀呢!我刀呢!

此时响起大门开合之声,一阵小碎步忙中有序的由远至近,旋即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外屋与里屋的交界之处,远远的,还带着哭腔:

[师兄,我做不到啊,我已经好久没用过召引决了,我们晚几天再试吧?!]

我与他皆身形凝住,未敢乱动分毫,外头的孩童没有听到声响,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师兄?]

萧悟情还保持着领口被我提起来的姿势,偏头朝着外头站着的孩子冷冷开口道:

[出去。]

谁料那孩童不仅没出去,反而一步一步向前走:

[师兄,你床上是什么?]

我左看右看,发现是凌乱翻起的裙摆垂在了纱帐之外,连忙将它抽了进来,帐外之人声音中带着担忧:

[师兄?你的声音怎么这样,我不会召唤出怪物了吧!师兄你没事吧!]

说着便要伸手撩开床帐,我一把隔着纱帐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撂开的动作。身旁的人眉头紧促,再一次冷喝:

[出去!]

外头的人带了哭腔:

[师兄!怪物咬我手!]

随后又鼓起勇气:

[这里面是什么?师兄你别怕,我召唤出来的东西我让它回去!]

我:…………

我说:

[别看,这里面是成年人肮脏的世界。]

明显能感觉到我握着的小拳头抖了一抖,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抽了出来,那位小师弟哇哇的哭着头也不回的跑着离开了。

我这里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腰上一吃痛,整个人一翻腾又跌到了地上,抬头床上的人放下修长的腿,坐起站立。

[你敢踢我?!你特么又踢我?!]

他又抽出剑指着我的鼻尖,大喝:

[妖女!]

我将他剑尖拍开,怒气难消:

[你刚刚是怎么叫我的?!我真的生气了!]

他反应过来:

[你在这里……冷凌波是不是也来了?!]

说着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当下便要离开。

[别走!]

我拉住他: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你拦不住我师父。]

他甩开我的手,头也没有回大步流星疾走而去,我一跺脚紧紧跟了上去。

再跟着他来了一处景色秀丽的院落之中,想必这是他母亲的住处,只此时分外清幽,抬头不见一人,我与他还未进屋,便听见师父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我本想着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要过得不好,这仙我也不飞升了,就把你偷走藏起来,反正萧义山也打不过我。]

我见他捏着拳头便要冲上去,忙握住他的手,我还会开口求情,他扭过头来恶狠狠的对我说:

[他调戏的是我娘亲!]

我埋下头,不敢再开口,我知道这样不好,非常不好,可是,可是……

[真是放肆!]

夫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各仙盟掌门在幻镜里怎么没把你打死?!]

师父嬉笑一声:

[我这么美,他们舍不得。]

他气不过欲张嘴,我看着该是要骂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他受伤了,在我怀里挣扎不脱,又听师父微微叹气:

[还好你过得不错,不然就耽搁我成仙了。]

我与他贴身而站,在他身后环着他的肩头捂他的嘴,待他推开一指缝隙的窗叶,见里面的人举止并无不当,便也停止了挣扎,我凑上来,同他一起透过窗缝儿偷窥。

师父在里头咂嘴:

[以后午夜梦回再想起你,就不是那天你穿着鲜红的嫁衣头也不回到剑气宗的模样了。]

夫人在视野盲区,听她傲娇哼了一口气:

[你倒还是老样子,还好没嫁你,不然现在肯定头发都气白了。]

手臂上隐隐传来痛觉,他伸手在我手臂某处来回摩挲两次,我松开他,抬手一看,是一道浅浅的伤口,奇怪,这时候哪里来的?

他掏出一只药瓶递过来,我轻轻摇头:

[不必。]

他没有收回,只垂眸淡然地看着我,这样僵持了一阵,是我先抵抗不住,伸手要接,刚碰到药瓶,他反手一收,我刚在脑里画出一个?,他打开塞子,把我手牵起,将淡黄色的粉末倒在了那条伤口上,随后又不知道那里掏出来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合欢准宗主来我剑气宗怎可带伤回去,包扎都不包,让人知道了要怎么说我剑气宗。]

我心里:谢谢你哦,你现在要是不包扎,今天晚上恐怕它就愈合了。

本是三两下就弄好了,只是他包得极细致,慢吞吞弄好后还握着我手不放,只凝眉盯着发呆。

我抽出手来,他回过神,继续趴在窗边偷听,不知话题何时说到我的身上,师父瘫在椅子上,腿翘的老高:

[你就是这样,一天操心这里操心那里,心里牵挂太多,难怪不能成仙,不像我,什么宗门徒弟说丢就丢。]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你徒弟做了什么孽要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师父。]

[我们家清泠可比你那儿子靠谱多了,合欢宗交给她与合情我放心的很。]

[合欢宗近年来的确蒸蒸日上,我知道,是你在约束弟子们……]

[是你当初给我说的,合欢宗不过是修炼法门与别宗不同,不必妄自菲薄,更不要破罐破摔,既然都在天道之下长存,自有道理。这辈子我做不了你道侣,我寻思就跟你当姐妹吧,但清泠说我纵是有了这女身,本质却也是个男人,其实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无论男女,总是你至交。]

[是。]

[再怎么说,清泠也算我们一起发现的孩子,算你小半个女儿。我走之后,你可不能欺负她。]

[我是那种毒妇?]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却怎么跟我一样爱说些违心之言?你上次说人家枕千人臂,清泠回去哭了好久呢。]

手被身旁的人握住:

[清泠?]

我无奈翻个白眼:

[他胡说的。]

夫人也无语:

[她可不是会为了这种事哭的人。]

师父站起来,抖了抖袖子:

[话虽然是小事,你讨厌她不要紧,偏偏你是萧悟情的娘,她怕进不了你们家的门。]

握住我的手紧了紧:

[清泠……]

[他胡说的!]

我特么这也能躺枪?

里头夫人沉默半晌,微微叹息:

[合欢宗修行心法特殊,合欢女弟子不会有子嗣,悟情是我与义山的独子,将来会继承剑气宗,他与清泠……本就不可能。]

师父挑眉:

[就这?这很好解决。]

[我不想听你那些歪主意,他们就此断了也好,相互怨怼总好过夜深梦回百结肠。]

师父一愣,随即撅着嘴:

[你这个人,有情的时候比谁都缱绻,一旦无情最是决绝,其实我觉得像我们这样也挺好的,知道咱们俩不可能 ,反而相处得无比融洽,你对我没有期待,也不再失望,我嘛,即将飞升,把你扔在凡间,我虽然不喜欢萧义山,但好歹他对你还不错,他不惹我,我也不必找他麻烦,你看咱们过得多和谐?也就你那傻儿子,虎里虎气非要来找我,找我干什么,要我当他干爹还是干娘还是沉迷老娘美色!]

[噗。]

我望他一眼,他此时面色看来很是好笑。

里面喊了一声:

[谁在外面!]

我们连连后退,眼见有人要出来,他抱起我就跑了,到了僻静之处才将我放下。

[你这是什么坏习惯,我难道不会自己跑吗?]

[清泠,我昨晚没睡,想了很多。]

他看着我:

[想了很久,我们为什么会相互生怨。]

我亦看着他,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安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怪我瞒着你与孔无妄接触,纵然知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与合欢宗的事,你依旧觉得我瞒着你是我自己活该。我怨你,不是因为你骗我剜心,而是知道在你心里,我的安危远远比不上合欢宗的安危。]

[母亲说的没错,父亲在时我只顾练习剑法,父亲不在时剑气宗也由母亲打理,我从来不是一个尽责的少主,甚至想一直留在合欢宗陪在你身边。到头来你占我心里八分,我在你心里只占两分。]

[从今天起,我会从母亲手里接过剑气宗,从此以宗门利益为先,]

说着,他看着我,眼神里几分疏离:

[冷道友……若是想来剑气宗,大可递拜帖从正门进来,下次再这样,莫怪我不讲情面。]

[你……]

我眼眶发涩,想对他说些什么,一张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你……]

我想说你别这样,也想说我知道错了,呼之欲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名为尊严的封条封住。

[你,加油。]

我转身就逃,虽然还找不到路,只要离这里更远便好,心里烦乱不知走了多久,那句[冷道友]一直在我耳边萦绕,直到天黑,失落的魂魄才回身。

我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来人也快熟了。

[是你?你还真过来了?]

我扫她一眼,怀里仍抱着那个木盒,我问她:

[没有送出去吗?]

少女垂下头,拇指在盒子边沿来回抚摸:

[我,我不知道师兄喜欢什么样的菇凉,有一点担心……]

我对着这个可以跟他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意。

[他……,大概会喜欢你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真的?喂喂喂,你怎么哭了,你!你……你别碰瓷,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你们剑气宗风水不好,我待在这里眼睛疼,我走了。]

我走了,不会再来了。



回到合欢忙了几日,以往合情都头疼的事我通通接下,每天焦头烂额没空做别的想念,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孔无妄的事情被师父处理了,松下一口气后竟觉得空虚无比。

从前,师父还不是合欢宗主的时候,那时候合欢还是邪教,为了在心法反噬时好过,合欢弟子做过不少混事,后来抗魔之战结束,因向鸿雁远嫁魔界,战事得以平息,又加上战场上并肩作战的经历,合欢口碑上升不少,师父即位之后,对了不愧天音城的弟子谯月清的信任,致力要合欢走上正途,便定下了合欢弟子胆敢用强,要么嫁娶,要么逐出师门。孔无妄的妹妹便是那时候被合欢弟子奸杀,孔无妄打上合欢要一个说法,可那弟子作恶之后便在外逃亡,不曾回宗,师父答应他会寻找罪人下落,孔无妄却不相信,说合欢历来作恶,如今不过是想保住那个高阶弟子,说些借口敷衍他罢,横竖说不通,他又打不过师父,便从此消失,待机会合适再向合欢复仇。

也是从那之后,师父改了规矩,合欢弟子犯错,要么嫁娶,要么废除一身修为离开合欢,若受辱之人身残或身故,便由宗主亲自清理门户,杀之泄愤。

我与合情对视半晌,许久没有说话,孔无妄被关之时我们曾对他用了不少刑,多少有些惭愧。

师父大手一摆:

[一码归一码,他玩阴的他活该,仙盟那里我也解释了,还敢找麻烦我就揍他丫的!]


夜里,我重新整理了部分冷清泠的手札,用作给师弟师妹们学习的教材,投入之际,门外一声大喊:

[冷清泠,你给我起来!]

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打开门,雨夜里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站在我门口,跟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待开门后房里的烛光透出来,才能看清这张湿漉漉的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这只落汤鸡,又问:

[怎么不撑伞?]

箫悟情微微蹙着眉头,口气甚是不悦:

[加油?]

啊?

我不解:

[什么?]

[你就跟我说这个?]

哪个?

我不李姐。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不是我师父他……]

他加大音量: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不是。]

我凝看着他,鼻头有点酸:

[我还想跟你说,我没有把合欢宗的安危看的比你的安危更重,我是怕你骗我,怕你的感情是假的,怕你的喜欢是假的,怕我真情被玩弄,怕我害了合欢。]

[那我跟合欢宗谁更重要。]

[你……]

他眼前一亮,

[你们一样重要。]

眼里光消失了……

嗐,我这张嘴啊!

[那个,你冷不冷,要不要换身衣服?]

对面的人冷着一张脸,闭口不言,我又唤了一声:

[少宗主?]

他方回我:

[冷凌波呢?]

什么玩意儿?

你要见他你找他去,找我做什么!

[见我师父?你递拜帖了吗?从正门进来了吗?]

[我要见他,带我见他。]

我有些不爽,给你能的,找我是为了让我当引路弟子?

[大半夜的,我不带,你远道是客,挨训的可是我。]

[是客人么,回到这里,倒想起我曾经也合欢弟子。]

说些,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那我等到天亮。]

[那我带你去会客大厅。]

他不慌不忙把手放到唇前:

[阿嚏!]

逗我?这身体素质能感冒?

[给你泡壶热茶?]

[我要沐浴更衣。]

[ok。]

我刚抬手欲指一间客房的方向,他看也不看,自行进了我房间,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

ok,至少是从正门进来的,已经很有礼貌了。

[请师姐帮忙递一下皂角。]

我特么!

忍了!

[背上抹不到,烦请师姐帮忙。]

呵呵。

[我从没听说过修仙之人沐浴要跟凡人一样仔细,清洁口诀要是忘了我就再教你一次。]

[灵力受损,使不出来。]

我一梗:

[还……还痛吗?]

[你说呢?师姐也试试?]

我想了想,从芥子间摸出伤药来,默默放在浴池边,正要离开,裙摆被捏住,我低头一看,他朝我勾勾手指,似乎有话要说,我坐在池旁俯身侧耳,被抓住手腕一把拖入池中,入水后,作俑者放开我,嘴角一翘:

[反正你也湿了,给我搓背吧。]

搓背?

我特么给你脑瓜上开个瓢!

这个人沐浴怎么还穿着衣服?

亏我还遮遮掩掩的非礼勿视,结果原来什么都没有啊。

说实在的有点失望,但我不说。

不料这失落之感刚升起,眼前的人有感应一般,缓缓剥开里衣,露出白花花的肉体来。

我震惊欣喜且无语。

他是不是想勾引我?

目光落在他心口的疤痕上,我又没忍住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触摸上去,想看看愈合情况,又生怕弄痛了他。

他捉住我的手,往里面塞进一张毛巾,随后转过来背对着我,还真在等着我给他搓背?

我暗叹一口气帮他清理起来,一边擦拭一边心里不住的想:师父明明说两三个月就能痊愈,如今已一月有余,为何伤口还如此狰狞?莫非他回剑气宗后一直未做过任何治疗?

剑修淬休能淬到这个境界么?

半晌后,手再次被握住,身前的人转身,眼前出现一片雪白的胸膛,和…疤痕凌乱的胸口。

一团热死呼在我脑门上,他微微低头,在我耳边低声笑道:

[师姐辛苦了,换我给师姐洗。]

我耳根一红,把毛巾扔他脸上:

[滚一边去!]

最后他还泡着,滚出去的人是我。


约半小时后,来人头发滴着水来我床边,低声问了句:

[师姐,你睡了吗?]

[找我师父干嘛?]

[不告诉你。]

见我没有后话,他反问:

[你就只想问这个?]

[不想说就算了,我睡了。]

我翻了个身,留出一片空位,闭目佯寐,他在我书案前坐下,剪了烛芯,摊开一本书悠哉看起来。

天亮我醒来,房里没人,浴池旁边留着他昨夜换下来的衣服,被叠的整整齐齐。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一踏进议事厅的门,就听到师父在那里咋咋呼呼:

[你搞清楚点,不是我们家清泠不愿意,是你们家那个拎不清的娘不愿意。]

大清早的,这是在闹什么?

我问身旁的合情:

[这是在说什么?]

[师姐,这萧少主以你毁了他清白为由,正在向师尊提亲。]

另一边的合理双手紧紧攥起拳头,看上去很是激动,口中默念:

[师尊,加油!师尊,加油!]

我不解,又问合情:

[她这又是在干什么?]

便再听到合理念道:

[师尊,再骂狠点,再骂狠点!]

…………

念叨三五遍后,合理又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师姐,你要是跟他去了剑气宗,师尊也飞升了,那以后合欢宗岂不是我说了算了?]

说着,她又焦急摆手,低声喊到:

[师尊!别骂了,别骂了!]

我转过头冲合情认真道:

[她是不是少算了一个人?]

合情扶着额:

[是我太放纵合理了,今日起一定严加管教。]

我撇下她们往里屋走去,进门便又听见师父在跳脚:

[这规矩的确是我定的,不过也不是非得她负责,她还可以去死。]

????

我愣在原地,他一抬眼见了我,喜笑颜开:

[清泠,你要是还有点骨气,现在就死给他看!]

[要死你自己死啊!]

师父扬眉:

[不死?那你是准备跟他结道侣咯?]

他又扬起一张老不正经的笑脸:

[这样吧少宗主,别说我不帮你们,我今晚就去你家把你娘绑到合欢宗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别声张就行。]

箫悟情暗暗忍下一口气:

[不劳冷宗主费心,这些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这可不是小事,自古婆媳关系难处的,我们家清泠去剑气宗可不能受委屈,我还有个主意你听不听?]

[宗主请说。]

[你去须臾幻境里把你那个倒霉爹抓回来,让你娘趁着年轻再给你生个弟弟继承家业,你入赘合欢宗……]

他又捏了捏拳头:

[还是不劳宗主费心了吧。]

师父停下看着他,突然又冒出一句:

[你要不要跟我睡一觉试试?]

[前辈,您,您说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作出无辜状:

[我认真的,或许你跟我睡一次之后就不想她了呢,毕竟我长得也不差。]

我看不下去,插话说:

[师父,你不要再欺负晚辈了。]

师父瞪我一眼:

[你怎么还帮他说话?真是女大不中留,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少宗主请回吧!]

箫悟情盯着师父,一板一眼:

[当初冷宗主亲自立下的规矩,合欢弟子无论是谁,若因心法反噬折辱别门弟子,自可到合欢宗讨说法,要么嫁娶要么死,如今到自己弟子身上就不作数了吗?!]

[我说的是若因心法反噬强行和别门弟子交合的才这样,我看你乐意得很没必要用强嘛,这条规矩对你来说不适用啊。]

[那晚你又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被强迫的?]

[哦?跟我玩儿这套?]

师父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大可跟仙盟告状去啊,说我冷凌波出尔反尔,到时候仙盟来人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清泠是我跟你娘的私生女,跟你同母异父,所以我不答应,你看仙盟还帮不帮你说话。]

[你!]

[乏了乏了,我今天乏了,少宗主要不想回去欢迎来我闺房坐坐。]

萧悟情脸上铁青,又奈何不得,只拂袖离开,师父翘脚晃了晃,嗤笑一声:

[嘁,跟我比不要脸,治不了清儿还治不了你?]


翌日,剑气宗夫人就找上了门,来时我正在跟师父商量将合欢管事的弟子重新安排一下负责范围,谯前辈一进门就怒喊到:

[冷凌波,你好大的脸,非要我亲自来找你!]

师父抬头一见她,目光一亮,扔下手头的事便起身相迎:

[哎哟,贵客降临,合情,快,快把咱们宗的好酒好茶全都藏起来!]

[是,……师尊?]

师妹无语中。

又见师父搓搓手,凑到夫人跟前:

[清儿,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来来来,请上座,我亲自伺候你。]

果不其然,被瞪了一眼:

[十天之后,义山就回来了。]

[真不巧,八日之后我就飞升了,跟你道侣无缘相聚咯。]

[好,八日之后我剑气宗接亲弟子准时到合欢宗。]

师父侧过头看着我:

[清泠,听见了吧,你要死只能趁现在了。]

[冷凌波!]

我淡淡一笑:

[师父,我不死。]

他故作吃惊:

[哦?那你是要嫁咯?]

[合欢宗首席大弟子冷清泠在此恭候,能不能接走,看剑气宗本事了。]

师父摸着下巴,啧了两声:

[要不你们明天就来吧,临走之前我想凑个热闹。]

身旁的萧夫人甚是无奈:

[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师父,早知道就该让清泠跟着我!]

[就是啊,自己儿媳妇自己养啊!]

她不再看他,走到我身前,施施然行了个礼:

[清泠,悟情这些日子在剑气宗很是想念你,之前,是我出言……]

我摇摇头:

[夫人不必多言,您是师父至情挚友,您是什么人清泠心里有数。]

她点点头:

[我还会再来的。]


下午,我与合情合理坐在一处,合理手里握着笔,眼睛望着天,愣神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跟合情对于把门派事物分一部分给她的想法完全破灭了。

突然,她冷不丁来了一句:

[师姐,师尊他飞升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了想:

[应该是吧。]

[那你跟剑气宗的少宗主结了道侣,是不是也好少回合欢宗了?]

[你就要猴子当大王了,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可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似的。]

我不禁一笑:

[那你倒也不是完全没良心。]

是夜,我从浅眠中醒来,察觉到身旁有人,伸手一探,便被握住。

来人宽去外衣,上床来将头埋在我发间,声音瓮着说:

[师姐,这个名分可是你欠我的,明日我登门,你可不许刁难我。]

说罢,在我耳后落了个吻。

我握起他揽住我的手,并未回头:

[别乱动了,好好养着吧。]

次日清晨醒来,师父出现我床前,见我睁眼,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一把捂住我嘴,把我捉起来扔在床边,自己躺了上去。

随即的那一声惨叫让我梦回那天萧悟情第一次从我床上醒来时的情景。

师父一手堵着耳朵,一手指着他的鼻子:

[别吵,我对你负责就是。]

他说完,我就被扔出了房间。

师父的结界我破不了,索性蹲在门口等着,门一开,我迫不及待进去,还没张口问,师父就扔了一把匕首在桌上:

[痛快点,自己剖。]

哈?

我不李姐。

[我找他要了剑气宗的招式绝学作聘礼,你现在不嫁不行了,赶紧给我剖。]

[师父,他旧伤未愈,晚些时间吧。]

[晚些时间我就上天了,你就不能在我临走之前看着你缔结情缘?]

见我还有一些犹豫,萧悟情当即拿起匕首就往心口上撞:

[赶紧,别让长辈久等。]

[哎哟喂你这缺心眼的玩意儿你被合情骗傻了吧,谁家结道侣要心头血啊,喜事还是白事啊?割个手指头意思意思就行了,你娘那边你自己去解释啊!]

呵呵,很难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师父你赶紧飞升吧求你了。]

________________全文完__________

番外

一觉醒来,我成了合欢宗的大弟子。

在成为大弟子之前,我是个孤儿。

那天,我被妖怪捉住了。

但是我运气好,从他的洞穴里逃了出来。

妖怪发现后就死命的追,我怕死就玩命的跑。

就当我精疲力竭觉得自己将要投胎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个仙女。

仙女落地的时候很稳,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文雅。

她看了看犬妖,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犬妖。

犬妖看了看仙女,又看了看我,随即有点想逃。

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下面是什么?]

仙女朝着上面答:

[有个妖怪。]

上面沉默了。

过了一阵,一个帅气逼人太甚的仙男从天而降。

仙女心里有些不满:

[这么晚才下来,你是不是想换道道侣啊?]

仙男面无表情的拔出剑凌空一斩,那犬妖便断成两半。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旋即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这两人没一个人看我一眼,仙男只默不作声的把仙女头上的叶子摘走。

我醒来时,身边的仙女小姐姐告诉我,我现在是合欢宗的大弟子了。

我的师父名叫冷清泠。

我的师父人如其名,在欲火迷情的合欢宗里,她就是降温神器。

明明长得那样好看,却能用一个眼神让人背脊发冷。

合欢宗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合情师姐不留情,合理师姐不讲理,只有宗主冷清泠,彻头彻尾的冷!冷!冷!

那时候我相信了。

所以在我看见我师父对这仙男撒娇的时候,我怀疑是我产生幻觉了。

我问师父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当弟子?

她说:

[我倒也没想留,不过他说你天生剑骨,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我便把你带回来了。]

合欢宗里还有用剑的人?

我看那些同门练的不都是双环吗?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道侣是个剑修。

但她的道侣不承认自己是个剑修。

并知道了她的道侣之所以看上了我,却把我留在合欢宗,是因为他们俩现在是地下情。

因为道侣他爹对合欢宗有很大的意见,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在一起。

但是道侣他不在乎,因为他跟他爹关系本来就不好。

这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师父跟她道侣吵架了。

道侣一气之下离开合欢宗,好几天都不曾出现。我让师父去把他哄回来,师父不肯,我急了:

[我这练剑练了一半,你把我师父气跑了,剩下的剑法怎么办?你教我啊!]

她一巴掌拍在我头上:

[小鬼头,你搞清楚一点,我才是你的师父!作为我的关门弟子,我不光教了你关门,还教了你开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磨磨蹭蹭的去了剑气宗。

然后无功而返。

啧,没用。

师父来带我参加仙盟大会。

我这才知道原来合欢宗是仙门第三大宗。

原来我师父这么牛的吗!

仙盟第一宗的飞仙门代宗主据说是师父的挚友,仙盟第二宗剑气宗的少宗主是我师父的秘密情人。

原来我师父这么牛的吗!!!

[妖女!把你的腿收好!]

道侣一进门就给师父摆臭脸,还凶她,师父看了看他,又不敢发火,默默的把腿放下来,好生遮住。

师父的宗主服,裙子开叉高,她又喜欢翘着腿坐,经常露出一大片大白腿。

话说我师父的那个腿呀,我每次看见都流口水,但有一个奇怪的点,每次她露腿的时候,我当天的功课都会特别多,最后累得睁不开眼。

以至于现在一看见她露腿,我就觉得浑身乏力。

门口跟道侣一起进来的那个女修,据说是断刀楼的楼主,一听见道侣骂我师父,开心坏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阴阳了半天,说了些合欢宗女修恬不知耻的一些话,听得我牙痒痒。

师父冷笑一声宽慰我:

[无妨,合欢宗能有今日的排名是老娘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她从合欢的武学上挑不出刺儿来,只能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安慰自己了。]

[师父你不回怼他吗?]

[没事,你师夫会收拾她。]

果然,道侣冷冷瞥了她一眼,亦用足够的音量回道:

[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够不够格。]

搞得那位楼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

今天开会的主题是:魔族闹事要不要群起而攻之?

师父一脸不耐烦:

[伤疤才好了几年啊,又想着闹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魔族干的?]

说罢还偷偷跟陆道长吐槽了一句:

[一天天的,当赤泽很闲吗?]

提案者罗列出的条条件件都被她与飞仙门的陆道长一一驳回,最后5位宗门负责人举手投票,合欢,飞仙门,剑气宗三位都投了否,另外两张攻票作废,今日会议结束。

其实吧,我觉得这事真不能来投票。

有议事权的一共就5个宗门,其中飞仙门跟合欢基本上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而剑气宗,虽然表面上跟合欢不对付,但其实暗地里也是穿一条裤子。

所以另外两个宗门的意见,真的不重要。

毕竟仙盟之中,第四和第五随便他们怎么争,前三名的排名都是雷打不动的。

待开完会后,几人又在一起讨论了一些小事。中途闲聊,有人把话题扯到了师父身上,问她到底有没有道侣?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她的道侣就在现场,而且他俩还闹着脾气呢!

[你说这种话是打算给我介绍了?]

师父朝对面扫了一眼,淡淡一笑:

[那你可得好找了,我的道侣,高低得是个剑圣才行。]

[众所周知,飞仙门的路冲路道友便是斩魔剑剑圣,如此说来,是二位好事将近了。]

[不行不行,我与陆冲已是好友,更何况,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这,当今的剑圣,便只有飞仙门陆冲道长与剑气宗萧义山道长了,萧宗主也有道侣,若不是陆道友,还能是谁?]

[自然是有人比陆道友更优秀的,你找不到的话就闭嘴吧。]

这个彩虹屁吹的好!

我已经看见道侣坐在对面嘴角疯狂的上扬了。

我早就发现了。

道侣这个人脑子很简单。

只要你说他比陆冲强,那你就是他的好朋友。

我就是这样骗了他一把好剑的。

话说回来,师父对外人的确很冷淡。

据说以前合欢地位不高的时候,师父待人虽说不上热情,但也算彬彬有礼。随着合欢渐渐跻身仙盟前三,想要结交的人是越来越多,师父的脸色便渐渐的越来越难看。

只有面对飞仙门那位代宗主时,才会有温和许多。

我一直以为陆道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很难想象他一把年纪了,心思还甚是单纯。

直到有一天,我与师父去与他会面,见他与一位魔族女子举止亲昵。

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好吗?

合情不留情!合理不讲理!冷清泠不冷清!斩魔剑不斩魔!

道侣!你可要立住你的人设呀道侣!

哦,白天喊妖女,晚上叫主人,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呸!!!

番外2

凌波1.0

我是合欢宗的小师弟。
从小师兄就告诉我,不要相信女人的话,她们为了骗你上床什么谎都说的出来。
如同师父说的话一般,师兄的话我也没听。
所以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我依旧不后悔认识她。


那时是我骗过师兄,偷闲在人间游荡,寻一路美景行到天音城地界,恰逢她被师兄师姐欺负,包着满眼眶的泪,愣是忍着到没人的地方才落。
有种形容词叫梨花带雨。我觉得并不适合她,她比梨花坚韧多了,但又的确好看得叫人没法挪眼。眼见她咬着下唇,一遍又一遍拨弄着琴弦,从日暮到夜深,从夜深到破晓,待她一曲终了我方回神,我这样的俗人竟也为此曲沉迷,惊讶之余,倒也为她成就感觉宽慰。
天道酬勤,师父诚不欺我。
待我打着哈欠准备回合欢,她手抱着琴缓缓向林中行来,我躲在树后,她离我半丈停下,行了一礼:
[本不该惊扰,但,谢谢你陪我。]
我大吃一惊,钻到她身前:
[你怎么会发现我?!]
她略垂着头,微微抿嘴:
[你中间有一段时间,在树林里打了呼噜。]
我略显尴尬:
[你脾气太好了,我送你个东西吧。]
我把平日里捉弄师妹的跳蚤丸递给她,她略一迟疑,伸手接过。
[我叫冷凌波。]
她看着我,白嫩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如月色下的白玉兰。
[天音城,谯月清。]

此后,我得空便会偷偷去天音城看她。
她依旧被师兄师姐欺负,大冬天十指冻的通红在雪地里拨弦,琴板被冻得开裂,弦也结了霜,她眼角泪光被风干,脸上也开了口,我说:
[你刚刚偷偷哭的时候冒出了个鼻涕泡。]
她怒:
[我没有!]
我说:
[我下次戳给你看看。]
她说:
[走开啦!]
然后她给了我一拳,阴郁之气全消。我在她身边燃烧火堆,捉雪兔,闲得蛋疼掏了十来个蛇窝给她做了蛇油膏。就这样过了一个严冬,她终于弹出了那支【雪刃霜刀曲】。
春至,她学【芳华调】,我去看她,她盯着我看了半天,问:
[凌波,你们宗门……是不是经济不好不好?]
我:??!!?
我的龟毛师兄差点用灵石铺地板了!你给我说我们经济不好?
[那你怎么穿这么点衣服,不冷吗?]
我沉默了。
我要如何跟她解释合欢宗的衣服都这样。
犹豫了许久,我才鼓起勇气问她:
[你知道吗,宗门也有正邪之分。]
她惊呼:
[你不会是恶鬼门的人吧?师姐说那里的人都是吸食人脑来修炼的!]
[不是不是,我不吃脑!]
[断魂楼?九煞堂?暗红阁?]
她报的宗门越来越多,我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堂堂合欢,不至于排在这么后头吧!?
我面无表情:
[你们天音城真没见识。]
她赌气别过脸:
[不可能,我记性可好了!若是还有其他的邪修,那便是师姐说的小孩子不能听的那几个了。]
我喉头一梗。
原来还有这个分类。

她八岁的时候白纸一张,我八岁的时候可什么都懂了。
合欢宗女多男少,我就没见过一个师兄走路不打颤的。
师兄总喜欢拍着我的肩头,唉声叹气:
[师弟,好好珍惜你的童年时光吧,满了十六岁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那声叹息还萦绕耳边,眼前的人清亮的嗓音又传来,她好奇得打滚:
[合欢宗,是做什么的?]
我没告诉她。
我怕她觊觎我美好的肉体。

谁料才过了五天,她就知道了。
那天,她跑来问我:
[你们靠双修修炼啊,那你们双修就跟剑修练剑,跟音修练琴一样。]
说完还一脸羡慕:
[你们的双环好帅啊,怎么不见你使过?]
我严重怀疑她师姐给她介绍的合欢宗是删减版本。
我们的双环吸人灵力,威力非凡,要搭配宗门心法合欢决使用,而合欢决我还没学,我还差六年满十六。


再后来,我们一起玩的事情,被她师父和我师父知道了。
我师兄被师父骂了一顿,说他们看管不严,竟然让我偷懒不修炼。
她被她的师父骂了,说她跟合欢宗的人一起玩,不知廉耻。
我再见她时,她身上多了许多青紫的伤,我问她时她也不避讳:
[师父不让我同你见面,但我不听。]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她师父。
用她师父的话来说: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我徒叛逆!伤透吾心!
用她的话来说:士为知己者死!
用我师兄的话来说:女人是老虎,师弟快逃!
用我师父的话来说:早晚都要撞南墙,不如早回头。
我管你们说什么呢,我想见就见。
再后来我十六了,在门派里随时随地都被师姐们两眼放光的盯着,于是我索性鲜回宗门,没日没夜到天音城跟她厮混。
如今她虽刚满十四,琴技却已入臻境,终于弦乐器弹倦了,她又修了管乐,于是我赠了她一只玉笛。


某天,她开口问我:
[凌波,你能不能……离开合欢宗?]
我良久没有说话。
然后我说:[不能。]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后来她说,她师父的头发有一半是被我气白的,另一半是被她气白的。
她说整个天音城她都不放在眼里,师兄师姐跟我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唯有她师父,她不能辜负,豁出性命也不能辜负。
我说,我对我师父,也是一样。

她在仙盟内也算小有名气,一半因为琴技,一半因为我。
那些人都说,胆敢堂而皇之与邪修站在一起的,她真算有种。她从不理会,她长高之后,她师兄师姐已经说不过她了,她说是平日里骂我骂出水平了,我说她是被她师父骂得久病成医了,然后她就又开始同我吵闹。
我安慰她:
[你师父虽然经常骂你,但那时因为我,她心底还是喜欢你的,我师父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不骂我,但他心里还是喜欢我的。]
[你别太……,…………,我今天跟你不死不休!]
[嘿嘿嘿。]

我们就这样厮混了二三十年,我一直没修合欢心法,师父也不恼,他说:
[我就当你死了吧。]
我感激涕零。
师父却说:
[你要真能把她师父拿下,我让你来当宗主。]
那不行。
[我可以死,但我不能不自由。]

我们游历时捡到一个女婴,很是娇嫩可爱,本打算找个靠谱的人家收养,考察一番后又觉得东家重男轻女,西家太过溺爱,这家三观不正,那家家境不好。
最后她决定自己收养,她说她要带回天音城,我没同意。合欢宗本来就在仙盟之中名声不好,她突然带一个女婴回去,我是没什么,我怕别人说她闲话。
我说我带回合欢,她也很是犹豫,最后决定养在山下,捉了个小花灵帮忙照看。
就这么养了半年,我才猛然惊觉,这好像更像私生女了?!

再后来,魔族来袭,修真界倾全力抗之,无数修者命丧双骷山,战到绝境,各个宗派的后辈也上场了。
也就是那时候,我们见到了整个修真界唯一的剑圣。
听说他的剑是世间最凌厉,最果敢,最无情的剑。
而此刻,这把无情剑牵着她的手,残阳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尸山血海,他们像是闲庭漫步。
我心里一股火堵得难受,于是晕了过去。
她说是我失血太多,我说这是被她气的。

萧义山从不拿正眼看我,按他的话来说,合欢弟子就像蝼蚁一样,若不是此刻大敌当前,早些年他在路上若是遇到了合欢的人,一定要一剑砍下去的。
天阴城城主对此深以为然。
清儿说:
[萧道友,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心头大畅。
他却说:
[他对你心怀不轨。]
她说:
[凌波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他说:
[只有男人更懂男人。]
我竟一时无言以对。


直到仙盟快将不敌之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一个魔族青年在战场之上,领着万千魔兵,磅礴气势压倒所有人魔,只告诉宣布了一件事,他要鸿雁师妹嫁给他,若是应允,便替她对付这群入侵人界的魔族。
师妹说她只是担心师姐师兄们,偷偷到前线,半路心法反噬,随便捉了个男人,谁会料想半个月后会突然被逼婚。那日天暗,她连那男人的样子都没看清。
最终她去了魔界,她说,龙潭虎穴她也去,已经死去那么多人了,若是她一个能换千千万万个,她应该去,甚至埋怨那位为何不早出现,这样师姐也不会死。
她离开那天,整个仙盟万人空巷,她最后看了合欢一眼,朝师父一拜,投身结界中,消失不见。
众人将要离开之际,萧义山说:
[剑气宗萧义山妄娶天音城谯月清,求城主与月清应允。]
说罢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天音城方向行去,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六七丈的距离,我感觉他走了一百年。我想冲上去,被师父一把按住肩头,他说:
[凌波,我时日无多。]
只听众人再次沸腾,他牵着清儿的手,上了高台,头一次看他脸上有了笑意,宣布了道侣大会的日期。清儿在他身边一脸冷淡,看不出喜乐,也不见悲哀。


我跟师父回了合欢,他说合欢没人了,我说那你我算什么?他说他灯枯油尽,他说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把合欢交给你这个不着调的。
他还问我,合欢决这么逆天的心法,你怎么就是不肯学呢?
我说:[我学,我今天就学。]

师姐说,我特么受了重伤,你让我跟你修合欢,你要脸吗?
我说,双修决我会,合欢决不会。
她说,一年到头不回宗门,一回来就捉弄我,你看不惯我你直说。
我说,师姐,合欢宗快没人了。
师姐哭了,我也哭了,合欢地理位置离魔族结界太近,我们差点被灭宗。
第二天我去向师父复命,他交给我掌门印记,要我去外门弟子中远几个能用的,合欢交给我了。

清儿来找到我,她说:
[凌波,那天,我是被师父推出去的。]
她说:
[你能离开合欢宗吗?]
她说:
[你要是离开合欢……那我,那我也离开天音城。]
[抱歉,清儿,我已经是宗主了。]

婚礼那天,我藏在茫茫人海,看着她一袭红衣,明艳动人,是我梦里的样子。
她目光在人海中来回扫荡,终是看见了我。
我与她隔着人海望着,不知望了多久,好像半生,又好像一瞬,随后她猝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剩鲜红的衣袂翩翩飘飘,是我梦里的样子。

我收了十来个弟子,把清泠接回了合欢。我跟师姐说,恭喜师姐长辈份了,你现在是师叔了。
她说,我要当长老,我要去闭关,你再修合欢决你就去找师兄。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萧义山说他了解男人,那他也不一定了解女人,我要让他看不懂我。
后来师兄也闭关了,清泠越发楚楚动人起来,我真是越看越喜欢,我和清儿就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女孩。
再后来有人找到了幽境,邀各宗派的头儿一同疗伤,我把合欢交给清泠与合情,亦去了。
清泠幼时曾问过我,为何有人尊敬合欢,有人白眼合欢,我说,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约束好弟子,要哪些白眼之犬无从吠狺。她问我,为何要在乎他人的眼色,我说,等你有了心爱之人你就明白了。
他若跟你在一起时遭人鄙夷,受人唾弃,哪怕他不在意,你也会心疼。
是了,万人恭贺,千人羡艳,仙盟同喜,师门祝福,这些东西我都给不了,萧义山可以。
清泠说,我不需要心爱之人,敢看不起合欢的人,我会叫他们后悔!

不愧是我女儿。
无情多好,无情不似多情苦。

幽境之中,幻象叠生,历尽悲欢,岁月苦长。我大乘之期,飞升在即,一时感概在此世间,仍有心中在意。
我决定在合欢度过我最后的人间时光。
幼时乐在心自由,鲜回宗门,每次回去都有稚童师妹问来者何人,后来清儿远嫁,我也算倦鸟知还。
谁料回宗之后入目皆是断梁斜柱,破砖碎瓦,弟子不足半数。
合情说,清泠在飞仙门捉去。
我到时,她在我面前凋零,眼里无尽悲哀:
[师父,徒儿未能断情,我恨!]
我踟躇半生,求情未得善终,碌碌半生,宗门未得善终,就连女儿也守不住。
这群正派之犬!看我今日不灭你门!


凌波2.0
世另我找到我时,我正在跟星机阁的阁主扳手腕。
他说他把清泠带走了,给我换了个清泠,还说飞仙门的一堆杂碎,要我有机会全都弄死。
我去找过几次飞仙门掌门麻烦,意外的竟然是个不错的人,但我依旧要去找他麻烦。
飞仙门请我找人去飞仙门看看中幻术的弟子,我犹豫了一阵,试着传了个信,新清泠说她不去,谁爱去谁去。
我好喜欢她!
叛逆的弟子身上有许多魅力,可惜我才是世间最叛逆的那个,我偏要她去。
后来偷偷问了合情几次,合情说清泠近来有心悦飞仙门小杂碎的趋势,吓得我立马找星机阁的阁主给她算了几遍命理,直到他拿命跟我保证没问题我才放心。
我瞎说的,不能放心。
当师父的哪这么容易放心。
我逼着他把他的大弟子交出来当了备胎才将将放心。
特意提前一个月出关,眼见合欢繁荣依旧,这才真正安心。

我一见他就像见了故人一般,那眉眼实在很像。
让人又爱又恨。
我带着他去见了她,她风华依旧,只一开口便问我要对他孩儿做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不过是在飞升之前押着他寻个理由见见你罢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去的时候明明想好了,只消一眼,只消一眼,真见了,千眼万眼都觉不够。
新清泠说,我哪怕换成女身,心里住着的仍旧是个男人。
爱是什么是什么吧,没人在乎。
我请她为我奏一曲寒宵濯月曲,这分明是她为我谱的曲子,我却一次也没有听过。

寻觅良久,纠缠良久,她终于见了我,她问我此来何为,我心头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我想问萧悟情说她思念可确有此事,一张口,又似回到好久以前:

[你说,那天你是被你师父推出去的,那现在呢,你爱他了吗?]

她一愣,我也一愣。

我在说什么胡话?

不爱能有臭小子吗?

[我嫁到剑气宗后,义山愧疚了很久,说他不该众目睽睽拿师父于我施压,他说一时情切,求我原谅。]

她说:

[他说了那些话后,半年没入我的房门,却日日在我门外练剑。]
她说这些话似回忆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得恬淡。
她说:
[义山待我很好。]
我心中怅然若失,她继续缓缓说起那些旧事,从她协管宗门,到萧悟情出生,再到萧义山去幽境,我没在她身边的日子,她都说给我听,最后懊恼一句,如今最头痛的事便是萧悟情与萧义山这两父子关系不好。
[为何起名叫悟情?以他的癖好,应该叫萧悟剑才对吧?]
她淡淡一笑:
[他最初想起名叫萧无情,是我问他为何要无情?你自己都做不到无情,为何要求孩子做到,他一想,也是,也想过叫悟剑,但又觉得自己虽为剑圣,却始终未将剑道勘破,自己的孩子便更不配这样叫了,最后一想,无不如悟,悟不了剑,至少悟情。]
听她说起他,眼里透着光,这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炙热都释然了。
在人间最后的日子,能知道她过得幸福,我心满意足了。
我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回那日,她说要我离开合欢宗,她也离开天音城,梦里我答应了她,我们一起归隐。醒来之后,残月孤枕,要过好一阵才回过神。
而如今我飞升在即,合欢昌荣强大,清泠觅得良人,清儿也有所爱之人,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生,虽有遗憾,也应不悔。
人间很好,后会无期。

编辑于 2022-10-13 00:46